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小杏林裴子峻惊鸿,盖别墅王夫发愁【标题】

    林泽笑眯眯地看着长安奉上的一本本账目,心里乐呵得不行。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才几天的功夫,这么些个砖瓦木料的价格就又往上翻了一番。

    水溶瞧他笑得眉眼俱弯的样子,就有些好气又好笑的。只说:“瞧这点子出息,往日里还只说呢。什么出身,也倒腾起这些玩意儿来了。要是谏官知道了,又有好果子吃。”虽这样说着,可却还是耐不酌奇心凑过去看了看。

    这一看可不得了,脸上当下也是满脸的惊诧。

    水湛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问:“做什么这副表情?”

    水溶便怔怔地指着林泽说:“只以为他是小赚一笔呢,谁想得到他竟倒腾了这么多。”说着,已经递了一本账册给水湛瞧着。

    水湛伸手接过来一看,原来那账面儿正是盆景山石的进账和出账,粗略地一合计,竟是赚了要有十几万两。水湛虽不至于跟没见过钱似的冒失,可这么一下子就入了十几万两的帐,他也有些咂舌。便笑着问:“都什么时候存的这些东西,从前怎么不知道。”

    林泽把手里几本账册都核对了,才笑道:“早三个月之前不就跟说了,借了后面一排的屋子摆放东西么。那时候也不问要摆什么,自然也懒得再说了。”说着,下巴微微一抬,摇着手里的账册子笑道:“那时候囤积的东西,如今可不就是卖出了好价钱么!”

    水湛一听,也不由地失笑。只是三个月前?“这省亲的旨意才下来不多时,要说这宫里有些个风声,早个半月的也说得过去。只是三个月之前怎么就得了这些个消息?嗯?”

    林泽却不答他这话,他总不能说自己是未卜先知罢。当下只笑了笑说:“原就打算买了这些东西回来存着,等将来妹妹出门子陪嫁也好呢。再说了,这些个东西,现看着贵,不过是因着几家贵娘娘家都忙着省亲诸事呢,要放平时,看一眼都嫌累。”

    “不过白捡了个便宜,要说起来,这三十万两可赚得不黑心。们是没瞧见呢,还有的铺子,那价格可是一天一个样儿,那价钱往上面一搁,都不好意思看了,亏得他们还好意思跟张嘴要呢。”

    林泽这话可不假,那些个黑心的想要捞上一笔的店家可不管是什么来买,他只管他能获得最大的利润就尽够了。哪里像林泽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林泽净赚了三十万两,的确不是个小数目。可他进回来的那些个太湖石、楠木、紫檀的哪一样儿不是金尊玉贵的。就说他兴致一来进的五十多匹大红缎子,一种一块榴开百子的,一种江南风景暗纹的,都是面料华贵,精美绝伦。只是颜色忒艳丽了些,若不是家里要省亲的,谁平日好端端地买了这么艳丽的料子回去。

    水溶听他说已经赚了三十多万两,心里也是吃了一惊。忙凑过来把账本儿对了对,可不是么,满打满算的,也要有三十三、四万两了。当下对林泽这理财的才能赞不绝口,只笑道:“哎,等有了银子,咱们合开一间铺子岂不好呢?”

    林泽只笑道:“又胡说八道的,这钱又不是接手的。咱们自己这里说说就罢了,一个王爷,一个庶吉士,搁这里竟然说起要与民争利的事儿啦。别叫别听到这话又给咱们告到皇上面前去,有的好果子吃呢!”

    这可是把水溶方才说的话又都还回去了。林泽才说完,水溶已经笑出声了。

    这话说得忒要笑话9与民争利不干这茬子事儿呢,那手里头的这些个账目难道都是别的不成?要说这些话诓别还成,诓他?

    水溶第一个就不买账,直接笑出声来,指着林泽手里的账册笑道:“就知道最小心眼儿的,哪里肯自己经手。快告诉了,怎么脱的手,又让谁给背的黑锅。”说着,已经看向了长安。见长安垂着头束手立一边,便抚掌笑道:“知道了,定是长安帮办的事儿,是也不是?”

