苏炔没说话,转头对医生点点头,“有见红的情况,医生……”

    杨医生笑笑,安慰苏听婵,“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孩子才四个月出头,苏小姐,我是想提醒你,注意和你先生的房=事问题,你身子底子虚,虽然过了头三个月了吧,但那种方面的事情,能不进行,最好还是别先急着进行,毕竟,下面见红可能是不好的征兆,让你先生忍忍欲望的小=火=苗哈。”

    这段话,苏听婵奇迹般的理解透彻了。

    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几乎是手舞足蹈着解释,“不不不……医生!不是的,我和我先生,我们没……没有那个……”

    杨医生当小姑娘害羞,晃晃手就笑,“呵呵。年轻人嘛,我老人家理解的。不用解释,反正我话放在这里,孩子重要还是身体需要重要,我相信你们小年轻能够掂量清楚,你这样的身体,能怀上孩子算是奇迹,要好好珍惜,更加要小心翼翼。知道吗?”

    苏听婵晕红着脸很想钻地缝,“都说了不是啦,医生……”

    医生也是老顽童,嘴角的笑容更大了,“好好好,不是,就当我老人家提个醒,成了吧?”

    苏听婵见自己越描越黑,当下就着急,转头,“阿炔……”

    苏炔低头看姐姐,不知道该在僵硬堪堪的面上摆出一副什么样的表情,才算正常应对。

    后又一想,其实,无论摆什么表情都没用吧,姐姐她看不见。

    她多想像姐姐这般,做个瞎子或者聋子,不该听见的悱恻靡靡的香艳之事,听不见,不该看见的娇羞赧赧幸福到死的表情,看不见。

    原来,没有她,他也可以过得这般肆意幸福,一个即将出生的宝贝,孕期精彩丰富的闺房之事。

    够性福。

    寒渊。

    本就渗白的面色不知道什么时候惨白的一塌糊涂,而本人却毫无自觉,拉起姐姐拿了医生开的住院单和药单,谢过老医生就要走,老医生却拉住她,眼睛里的白眼珠仔细瞅了瞅苏炔的气色,拍拍她的手,“姑娘,别拿时间当借口,有空还是挂个号看看,我看你这色儿真是不太好,好像随时都会晕过去似的。”

    苏炔没大当回事,没有血色的森白的唇细细抿着,点头道谢,“谢您挂心,我等会儿有空就挂号。”

    回头搀着苏听婵,“姐,咱走吧,慢点。”

    两个人转身,看不见老医生在后头默声叹气。

    当然,苏炔就更不可能知道,老医生叹的什么气了。

    扶着苏听婵走到住院部,交了钱,就有护士过来安排私人病房,苏炔给别墅里阿青打了个电话,让她送点生活必备品和补汤过来,苏听婵的检查结果没什么大碍,但是因为下面有见红的情况,和医生商量了一下,苏炔不大放心,劝姐姐听从医生的话,住两天医院会好些。

    苏炔刚搀着苏听婵躺下,跟着护士去病房拿药,一出门,有人到迎面撞过来了。

    身形高大笔挺,暗黑色的条纹衬衫,笔直修长的双腿,锃亮冷光的意大利皮鞋,鞋头尖得像中世纪吸血鬼囤聚的城堡塔尖。

    这么哥特式的冷飒气场,不抬头苏炔也知道是谁了。

    那人险些要撞上她,也愣在门口,估计是一路跑过来,有点气息不稳的样子,风尘仆仆,双手却优雅地插在裤袋,身侧还挂着一个公文包。

    如墨般深黑的目光流注在她的脸上,凝结。

    苏炔下意识赶紧后退一步,森白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干净利落的冷然,侧身,给他让道,回头看看姐姐躺在病床上,故意大了点声音,“姐,姐夫赶过来了。”

    寒渊皱眉。

    从她死气沉沉的像是报天气般的话语里,那个‘赶’字,他听出了浓烈而含蓄的讽刺意味。

    他铮铮的看着她,目光犀利冷碎。

    苏炔让到一边,也抬头看他,见他动也不动,那串令她觉得恶心的专注凝视一直黏在她脸上,她死抿着一张嘴,伸手,懒懒的在空中摆了摆,示意他别磨蹭,快进来。

    寒渊还是看着她,但脚步却动了,很听她话的走了进去,和她交身而过的时候,苏炔鼻尖飘过熟悉的男香,鸢尾主调的DIORHOOME,她微微阖上双眸,屏佐吸,不让那股令她撕心裂肺的气息拂入鼻子。

    但,心,却还是绞痛了。

    好长时间没从他身上闻到这股气息了,苏炔知道,大约是姐姐无意中和他提过,不太喜欢鸢尾的味道,他倒是殷切,马不停蹄换了别的古龙水。

    怎么这会儿又骚包地换回来了?

