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即将回京述职的消息对林泽来说,最大的好处就是他就快对贾家耐心耗尽了。每天都忍气吞声地这里过着日子,听着那些个不长眼睛的婆子絮絮叨叨的谈论着主子的事情,林泽肚子里早就憋了一大堆的火气,就差发作出来了。

    可是毕竟这是林家的外祖家罢,他也不好说什么,贾母到底有没有把他当成正经的外孙子他是不知道。可他心里最清楚的是,就算贾母再怎么疼爱黛玉,终究里头也隔了一层,何况是他呢?按着林泽的想法,那贾宝玉才是贾母的心尖子呢,没见着每日里爱护得跟个什么样子似的。

    啧!

    笑眯眯地拈了一个葡萄放嘴里尝了,林泽慵懒地眯起了眼睛,果然还是家里的东西好吃啊。那贾家送来的,他才尝了一口就全吐了,酸不溜丢的也好意思拿来!

    林泽觉得,王熙凤是个聪明的女,不会看不出来贾母如今心向着谁。而且他和贾琏的关系也不算差,只要王熙凤有点脑子就不会这些个内宅小事上跟他们过不去。那么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当时虽然送了夏季应时水果的丫鬟是王熙凤身边做事的,可谁知道指派她送这东西来的是不是王夫呢!

    林泽没什么兴趣和王夫打交道。左右不过是个内宅妇罢了,再有什么心机,难道能把手伸到他林家来不成?

    这一点可是林泽低估了王夫的爪子。

    梨香院被林泽围得铁桶一样,水泼不进,盐撒不入的。王夫就算有心想要往里头安排些个心腹,那也没什么门路不是。虽然也派了婆子院子里打扫,可那都是不顶事的,叫来回话还怕太打眼呢,谁会费那心思!

    可有个丫鬟就不同了呀!

    王夫撞见两回紫鹃宝玉这里说话,就装出一副慈爱地样子把紫鹃喊道自己身边来,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句,那紫鹃却是才当差不久的,哪能知道些个什么。只回说一些不打紧的话,听得王夫连连皱眉。

    只是这一来二去的,瞧着紫鹃竟和自己房里的金钏儿几走得极近,王夫便又想到了法子。

    虽然眼下是动不了那三个小崽子,可要他们心里不痛快也是可以的。所以就把紫鹃带到自己跟前来,这样那番的说了一通,又笑着赏了她两个装着银稞子的荷包玩,紫鹃哪有不乐意的。便也听着王夫的话,平素里走动得更勤快了些,也时常找着机会就往黛玉跟前凑。

    可这也得别不吱声啊!看着一次两次的,别不计较就罢了。可次次都这样的不收敛,莫怪家要打小报告的。

    林泽就是瞧见好几次黛玉身边都跟的是紫鹃,又见黛玉眉宇间神色淡淡的,就知道又是这紫鹃自己作呢!现说开了倒好,紫鹃被林泽当着众的面那样一说,就算没有指名道姓,可当时屋里都是一等的大丫鬟,屋外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就是二等的丫鬟们,谁又不知道说的谁呢。

    紫鹃自觉没脸没皮,就不肯再往前凑了。

    王夫哪里知道这些个事情,只是见着紫鹃红着眼圈儿来找金钏儿好一通哭诉。王夫先还只以为是小女孩儿家家的心事,谁想等紫鹃走了以后,金钏儿就进来跟自己分说了一二,这可把王夫气得不轻。

    好一个林家的规矩,他林泽是什么东西,不过是当年贾敏下不了蛋抱养来的孩子罢了,还真把自己当大爷了?这谱儿摆得真真儿极好笑的!又想到那林泽说出的一通话,句句指着紫鹃,何尝不是说给贾家听的?二等丫鬟也近前服侍的规矩,倒惹了他不痛快,说出这一番话来,深怕传不到她耳朵里一般。

    王夫这辈子最爱干的事儿就是给下绊子。

    早年她家时也是个爽利的性子,可自打嫁进了贾家,和贾敏一比,她这做嫂子的可就连给提鞋的份儿都轮不上。更别提当年贾赦还没现这么浑,娶的也是世家的姑娘,那站出来通身气派,和贾敏又有话说,治家也是叫府内上下都啧啧称赞。

    好不容易熬到贾敏出了门子,大嫂就病死了。这下好了,大伯子是个最混账的东西,连贾母也是个偏心偏到了胳肢窝的。对贾政这个儿子别提多偏爱了!王夫就顺势掌了权,又忖度着贾母的心意,硬是给大房续了一个空有容貌却没什么本事的妻房。后来又有了宝玉这样大造化的孩子托生自己肚子里,虽然贾政对宝玉整日里非打即骂的,可架不住贾母喜欢呀!