    林泽便斜睨了水溶一眼,只笑道:“既知道了,何必又来问。”

    水溶一听,更乐了。只站起身和长安勾肩搭背的一块儿说话,弄得长安脸上都红了半边,很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林泽便笑道:“快别拿他玩笑了,们可穷得叮当响呢,哪里比得上这个王爷富贵!”

    水湛听了这话,也笑道:“瞧这是谁家的小财神,赚的金满钵银满钵的,还们跟前嚷嚷着穷了。倒要们怎么自处呢?”说着,便伸手为林泽拭去了额角的惫。

    林泽和水湛本来就感情十分深厚,他自是把水湛早看作了兄长一样的存,对水湛的动作也不排斥,还笑眯眯地凑过去让水湛帮他把脑门上的汗都擦了。才笑道:“三哥别怕,这里的银子日后都给三哥用。”

    水湛便低低地笑了一声,揽着林泽的手臂也微微地紧了几分。

    等林泽回了府的时候,就见青梅咬着下唇欲言又止的。林泽有些纳闷,白果便先上来服侍了林泽梳洗更衣,等一切妥当了,林泽便看向青梅笑道:“这是怎么了?既有话要说,便跟说开了。若是无事,就趁早去歇下。”

    青梅听林泽这样说,便上来道:“大爷,您去瞧瞧姑娘罢,姑娘今儿个可生了气回来的呢。连晚饭都没用,们怎么劝都不成。”

    林泽一听,脸上的笑意便冷了。黛玉今儿个是和北静王太妃去甘露寺上香了,怎么就生了气?定是有给气给黛玉受了才会如此。一想到这里,林泽忙把鞋子一踩就要出去。幸好被青梅拦住了,好歹穿好了鞋袜才往黛玉那里去。

    等甘草通禀后,林泽一进屋子就发现黛玉眼角微红,眸中还闪烁着几分水色。

    林泽不禁心里大为心疼。好容易把黛玉从贾家那个泥沼里给带了出来,怎么又受了委屈呢!一下子又想到这北静王太妃怎么不好好儿地照顾着黛玉呢。若要黛玉受委屈的话,他明日就让水溶也受委屈!

    黛玉见林泽一进屋脸色就不大好看,忙揉了揉眼角,只笑着问:“哥哥怎么来了?这大晚上了,应该早些歇下才是呢。”

    林泽却也不听她说这些,只拉开凳子坐下了,目光灼灼地问:“今儿个有谁给气受了?说出来,哥哥给做主!”

    黛玉抿了抿唇角,不肯说话。

    林泽见她这样,知道她是不肯说的了,便转头看向甘草。甘草瞧着黛玉的脸色,又见林泽目光微寒,一咬下唇就把今日甘露寺的遭遇都说了。

    原来今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北静王太妃心情舒畅,便着接了黛玉一起去甘露寺上香。这本是带着黛玉出来走动走动的意思,要真说起来,北静王太妃对黛玉的印象那是极好的。虽说小姑娘生得纤瘦了些,可风姿卓然,气质脱俗,自有一段风流袅娜的态度。北静王太妃非常喜欢黛玉,所以也没和府上商量,已经擅自主张说起了要认黛玉做干女儿的事儿。

    这话可不是说说的,北静王太妃瞧见黛玉第一眼的时候,就已经真的这么打算了。只是可惜,一来林如海抱恙身不见外客,黛玉小女孩子家家的做不了主;二来,自家的儿子知道这事儿之后没两天就求着自己千万别这么冲动。

    北静王太妃可纳闷了,认不认作干女儿,什么时候和水溶有关系了?

    可见自己的儿子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北静王太妃不由地联想到了别处。难不成竟是自己的儿子瞧上了黛玉不成?也是,男才女貌的,又是一个风流贤王,一个清贵淑媛。要说起来,可不是正般配么!一下子就觉得自己看到了本质的北静王太妃乐了,难怪水溶不让自己认黛玉做干女儿呢,不就是日后若要求亲,这话不好说么!