    难道未卜先知知道会在医院里遇到她?抑或,跟她根本没有关系,只是任凭他的心情,无所谓,想换古龙水就换回来了?

    无论哪种,苏炔已经没有猜测的兴致了。

    听见病房里头姐姐细细软软却高兴非常的声音,“老公!”

    这厢,面前侧身而过的如松般冷峻的男人出声,也是喜出望外,“婵婵,打电话给我的时候不是说没事儿的嘛,怎么闹到要住院了?”

    苏听婵粉晕的脸颊添了抹娇羞,低头敛目,“医生问我下面是不是见红了,阿青有两回给我换裤子的时候看见了,有血丝,阿炔强烈要我住两天,说不放心,其实我倒觉得没事儿,我肚子又不疼。”

    寒渊把公文包扔在沙发上,走到床边,身体凑到苏听婵细细的张开的双臂之间,苏听婵笑得甜蜜,赶紧拥住他,也不避讳门口还站着一个大活人。

    声音又糯又腻,“老公,好想你。”

    男人被她抱着,一股温暖袭上质地硬朗的衬衫,冷硬的轮廓柔和了下来,皙白长手摸摸怀中人的软软的发,“我也是。”

    苏炔很自觉地转身,面无表情带上门。

    在牙齿酸掉之前,乖乖退场。

    走廊上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病人和医生们来去匆匆,头顶上的白光茫然地追随着斑白的墙壁,空气中扑来刺鼻的消毒水味。

    呛得她快要哭了。

    心脏绞痛的感觉越来越烈,偏激到她再也无法自控。

    脚下的步子不自觉的加快,气息越来越喘,面色越发苍白,她铮铮的目视着狭长而忙碌的廊道。

    眼眶渐湿。

    喉咙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吊着她的气管,重物沉甸甸地,涩涩的,要把她残破的呼吸全部剥夺一样。

    好难受。

    可是,刚才看见的那幸福融融的一幕,不是她一直在期盼死都想让姐姐过上的安稳甜蜜的生活吗?

    他和姐姐有了孩子,他的眼里只有姐姐和她的肚子,从她面前经过的时候,甚至不会多看她一眼,他一听到姐姐住院的消息就急切的赶过来,风尘仆仆面色焦灼,他抱着姐姐,当着她的面,旁若无人地和姐姐甜言蜜语。

    他们会有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

    这就是她之前无数次想要为姐姐争取到的啊。

    可是,谁能告诉她,胸腔里那种闷闷的堵得慌,眼睁睁的看着心脏一点一点衰竭而无能为力的感觉,又是什么?

    她想,她是个人,虚弱的人,她能够承受的有限。

    而他和姐姐的恩爱,刚好很不巧的不在她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

    胃里酸水翻涌,刚刚那场大吐已经把早晨吃过的东西都吐光了,可还是想吐,她茫然地在廊道的十字路口像只迷路的羔羊一样急急的寻找着,一边流泪,一边捂着嘴,气喘绵绵的往洗手间跑进去。

    白光洒在她那头试了光泽的海藻般扑散开的卷发上,那一束高瘦的渐渐被流光吞噬的背影,左右无人,孤注一掷。

    还有什么更惨烈地在等着她?

    还能有什么更为惨烈的事在后头?