    王夫掌家这么些年,别的没长进,可论起背地里使坏心眼,那可比谁的功力都深。

    没了冰,没了天津津的水果,送来的都是些酸不溜丢又或是看着色泽就好像搁陈了的水果。林泽冷笑了一声,下令全扔出去。也别扔别处,仍要紫鹃再原装不动地送回去。先几回,紫鹃是偷偷儿地半路上就倒掉了,林泽知道后,又让朱鹭跟着她一道,务必把紫鹃亲自送到王熙凤跟前去才罢了。

    这事儿,王熙凤要是不知道,林泽是不信的。

    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事儿谁不会干呀?林泽交代了朱鹭一声,这小丫头也是个极能说会道的,一张嘴虽然有时候尖刻些,可也是个直肠子。林泽只稍稍地交代了她几句,她便心里再没不知道的了。

    见了王熙凤,便笑道:“给琏二奶奶请安了,这么大热天的还过来烦扰您。”

    王熙凤见这丫头粉颊生晕,又见她身后还跟着紫鹃,心中就有些预感,果然,还不等她开口呢,这丫头就先说了。

    朱鹭可不是那怕生的,见王熙凤桌边坐下,也不扭捏,就指着自己抱着的那一大篮子水果笑道:“原是们家大爷的意思,今年夏季倒有他朋友家送了好些水果来。因想着府上如今用冰也难,这些果子就是用冰泡一泡吃着也是消暑的。”说着,仍笑道:“大爷还说,前两次也送来了,可巧这又送了去,怕是琏二奶奶事忙忘记了。”

    王熙凤再听不出来那就是个傻子了,也枉顾了她平日里自傲是脂粉队里的英雄了。当下就知道前两次那果子必是半道儿就被倒掉的,至于是什么干的……王熙凤瞥了一眼讷讷不语的紫鹃,心里明镜儿一样的。

    当下也笑道:“这说的什么话呢,只管吃着,若有不够的便来找要,难道们家还缺这些个不成?”见朱鹭也不答话,王熙凤便起身拉住朱鹭的手笑道:“还说呢,如今天气正热着,家大爷平素里也最是个不耐热的,如何府上用冰着紧还紧着亲戚家不成。瞧着,必是府上又有那起子贱.货躲懒,待亲自去问了,自会给家大爷一个交代的。”

    朱鹭便也笑道:“琏二奶奶何必这样麻烦,左右那梨香院也凉爽得很。”

    这话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谁不知道那梨香院虽然是个好地方,可也架不住这烈火炙烤啊!王熙凤当下脸上就有些讪讪的,不免心里埋怨起王夫肚量忒小了些,不过是三个孩子也要费这样的功夫去整治。若林家真是个软柿子拿捏住了也就罢了,可瞧着,家一来出手就那样阔绰,明码实价地表示就是来暂住一段日子,一应开销都是家自个儿来的,真好意思干出这些事来,连累她丫鬟面前都没脸!

    王熙凤想是这样想的,可脸上却不能带出半点来,只笑道:“这话却是打嘴呢,只管回去告诉家大爷去,纵使府上少了什么,都不少们家的!”

    朱鹭只笑了笑,又指了指那篮子水果笑道:“们大爷还说呢,这天气这样热,纵有冰消暑于身体却是不大好的。还该多喝水多吃水果才是。又想着老太君到底年纪大些,这些水果吃了正相宜。们大爷不过是个顺水情,不若琏二奶奶也带了们大爷的心意去给老太君看看呢。”说着,便掩唇笑了。

    王熙凤哪里敢应承这话,若真把这么一篮子水果往老太太跟前一放,那还不得闹翻了。当下只得又笑着要平儿过来接了这两篮子水果,忙拿了自己屋里备下的水果亲自喊了丫头送过去才罢了。

    送走了朱鹭和紫鹃,王熙凤这才沉着脸回了内室。又见那两篮子水果还桌上,气得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只怒道:“这是哪一家的规矩,巴巴的送了这些过去,生怕别不知道是谁做的一样。”又咬牙道:“听着那丫头的话音,看来林家是要发作的,好歹现哄住了,也不知道二太太如今想着什么呢。”

    平儿才进来,只听到凤姐咬牙说出这一句,便也笑了笑,说:“二太太如今能想着什么,不过是薛家罢了。”

    王熙凤眯了眯眼睛,只冷笑道:“二太太倒是好算计呢,也不想想如今老太太还没死呢,宝玉的亲事哪里就轮得到她来做主呢!”