    故而,因着这样的一层缘故,北静王太妃对黛玉反而越来越好了。那可真是隔三差五地就让身边的嬷嬷亲自去接黛玉到北静王府作客,又带着黛玉到处走动。向其他世家夫,郡王妃,王妃介绍起来的时候,北静王太妃那可是笑着就说黛玉是林家的姑娘。和北静王家交好的林家姑娘,这上流的圈子里,那可为黛玉打下了一个坚实的基础。

    北静王太妃性子非常直爽,黛玉的性子也和北静王太妃的性子颇有些相似之处。所以北静王太妃也偏疼黛玉一些,有时候连到宫里头陪皇后娘娘说话都能拐着几个弯儿地提到黛玉。

    不过皇后的态度让北静王太妃感到非常惊讶。听到她想要认黛玉做干女儿这番想法的时候,皇后娘娘不仅不表示反对或者疑惑,反而是一力赞成。甚至连问都没问,便笑着说:“择定了哪一日认下林家的姑娘,好给一道旨意,也给这林家的姑娘一个体面。”

    北静王太妃便笑着说:“皇后娘娘这话说得,臣妇原想认呢,可溶儿那孩子却推三阻四的。说出许多荒诞不经的话来,更拿什么朋友的话来搪塞。只说,若不经他朋友的同意就认了林家的姑娘做干女儿,他那朋友怕要变着法儿地欺负他呢。”

    “皇后娘娘您说说看,就溶儿那样的性子,他还能吃亏?再有,他如今都是王爷了,谁还敢对他没上没下的呢。所以臣妇说呢,那都是他的借口了。”

    皇后听得却是一愣,她也从水湛那里听说过,水溶和林泽的私交甚笃。这欺负水溶的事儿,林泽是常干的。或许,水溶反复提到的朋友就是泽儿,也未可知。

    想到这里,皇后便笑道:“既然溶儿这么说,且先把这事儿略放一放。要说呢,到底该征得林家的同意,林家的姑娘虽母亲早逝,可她父亲兄弟还健呢,咱们也不该把礼数忘了。”

    说得北静王太妃连连点头称是。自此黛玉皇后心里也留下了一个好印象暂且不表。

    只说这次北静王太妃去甘露寺上香,正想着有一两日没见黛玉了,不如带了黛玉一块儿去听佛经。等到了甘露寺,黛玉陪着北静王太妃上香,便忽闻得身后有几位妇过来问安行礼。黛玉虽不大认识,礼数却拿捏得好。那几个妇也都频频称赞,北静王太妃便只笑着寒暄数句。

    正要别过时,就听那群里忽有一笑道:“林姐姐!”

    黛玉回头一看,不是别,正是许久不曾见的湘云。

    想当年贾府中住着时,黛玉时常贾母跟前承欢说笑,也和三春姊妹日日相处的。比起后来的薛宝钗,黛玉倒是先见着的史湘云。她因自己的身世,年幼丧母之痛心头盘亘数月也不能走出,便更怜惜襁褓之中已经失父失母的史湘云。平日里相处之时,对史湘云也颇多谦让。

    那时宝钗未来,她和史湘云之间也并没有别的什么矛盾。至多不过是因着宝玉的几句玩笑话惹得湘云着恼,姊妹们都上去劝解一二也就撂开了手。

    可自打宝钗来后,湘云却和宝钗日益亲密。坐卧同席,朝不离夕。宝钗向来对黛玉都是面儿上热情内里冷淡,黛玉又最是心思细腻的,哪里察觉不出。自后越发地疏远了这两,只是也不多说罢了。

    此番甘露寺看到湘云此,黛玉心里也十分吃惊。

    那先前上来给北静王太妃问安的一个妇便笑道:“这位就是林姑娘罢,是保龄侯夫,这位是忠靖侯夫。”

    黛玉便知这二位便是史家的两位夫了,故而一一拜见过,又有两位夫依次送上表里。保龄侯夫杨氏便笑道:“原说呢,这样钟灵毓秀的女儿家,到底不同别家。见了也心生欢喜,难怪王太妃都爱的品格。”