    世事就是这样,以为绝对不可能会出现的,往往下一秒出现在眼前,以为绝不可能发生的,往往,下一秒已成事实。

    这,大概就是对绝望二字,最好的诠释。

    ***************

    苏炔吐得身疲力竭,拖着沉甸甸的身体虚晃地跟着护士去领了姐姐要输液的药,提溜着一大袋子东西,走走停停,思忖着病房里那两个人腻歪也该腻歪完了,这才慢吞吞走回去。

    回到病房的时候,阿青已经赶过来了,正给苏听婵擦手。

    寒渊坐在沙发上,膝盖上摆着笔记本,低头敛目,眉宇严肃,连苏炔进来都没抬头。

    苏炔看着尖针扎进姐姐瓷白透明的皮肤里,缓慢地刺进淡青色的血管,护士收拾到消毒盘离开。

    苏炔搓搓手,“姐,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苏听婵立即拉住她,“阿炔,别啊,你回去也是一个人,再陪我坐会儿聊聊天吧。”

    苏炔转眸看了沙发的方向一眼,觉得有他在的地方,空气都是别憋仄而不畅的。

    摇摇头,抽出手,声音无力嗕嗕,“不了,我呆在这里觉得不大舒服,待会儿买点肠胃感冒的药,回去睡一呼噜就好了。”

    “你别吃冷的东西了,就算子俊不在你也不能偷懒,一个人还是要做点热乎的食物吃的。”

    “嗯。那我走了啊。”

    “别着急,这个点儿正是下班高峰期,又是医院门口,你往哪儿打车啊?让你姐夫送送你。”

    苏炔反射性就摇头,“不了不了,我坐公交。”

    而沙发上分明沉浸在办公世界里的男人却异常爽快的放下笔记本,站起身,长身玉立走到她面前,眉目深深地看着她,“我送你。”

    面色寡淡,声音却很低沉,有股不容置喙地压迫感。

    苏炔摸摸鼻子,别开目光,不说话了。

    苏听婵笑笑,“老公,阿炔不舒服,你记得时开车窗。”

    男人皱了皱墨眉,转过脸沉沉的看着她,目光犀利似刃,“不舒服?”

    “是啊。”苏听婵说,“你看她脸色不好吧,刚在大厅排队的时候,她都去卫生间……”

    “姐!我没事的啦,说了是肠胃不太好的过。”苏炔直觉地赶紧打断,自己的一切,都不想让这个男人知道。

    转身,拿了包就走。

    寒渊跟上去。

    瞥一眼她讳莫如深的尖而深刻的侧脸,若有所思。

    ***************

    苏炔知道他在后头跟着她。

    他的脚步,她十里开外都能闻见那股沉稳而不羁的气息。像悬挂在城市中心高塔上的钟,慢吞吞却又井井有条,鸣彻在城市每个角落,令人无端心慌。

    此刻,她就是这样的心情。

    烦闷,苦恼,而又心慌。

    双手搓了又搓,最后把手捂上心口,苏炔不着痕迹加快脚步,廊道里明明人声鼎沸,乱的很,但她却能够分辨出他的脚步声,落在她后面不远不近的距离,冤魂一样缠着她。

    几乎是小跑着出了住院部的大门,突然涌入鼻尖的松散地空气让她深深吸了口气。

    回头,笔直自己的目光,不偏不倚看着身后跟过来的脚步稳妥英姿倜傥的男人。

    神色衬衫,领口不羁地敞着,精致锁骨在暗沉的天色下依旧散发出震慑人心的魅力,包裹在窄版西裤下的腿,真的有够长的。

    无论站在哪里,他都是一道熠芒的风景。

    而落入她眼中,无论他如何英俊,气势挺拔,他都是刺目的。

    苏炔叹口气,很不善,“行了,戏演到这里打止。”

    对她的话,寒渊没表现出任何不满,只是慢慢的走过来,“我送你。”

    言简意赅,竟然往常一见她就生出的调侃之心,苏炔轻嘲地暗想,老婆怀了孩子就是不一样,整个人都老实安分妥帖了。

    “我坐公交,谢谢姐夫的好意。”

    她冷冷得说完,冷冷的转身。

    还没走两步,手臂就被一只大手攥住,紧得令她生疼的力气。

    身后,他阴鸷的声音隔得很近,似乎是叹气,“就不能好好说话?哪来那么大火气?”

    苏炔来不及吼他,瓷白的脖子倒是在他喷出的灼热的气息下呗灼得瑟瑟地抖了抖。

    男人凝着她后脖子上倒竖起的细细绒毛,一乍一乍的,像极了她荆棘的性子。

    邪肆一笑,“可爱。”

    苏炔听见他戏谑的笑声,更加恼怒,愤然挣开他后退,“离我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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