    正说着,贾琏却进了屋来。打眼一瞧,见王熙凤主仆二站着说话,便笑着说:“怎么们两个还要站着说话不成?且等坐下歇歇。”因他才从外头回来,一身的汗水,进得屋里只觉得浑身凉爽。又见桌上正放了两篮子水果,便也不问,只拿了一颗葡萄往嘴里一放。

    “呸!这是什么混账东西!”连连“呸”了几口,贾琏才怒目对平儿道:“好个小蹄子,只把这酸死的东西放这里,是什么居心!”说着,便拿手去拨那篮子里的水果,见下面还有烂坏了的橘子等物,更是气得一脚踢翻了那篮子,嘴里骂得更狠了。

    平儿被他无端端地一骂,当下便哭了出来,心里委屈得不得了。

    凤姐见他们俩,一个骂个不停,一个哭个不住,脑袋被他们吵得生疼,忙喝到:“吵什么!”见他们都停住了,才看向平儿道:“且出去罢,二爷冤了,回头自然亲自和赔个不是。如今哭哭啼啼的,叫看见像什么样子。”说着,便先打发了平儿出去。

    回头,见贾琏仍满脸的气愤,便先笑着劝道:“二爷好大的火气,这才出去半日就这样了,要是一日哪里了得。”因亲自捧了凉茶过来让贾琏吃了一口,见他怒意去了大半,才道:“这两篮子水果哪里是们的,纵有这样的东西,再不能叫爷入口的。”说着,便道:“可冤死了平儿,也冤死了。”

    贾琏只冷哼一声,道:“那且说说这是什么东西?咱们家纵是这几年公中吃紧些,也大不必如此罢!”

    王熙凤便把这两篮子水果的来历与贾琏分说了,话毕,才道:“说呢,这都是那起子没眼色的混帐东西做的好事,没得打了亲戚的脸面。”

    贾琏却冷笑道:“瞧着,是那好姑妈做的好事才对!”说着,又咬牙骂道:“原还说呢,家林家那样的品,何必这内宅里和女唧唧歪歪的。又想着林表弟只去了家学一趟,才多大点功夫,头上破了碗大的窟窿。这些咱们不过是不说出来,谁又心里不知道呢!”

    “那好姑妈,既瞧不惯林家的家世品,又惦记家的家业,依说呢,日后还有的事后头呢!”见王熙凤隐隐有些怒意,贾琏也不买账,只冷笑道:“劝也离着那姑妈远一些罢,林表弟向来没给咱们脸色瞧过,看着府里头除了二太太的,谁还说过林家一个‘不’字?家林家出手阔绰待又有礼貌的,谁见了不夸一两句。但凡往梨香院跑腿的,见过哪一个惫懒赖后头不肯的?”

    王熙凤听贾琏这样一说,才惊觉林家府里名声的确十分好。只是她常日里贾母跟前服侍,又有王夫不遗余力地抹黑林家,才没发现这些。现下这样说来,那薛家不过是靠着王夫的几句好话撑着,可林家那可是实打实的面子!

    再有,说起薛家,的确也有“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话,可是薛姨妈一家进京来,谁又曾瞧见过那些个金银财宝?倒是林家,不声不响的,抬了那么二十来口箱子,当着赖大他们几个的面儿运回了林家京城的宅子,后来又当着贾家众的面,抬了五口箱子上来镇住了场面。再来那一口箱子里整整齐齐地摞着金锭子,可不是假的!

    王熙凤有些郁闷,她甚至隐隐觉得今天那个叫朱鹭的丫头带着紫鹃来跟自己说的话,就是林泽给自己的最后通牒!

    这事儿要是不给好好摆平了,就走着瞧罢!