    黛玉脸上一阵羞红,便垂头不语。

    跟着保龄侯夫和忠靖侯夫同来的除了史湘云,也有另两个女孩儿,都是嫡出之女,自小也是受了好教养的。见着黛玉这样的品相貌,心里也十分乐意亲近。

    北静王太妃见她们小女孩儿家家的,料必她们并不爱这烟熏火燎之地久待,又见黛玉和那史家的姑娘认识,便笑着嘱咐黛玉说:“们孝子家家的自去玩闹,们这里参拜上香的,拘着们反而没意思了。”

    说罢,便笑着请保龄侯夫和忠靖侯夫同行。

    那史湘云见两个婶母都走了,自然也乐得自由,回头看时,就见史湘霞和史湘霓已经上去和黛玉彼此厮认过,此刻正说笑。湘云脸上便有些不大好看。别的不说,她最讨厌黛玉哪里都成为别讨好的对象。

    荣国府里,宝玉温柔小意体贴入微,没有黛玉时,姊妹们相处都是一样儿的亲密。可自打黛玉来了之后,宝玉就镇日里伏低做小地,只求黛玉多看他一眼。这让湘云心里憋了一口气,早就想发作了,只是无奈找不到借口。

    等后来宝钗来了,湘云才找到和她一个鼻孔出气。

    只是宝钗虽然对黛玉也是不冷不热的,却也不能指着黛玉的鼻子说她的不是。

    幸而后来黛玉搬出了荣国府,湘云心里才好受些。能不见着黛玉,可省的她心烦。可谁想今日陪婶母来上香,竟又瞧着了。再看看那俩姐妹,明明是侯府里出来的,偏黛玉跟前就像矮了一截子似的,恁得让瞧不起。

    湘云脸上的神色有些沉郁,黛玉一早就瞧出来了,只当她心情不好,便笑问说:“史大姑娘这是怎么了,一脸不开心呢。”

    没等史湘云说话,史湘霓已经先笑道:“不知道,她最不耐烦来寺里求福还愿的。还总说,见着这烟熏火燎的地儿就头疼呢!”说着,便和史湘霞齐齐地笑了起来。

    史湘云被她们这样一说,脸上顿时涨得通红,只咬牙道:“只们是爱来的,自和们不同。们是侯府的小姐,是什么呢!”说罢,就甩了帕子要走。被史湘霞连忙拽住了,又连声赔了不是才渐渐地回转过来。

    史湘霓便道:“都是一家子的骨肉亲戚,只说这些话来,叫听见可怎么想们呢?”说着,便拿了帕子给史湘云擦眼泪,又劝道:“都说身世可怜,可说说,从小到大,有好吃的好玩的,哪一样不先给了?偏还这样气!”

    史湘霓此话本是玩笑之意,谁知史湘云一听更气了,只怒道:“是不配用这些好吃的好玩的,白要们为担着不是了!”说罢,也不等来拦她,一下子就跑了。

    史湘霞满脸焦急地说:“这可怎么是好,霓儿,说话也太不讲究了些!”说罢,便也带着丫鬟追了上去。这里虽说是佛门清静之地,可也不是只有女眷来上香的。史湘云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孩子家,要是被男眷冲撞了说出去可就没脸了。

    史湘霓被史湘霞这样一说,也满脸委屈地咬住了下唇。见黛玉还一旁站着,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发红的眼圈儿,只勉力笑道:“都是们不好,要看了笑话啦。”

    黛玉对史湘霓的印象不错,见她这样委屈着还强自欢笑的和自己说话,便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只笑道:“她那脾气惯来如此,只气过一阵儿也就好了。说不定,姐姐已经追上她了,咱们也去瞧瞧罢。”

    史湘霓便弯了弯唇。她又不是笨蛋,怎么看不出黛玉是真心还是假意呢。二一路轻声说着话,一边循着史湘霞和史湘云的方向找过去。果然一片杏林瞧见了史湘云赌气不理史湘霞,史湘霞正一旁细细劝解。