    贾琏见王熙凤这个样子,也见好就收,只是瞧着那篮子被他踢得稀烂的水果有些膈应得慌,便道:“快把这些东西收拾了,把那些个没眼色的东西打发了,这样的东西也好意思拿去给亲戚用,没得白笑掉了的大牙。”

    王熙凤早被吓住了,哪还有不依的,忙让进来打理干净了,又带着平儿亲自去了王夫那里。

    王熙凤还没进里头呢,扑面就一股子凉爽之气。比自己屋里不知道凉快多少,凤眼一挑,就见屋角放了三四个冰盆子。王熙凤捏紧了手里的帕子,才进得屋里,就听到一阵阵的欢声笑语。原来是薛姨妈带了宝钗也这里陪着王夫说话。

    王熙凤没叫惊动,只是却没想到自己听到了这样一段话。

    王夫笑道:“这话是最不假的,到底是宝丫头懂事体贴,否则这手里哪能这样宽松。”又笑着向薛姨妈道:“不是说的,是不知道心里的苦楚。如今老太太年事虽高,可对府内的把控那却丁点儿不放的。纵还管着公中,那账上的钱银还不都是凤丫头去使么!”

    薛姨妈便也笑道:“姐姐若要银子,只管说一声也就是了。凤丫头虽说刚强,到底还是的内侄女,如何就外道了。”

    王夫便轻轻一叹,又道:“是不知道的心思,凤丫头虽是的内侄女,可她如今既嫁给了琏儿,少不得也要为大房考量的。若一味只为着二房打算,她必不依的。到时候,反倒折腾了彼此间的骨肉情分,岂不是得不偿失了?”

    说得薛姨妈也笑了,又说起这冰盆一事,王夫只笑道:“如今卖了那些冰,倒是手里富余了不少。大姐姐宫里做个女史,说起来也是极苦的。”又向薛姨妈道:“还说呢,等宝丫头要进宫小选了,还不知道怎么花钱流水一样呢。依的意思呢,这银钱也要使,只是不可以胡乱使的,没得叫那些个不相干的也发了一笔外财。”

    薛姨妈便道:“如何不是呢,依看来,还是姐姐的话才正有道理呢。”

    宝钗听她们说起她小选的事,脸上便是一红,只羞道:“听说如今大姐姐也宫中呢,却不知道那里是个怎样的去处。”

    才说着,王夫脸上的笑意便淡了几分,只拉着宝钗的手道:“的儿,是不知道。那宫里最是见不得的,如今大姐姐宫里,们还不能得见一面,寻常家的骨肉亲情,于们家反而是难事了。”

    薛姨妈便又劝了劝,只说:“听姐姐这话,元丫头宫里想来开销也大。”

    “谁说不是呢!”说着,王夫便叹息一声,摸了摸宝钗的云鬓,只笑道:“还多亏了家京里有现成的铺子,们家今年又有冰多出来。宝丫头这主意出的也好,卖了冰出去,这些钱银哪里是自己使呢,不过都是送进宫里打点一二,好要元丫头松快些罢了。”

    薛姨妈便也道:“姐姐也是一片疼爱元丫头的心意,待得他日元丫头出息了,回报的岂止这一点呢。”说得王夫也笑了,薛姨妈便又说:“回去便让蟠儿把那冰价再往上抬一抬,眼瞧着今年夏天怕是日头长着呢,那些个贵家向来懒怠存冰的,只从们铺子里买回去,哪里管价高价低的。”

    王夫便拍掌笑道:“正是这个道理呢!”

    王熙凤脚步一顿,便又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了。

    她原想着是来跟王夫知会一声,对待林家的问题上,她虽然是和王夫战线比较靠拢的,可就实际问题上来说,她绝对是站老太太跟前的。王熙凤比任何都明白,她的姑妈说得好了是贾府的二太太,如今又管着公中,可真正的贾家掌权是谁,明眼也能瞧出来那是年事已高的贾母。

    为了贾家稳住地位,王熙凤是毫不犹豫地就站了贾母的身旁。

    原本她还奇了怪了,王夫就是再不喜欢林家的,也不至于做得这么出格罢。送些个烂了的酸果子给林家,真当家是死的?再有,把家冰盆的份例也减了却还照收着家的钱,这事儿做得也忒不地道了!

    凤姐王夫屋里只站了一会儿,没惊动任何的情况下已经把情况全部捋清了!

    她原就奇了怪了,按理说她屋里的冰盆份例也没这么少啊,去年还每日都有三盆送过来呢,怎么今年却就只有两盆了?今儿个去了王夫那里,王熙凤才明白,原来那些偷偷减去的冰盆子份例是被王夫转手给卖了!

    卖了!

    这可真是稀奇了,卖了的银子没公中的账上找到一个子儿,听着王夫和薛姨妈谈论着的话,王熙凤冷笑一声。真真儿的是她的好姑妈,这自私自利的性子当真不愧是王家出来的!

    王熙凤这样想着,却又为自己不值!她嫁进贾府,从来没跟王夫做过对,贾母跟前讨好凑趣儿的,连带着贾母对王夫的印象也回转了一些。按理说,她是大房的,可她却硬是和贾琏搬来那犄角旮旯住着,又干着管家的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贴进去自己的嫁妆银子去养这府里头一群眼高手低最势利不过的奴才吗?!

    王熙凤怒气冲冲地回来了,贾琏一看,吃惊地发现王熙凤不仅脸上忿忿的,那眼圈儿还红了!这可把贾琏吓了一跳。贾琏的印象里,王熙凤嫁给他以来就一直是个打不倒的女强,别说家能她身上讨着好了,她就是挑个眉都能撤了一干的职!

    眼下是怎么了?

    王熙凤见贾琏看过来,心里正酸楚呢,想到王夫和薛姨妈一起说的那些话。可见得这些年她拼着一条命帮着管家,她好姑妈的心里,竟然还觉得自己是靠向大房只为贾琏考虑的?

    就是这样,平时好好大家好的,谁会扒拉出这些个鸡毛蒜皮的小事来说道。可一旦感情裂了一条缝,那就能颠覆平时所有的好坏!不然怎么说就是感情动物呢!

    王熙凤更是典型的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她想法也很简单,不是想着为二房打算这些打算那些还要拿着公中的东西去贴补自己的私房吗?那好啊,她今儿个开始就当个甩手掌柜,从此不干了!

    第二天,林泽听黛玉说起王熙凤病了的事的时候,还眯着眼睛笑了。又看了看新送来的两个冰盆子,便歪榻上一边吃着凉茶,一边翘起了二郎腿。那模样,说有多得瑟就有多得瑟,要给别看见,准得要渗得慌!

    他就说呢,王熙凤可不是什么笨蛋!王夫把她拿着当枪使了这么些年,她现发现了还能不发作?那才怪了,可不符合王熙凤的个性!

    林泽本来也没打算干什么事儿。他只是觉得王夫既然想来膈应他,就要有被他膈应回去的准备。告诉王熙凤,是想着这事儿先知会王熙凤一声,如果王熙凤继续揣着明白装糊涂,那可别怪他林泽把这事儿捅到老太太跟前去了!

    现看来,王熙凤做得很好,而且好到远远超过了他预期的目标。

    看看现为了重新拿起管家大任的王夫还有没有精力腾出手来烦他们!林泽喜滋滋地吃着水湛派送来的新鲜荔枝,一口一个不要吃得太开心喔!

    “唔,真甜。给澜儿装一碟子送过去,其他的就不许动了。”想了想,这么好吃的荔枝,黛玉如果尝不到还真是可惜。于是林泽亲自又捧了一小碟子荔枝给黛玉送过去了,谁想才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嘻嘻的笑声,明显不是黛玉和其他丫鬟的!

    林泽瞥了一眼门口的黄雀,黄雀立刻就识相地过来捧了荔枝,又压低声音说:“是史家小姐和薛家小姐过来了。”

    点了点头,林泽指了指那碟子荔枝,脚步一转就回去了。

    他又不是贾宝玉,跟这些个避嫌不避嫌的亲戚黏一起难道好看吗?真是无聊到死!一到夏天就各种懒得动弹,就算水湛派来接了好几次,也都被林泽借口打发了。开玩笑,这天气小爷恨不得就泡水里一宿一宿的好吗,还出去?这是想要爷的命吗?

    自从和水湛把身份什么的都说开了之后,林泽发现自己的胆子是越来越肥了。而且时常还会听水湛说起当今皇上的趣事儿,哎呦喂,那高高上的天子之尊似乎也不是那么遥不可及了。

    林泽各种借口不肯出门,水湛也不好去把硬是拖出来,所以只好退而求其次,三五不时地就写封信过去,问问林泽的各种现状。那副古道热肠的口吻,差点让林泽自己都以为他现是生活虎穴狼居里,一个不小心就要被算计了。

    哪有那么多算计啊!