    史湘霓只看了一会儿,就小跑过去,只温声道:“云姐姐,年纪小不会说话,别生的气。”

    原来史家这一辈儿三个女孩儿中,史湘云年纪最长,史湘霓年纪最幼,又是史鼐的嫡女,家颇受宠爱。可也因为如此,湘云最嫉妒的也是史湘霓。史鼐是史湘云的叔父,史湘云的父亲乃是保龄侯尚书令史公嫡长子,本该袭了保龄侯的爵位。谁想年纪轻轻的,竟是亡了。湘云那时正襁褓之中,她母亲却也殉亡夫而去。故而这保龄侯的爵位便由二子史鼐袭了。

    正因这样,史湘云每每看见史湘霓,心里总是又悲又叹。史湘霓所拥有的一切,本该是她所有!真正的侯府嫡长女,也该是她才对。可实际上,她却只是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罢了。

    史湘霓赔着小心说了好些个话来安慰史湘云,终于把史湘云给哄得回转过来。

    可没想到,史湘云却任性地说:“渴了,也饿了,们两个给去拿了吃的喝的来。”颐指气使的样子,就如同呼喝丫鬟。

    史湘霞和史湘霓对视一眼,却还是强忍住心头的怒意,对黛玉抱歉一笑,各自带了丫鬟去了。留下湘云和翠缕站原地,黛玉身后站着的绿柔和甘草只但笑不语。

    湘云眺望了望那坡子,只见满眼的翠色,说不出的生机勃勃。当下便也笑道:“林姐姐,听说那坡子上面有一种草,气味芬芳又提神醒脑的,满京城里打眼儿望去,只甘露寺才有呢。”

    黛玉闻言,便淡淡笑道:“果然如此也是这寺里的福祉。”

    湘云见黛玉脸上神色淡淡的,心里便有些着恼。又看黛玉身后的绿柔笑意浅浅,甘草身量娇小,便笑着问:“林姐姐,怎么不见红杏呢?”

    “她身子有些抱恙家里休养,故而没来。”

    “是这样呀!”湘云眼珠子一转,便又笑道:“那正好啦,那坡子上的草正好可以带回去给红杏吃了。这就去采来!”说着,向翠缕使了个眼色,便已经往那山坡上跑去。

    黛玉拦阻不及,见湘云已经跑向了山坡,当下便道:“咱们快过去看看她,别再摔着!”说着,便提步过去。可等黛玉走上山坡时,就见湘云正笑眯眯地弯腰看着脚边的一排花草。黛玉眉头一跳,心里便有些不好的预感。再要问时,就见湘云已经直起了身子,伸手过来把她往山坡的另一边一推!

    甘草和绿柔眼睁睁地看着黛玉被湘云推落,虽被翠缕拦住,到底甘草个子娇小,趁着翠缕拦住绿柔的空档,忙一蹿儿就上了山坡。再看黛玉的时候,就见黛玉正落了山坡的另一面儿,那里也是一片杏林,只是却有男眷。那男子虽已经背过身子,可黛玉只身站那里,却羞得满脸通红,只好拿帕子遮着。

    甘草忙不迭地滑了下去,又拿了帕子替黛玉遮着。好歹护着黛玉离开了那里,抬头看时,就见史湘云站山坡上,眼中有几分怨毒的神色。甘草看得心里微惊,收回目光的时候就见黛玉也正瞧着史湘云。甘草忙垂了头,手里的帕子却遮得越发严实了。

    回头看了一眼那背对着她们的少年,只见他露出个侧脸,神色冷峻,竟十分沉稳俨然的样子。甘草心里松了一口气,这既然知道非礼勿视,那应该不是多嘴多舌的罢。

    林泽听罢,一张脸已经黑得不行。如果史湘云就他跟前,他可不能保证自己的拳头不对着史湘云的脸蛋挥下去!当包子的年代已经过去了,现的林泽已经开始准备要步步高升了。有水湛给他支持,有皇上对他青眼有加,又有简帝心的父亲,他林泽可不想忍气吞声考取了功名之后还让自己的弟妹受委屈!