    林泽打了个哈欠,看看外头几乎快要把樟木都要晒化掉的太阳,顿时懒虫就上来了。林澜和贾环相处得可不要太好,他果然没看错,没长歪的贾环还是个可造之才呢!

    虽然林泽这睚眦必报的本性是改不了了,可是让他迁怒别他也很难没有心理包袱。

    就拿贾环来说吧,他虽然是贾宝玉同父异母的兄弟,可是林泽这里看来,讨厌贾宝玉是一回事,对待贾环的态度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别对林泽的坏么,林泽那是当场能报仇就报仇的,就算当场没法儿报仇的,没关系,来日方长就加倍奉还好了。至于说别对林泽的好么,瞧着如今林泽一门心思对黛玉和林澜的态度就可以知道他是多么有恩必报的孩子了!

    自己夸了自己一通,林泽没有半点心理压力。笑话,只有正确地认清了自己的地位,才能真正发挥自己的价值好吗?

    林泽觉得自己很大程度上可能都还是把自己看成了一个局外,所以他才能特别清醒地去看每一个。包括自己……他还以为自己会被那两个神棍给干掉呢,没想到福大命大他活下来了。那么他们家的事儿可就是自己的事儿了,贾家的可离远点儿,还有那个说话也不经大脑的凤凰蛋更是边上站站!

    林泽可不觉得自己有多大的同情心。

    对贾琏的好感也就他给黛玉还有林澜送了些个小玩意儿之后才衍生的,要不然,就凭着贾琏那副德行,他早让他不安生了。别的手脚都不用动,就让媚娘出来揭发他一下,还怕王熙凤不闹腾起来吗?

    再有一个,对贾环的好,那也是因为家学里的那一次,贾环可是惟一一个伸出援助之手的。虽然给他的帮助也十分熹微,那总比贾宝玉这个脑袋像被驴踢过一样的傻蛋好多了吧!

    林泽睡竹床上迷迷糊糊的想着,伸手摸了摸身下的丝毯,唔,这毯子还真是凉快,垫身下就连睡眠质量都比以前好了……

    林泽这里是吃饱喝足了,看着没什么事儿做就一觉睡了过去。可黛玉这里却是烦躁又不好说出口,只能坐旁边看薛宝钗和史湘云自己跟前表现姐妹情深。

    套用林泽的话说,那画面真是不要太膈应喔X头再把隔夜的饭菜给吐出来,多不雅观啊!

    黛玉实搞不清楚,梨香院东北角上,这薛宝钗住的却西边儿,两处离得真是不要太远。这么大太阳晒的日头下面跑到自己这里来,难道就是她嘴上说的,来看看,怕林妹妹屋里待得闷了,这么简单?

    鬼才信!

    绿柔把黛玉面前的茶换下,又重新沏了一杯温茶上来,黛玉才吃了一口,史湘云就不甘寂寞地开口了。

    “林姐姐这里也有趣儿,吃的茶和们也不一样呢。”说着,便把手里的茶碗一推,只瞧着黛玉面前的茶碗笑道:“还以为林姐姐这是不爱吃这样的茶,才给们吃的呢。”

    不等黛玉说话,宝钗便也笑道:“真真儿是云丫头,说个话也能要笑话死。”说着,便拿手点了点湘云的鼻尖,只对黛玉笑道:“林妹妹,也别怪她,她原就是心直口快的。”又向着湘云道:“林姐姐怎么会把自己不吃的茶拿来给呢,真是爱胡思乱想的。”

    黛玉冷眼瞧着她们两个一唱一和,懒得答话。

    正说着,就听到外面黄雀说道:“姑娘,大爷给姑娘送东西来了。”

    黛玉便轻轻地笑了,只让甘草接了进来。

    湘云抬眼瞧见黛玉颊边的那抹笑意,心里就怪不舒服的。无关其他,只是觉得同样是孤女,黛玉不过比她好有个父亲活着,贾府里又有个哥哥照顾着罢了,比自己强出哪里去呢!这样的心思,也不好说湘云不对。她原就是襁褓之中就失了双亲,后来又由叔叔婶子抚养,家里上下待她都多了一分小心,生怕她哪里不好。

    到了贾府这里,又是贾母疼爱,又有宝玉向来温柔小意地体贴着,再没有不快活的了。若要说起来,史湘云贾府里小住的时候,那日子可比史家还要自呢!