    “这事儿过去了,也就罢了。也不想提起,那位……”想到那位杏林中一瞥而过的男子,黛玉脸颊一烫。那个,并不像是纨绔公子。

    林泽听黛玉这样说,不置可否。只对甘草道:“姑娘晚上没用饭,去让厨下做些好克化的来。陪姑娘一起用一用。”

    等安慰着黛玉用了一盅燕菜鹧鸪汤后,林泽才冷着脸回了自己的屋子。心里已经打算好了,明儿个就去给史家下个绊子!让们家姑娘这么上赶着作死,可不就是给他添堵么!林泽心里不快活了,让他捧心尖子上的不快活,那就等于是让他不快活。

    可次日,林泽还没动身呢,贾家的马车却已经到了。这回仍是贾琏驾车来的,请了黛玉和林泽一块儿过去。又说如今正是娘娘要省亲的当口,说到底一家子亲戚也该去看看。

    只是同一时间来的,还有沈愈命来接的马车,林泽看了看,还是老老实实地上了沈愈派来的马车。毕竟么,贾家已经不足为惧了,可沈愈要发起火来,那可挡不住呀!

    马车上,林泽想到贾琏说起那些话的样子,便要嗤笑几声。他脸上虽然一径是笑眯眯的,垂下去的眼睛里却满是讽刺之色。省亲,说的好是天大的荣耀,可实际上呢?那不过是为的搬空了荣国府家底罢了。

    荣国府,说来是国公府第,可是从第一代荣国公算起,也不过是刚刚起家三四代而已。说家底,有些。至于丰厚与否,林泽相信,一次省亲下来,就算不能全部掏空这个府第,怕也能去了他们家财的十之八.九。不然,原着里黛玉也不至于说出“必至后手不接”的话来。

    美轮美奂的省亲别墅大观园,这回可再没了林家那二三百万两的外财,这下子,林泽就要好好儿地瞧一瞧了。省亲的别墅可要怎么建呢?

    林泽料想的没错。最初的欢喜过后不到两日,王夫等的心里就开始着急了。不为别的,只因这圣旨中说是准了宫妃的省亲,但是皇帝的女,总不能就叫家让到花厅中坐下吧?那也忒不成样子了!

    所以说呢,皇上这圣旨下得很有些个意思。其中就有这么一条:“凡有重宇别院之家,可以驻跸关防之外,不妨启请内廷鸾舆入其私第”。也就是说,没有新建的豪华之所,那么家的宫妃是不能回来的。

    可这能让贵妃凤銮下驾之所,又岂是说建就能建起来的?没有力物力财力,如何建得成!

    现今的荣宁二府紧挨着,足足地占了一条宁荣街,地方倒是尽有的。可是这一应的木料砖瓦却都得花银子去买。等建好了园子,里头种上些个奇花异草也是一笔开销。再有了,屋子都建好了,难道里面就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吗?那定是要装潢好了的。

    王夫再想到,那些个床榻桌椅帘幔纱围,那些个古董字画金玉玩器,哪样不得用上讲究的东西?就是稍微差一点的,也拿不出手呀!

    另外,等到建好了园子,那里头还得拨些去看守打扫。就算这些都可以从自家的婆子丫鬟里拨过去,可又能拨多少呢?少不得还得从外头买了来,想想这也是一笔额外的开销。

    王夫光是想到这些,就已经觉得头痛非常了。

    待得贾赦贾政贾珍贾琏几个碰头一合计,这么个省亲园子弄下来,没有百八十万两的银子,怕是建不出来的。

    这么一大笔银子从哪里出呢?这又不是上下两片嘴唇一碰就能有的,就算是从公帐上挪用,能挪动的也不过就那么十几万两银子。真要全挪动到了建园子的工程上,那全家的吃喝又怎么办呢?

    想到这些个地方,王夫的头更疼了。

    荣国府的家底最清楚的就是她了!公中是有银子,可也不多。毕竟,府里每年的进项有限。而且也是明账搁账面儿上的。

    再说贾赦,之前虽抄了周瑞赖大的家私,说来也抄了不少的银子。可公帐上也就看到了三十万两。就这三十万两还被大老爷当着老太太的面儿给吞走了一半不止呢!