    这些原都是湘云独一份儿的待遇。贾家的大姑娘元春早早地进了宫,剩下的迎春探春都是庶出,行事做派自己还得掂量着。惜春虽说是嫡出的,可奈何她本不是荣府这边的,这里住着,也拘束的很。只有湘云到了贾府,那是真正的和到了自己家里是一样一样的。

    可现不同了!

    看着黛玉,湘云心头真是百味陈杂。她也不是说有多大的坏心眼,只是觉得原先属于自己的东西,好像自打来了这么一个林姑娘,就都被给抢走了一样。

    贾母也疼爱她,可贾母也疼爱黛玉啊!况且,湘云自己也明白得很,她和贾母,不过是侄孙女罢了,可黛玉那可是贾母的亲外孙女。孰轻孰重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了。

    再加上,黛玉出身又好,林家祖上也是袭了侯的,到了黛玉父亲这里,虽然五世恩泽打住了,可黛玉的父亲却是当朝探花,又当了巡盐御史,就连她家时,也常听叔叔和婶子谈到林家的事儿呢。

    最最让湘云嫉妒的,怕就是宝玉对黛玉的态度了罢!

    贾宝玉这个,是最爱姐姐妹妹跟前玩闹的,又一惯温柔小意,对谁都百般体贴。湘云小时候和宝玉没少一起厮混过,闹起来的时候,还曾打扮成宝玉的样子,穿着他的衣裳梳了他的发辫出去玩闹。喜得贾母也说:“真真儿的云丫头和们宝玉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瞧两好得竟似一个一样。日后只盼着们也这样才好,再别吵嘴拌架的。”

    那时候,小小的湘云以为,她张口闭口叫着宝玉“爱哥哥”,迟早宝玉也是会明白的。可是自打黛玉来了,湘云才发现,原来宝玉待姐妹之间也有不同的!

    宝玉不会得了有趣儿的东西就时时刻刻地记挂着自己,也不会一有空闲就巴望着要过来看一眼,更不会得了自己的冷眼色,下次还要扬着笑脸凑过去!可这一切,他却都对黛玉这样做了!

    黛玉见湘云看着自己,还以为湘云是也想吃这荔枝了,便笑了笑说:“这是今年才摘的增城挂绿,这时候吃是最好的。”又笑道:“原受不得凉,所以屋里也没摆着冰盆子,想来们进来这么久,也要觉得热的。”

    宝钗拿帕子擦了擦脸上的细汗,又见黛玉仍浑身清爽地坐那里,便知她所说不假的。看了看桌上的荔枝,便也笑道:“既是这样的好荔枝,也要尝尝的。”说着,便挑了一颗轻轻剥开外皮,那里面的果肉晶莹圆润,看得都想咽一口口水。宝钗便笑着先剥了一颗给湘云吃了,才又剥了一颗自己吃了。

    湘云自己吃了两个,抬头见黛玉并不动手,看了看她身后的丫鬟,便笑道:“说呢,咱们吃得不文雅,该要丫鬟们动手才对呢。宝姐姐快别剥了,仔细林姐姐笑话。”

    黛玉忍住气道:“原不爱吃这些,吃了只恐肚子疼。”

    湘云听了,又笑道:“原来是这样的道理。自然是林姐姐不爱吃的茶,才给们吃。不爱吃的荔枝也给们吃。”不等黛玉说话,又自叹道:“原是平民丫头,哪里值当林姐姐这样的招待,来了这里也不过自取其辱的。”说着,眼圈儿便红了。

    宝钗忙安慰道:“林姐姐怎么是这么个意思呢,看,又多想了。”说着,便歉然地对黛玉一笑,只说:“云丫头就是孝儿心性,妹妹千万别怪她。若要有什么不快活的,只管对说了,咱们姐妹间玩笑话可别要别笑话呢。”

    说得黛玉也冷下了脸色。薛宝钗这话什么意思,意思是说她林黛玉心眼子小,连姐妹间的玩笑话也容不下了?且不说史湘云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就冲她说的这些,早该被撵出去了。黛玉冷笑道:“听着倒有一句是史姑娘说错的,哪里是什么平民丫头,分明是公侯小姐,才是平民丫头。这里原没有资格招待,倒是托大了,绿柔姐姐,送客罢。”

    说罢,竟是真的甩手回了内室。

    宝钗吃惊地看着黛玉离开的背影,怀里还有一个哭泣不止的湘云,登时头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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