    说到这个,王夫就又是一阵割肉般的痛。那银子到底是不是为着元春晋位,至今还得打个问号呢!夏太监那里可没说收到了这么大笔的银子,虽然夏太监也不会傻呆呆地说出自己收了多少贿赂,可至少王夫从他的口气里也能探知一二。

    看来大老爷从这三十万两里头也昧了不少。

    说到贾政,他是有个工部员外郎的差事,可他最爱养着清客。就贾政的俸禄,那还不够他自己花的。每日里还得从账上再支取些银子来用呢!贾琏就更别提了,捐了一个同知,那就是个虚职。这么一大家子,全都指望着老祖宗置办下的庄子收益,每年能有多少?

    纵使有,那也禁不住这么多这么多张嘴吃喝用度呀!

    府里头真正有钱的,那是各房的太太奶奶们。王夫叹息数声,这道理搁谁,谁都明白。可是那些太太奶奶们的银子,大多是陪嫁来的,她难不成还要张嘴要家拿出来给她建园子?忒要笑话了些,说出去也没这规矩!

    贾赦等荣国府里商议了一回,因是阖府上下的喜事,所以宁国府的贾珍便让出了府上的花园子,又拿出八万两银子。贾赦贾政各出银子八万,贾母这里也从自己的体己里拨了十万两来给府上,这么一凑,再合着琐碎银子,也有三十四、五万两了。只是,这和建园子的估算比起来,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王夫心里苦啊,少不得隔几日就要到贾母这里来诉一番。可贾母却不理会她这些,她可清楚,这府里最有钱的大概就是王夫了。要说这公帐上的银子总攒不住,那些个年余的钱都去了哪里。

    哼!贾母冷笑一声,可不就都进了这二太太的私库么!

    元春省亲的确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儿,对于王夫来说就更加如此了。毕竟元春是她生的,娘娘的体面也是她的体面不是?所以,给元春建省亲别墅这事儿上,王夫那是极其慷慨的。公帐上的银子日日就跟流水一样的淌着。

    反正是花给她女儿的体面上,只要不动到她的私房银子,王夫是怎么着都乐意!

    可没半月呢,这工程就停滞住了。不为别的,只因采买的哭丧着脸过来求银子了。王夫心里也着急,可这钱账上已经挪不动一分半毫的了,只好又来求贾母。

    贾母横了她一眼,眼皮耷拉着说:“银子已经出了,那就是的体己。下剩的事儿,也该们自己来想办法。只有一句话交代,娘娘的体面正是咱们阖府的体面。这种时候若还为着一己之私,可置娘娘的脸面往哪里搁呢。”

    王夫听罢把头垂得更低了,可心里却不免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呸!这老货口口声声说着是阖府的体面,别为着一己之私的藏着钱财不动。可也不看看,府里头最有钱财的是谁呢!谁不知道这老货的体己最多。都到了这时候了,竟还按着不动!

    王夫心里不痛快,脸上的神色自然就不大好看。可她也知道,这省亲的事儿说到底也是元春的脸面。她再爱财,也得掂量着办。是以才回了房里,就打发着金钏儿去找薛家母女过来。她如今也不指望凤姐能给自己帮上什么忙了。

    王熙凤如今怀着身孕,肚子高高的隆起,走几步都要平儿一旁看得小心肝直跳。老太太因为元春之前晋了凤藻宫尚书的事儿对大老爷也和颜悦色了几分,所以王熙凤怀孕之后,对王熙凤肚子里的孩子也十分看重。一概不许去烦扰,只等着王熙凤给她生个小乖孙呢。

    王夫冷笑数声,哼,就老太太那性子,若凤姐当真生了个男孩儿还好说。要生的是个女孩儿,说不定连着自己的地位也要下去!

    不一时,薛姨妈就带着薛宝钗过来了。

    薛姨妈才一进门,自然是满口的恭喜,又说起娘娘就要省亲了,姊妹间又是一阵笑意。宝钗抱着一只锦盒站一边听着,不时地也说上几句,恭维得王夫满面春风,直拉着宝钗的手笑道:“的儿,还是了解的心意。大姐姐回来省亲了,这心里是一百二十个欢喜,可有一样儿,却要愁白了头发。”

    薛姨妈一听,便问:“姐姐怎么这么说呢,若有什么事儿,只管说出来就是了。”

    王夫低低一叹,就把府中花销巨大,难以为继的话略提了提。又道:“这是宫里头头一次有这么大的恩宠,娘娘既是回来娘家的,咱们可不得办得风风光光的才好呢?再说了,那周贵家里那么清贫呢,可他家还建起了宅子等着迎接凤驾。更别提吴贵妃,陈贵家里了。”

    “若是娘娘被比下去了,这……这日后宫里,怎么立足呢!”

    宝钗和薛姨妈对视了一眼,宝钗便笑道:“姨妈也太多虑了些,外头的事儿只交给琏二表哥办着就是了,要操什么心呢。”

    王夫便拉着宝钗的手叹道:“的儿,是不知道。如今凤姐姐怀了身孕,越发地不肯管家了。先时有帮衬着,还能解解烦忧。如今连也不能帮了,更是忙不过来。那外头说得好是有琏二表哥办事儿,可不知道,他如今万事不管,只等有话说了才肯去办呢。”

    薛姨妈便一旁惊道:“果真如此?琏儿也太不像话了些。”

    王夫掩了掩唇角,她可不能说贾琏学聪明了。采买等事一样儿都不沾手,万事都等拨了银子给他才去办,若有银钱不够的,他便只拿能够拿的回来,下剩的又要等再领了银子才去办。宁可多跑几趟,也决不肯贪着腿脚便宜自己掏银子填上。

    薛姨妈和王夫又说了几句,便从宝钗那里拿过一只锦盒,只笑道:“们住府上也帮不上什么别的忙,这里倒有些银子,若能帮衬一二也是极好的。”说着,便把手里的锦盒递了过去。

    原来那锦盒里正放着厚厚的一叠子银票,王夫喜不自禁地收下了,就听薛姨妈笑道:“姐姐可别嫌弃。”

    王夫满脸喜色地说:“说什么嫌弃不嫌弃的话,这可是解了的燃眉之急。”说罢,便抬头去看宝钗。见她神态端庄,举止大方,便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眼睛只瞥了瞥宝钗颈项上的金项圈儿,笑道:“等娘娘回来了,有些个事情自要和娘娘说的。宝丫头这样的品,任谁瞧了也都欢喜。”

    薛姨妈便笑着起身说:“娘娘还从没见过宝丫头呢,也不知道娘娘是怎么个想法。”

    王夫只笑道:“娘娘是肚子里出来的,难道还不知道么?们只放心罢,宝丫头必能成的。”

    一时满是欢声笑语不绝,等薛姨妈携着宝钗告辞离去,王夫忙把手里锦盒中的银票数了又数,脸色却十分难看!“啪——”被王夫狠狠掷到墙角的锦盒骨碌碌地滚出了几步距离,王夫咬牙切齿地恨骂道:“说什么‘珍珠如土金如铁’,竟只给了这么些!”

    “钗儿,咱们只给了姨妈三万两银子,姨妈不会生气罢?”

    宝钗便笑道:“妈妈不知道,姨妈手里自有私房体己,就算咱们不帮衬,也能过得去呢。咱们至多也就借了五万两封顶,别的却不可再多了。”因又叹道:“哥哥如今还和舅舅外头呢,也不知如何了。咱们又不能抛头露面的,京中旧铺虽有,却每年进益越发的少了。还是多留些银子傍身的好。”

    说得薛姨妈连连点头。

    “啪——”

    一只茶盅滚落地,林泽怔怔地张大了嘴,似是有些不敢置信地问:“裴大哥,别是说笑的罢?”

    闻希白一手搭上林泽的肩头,坏笑道:“怎么就说笑呢,不知道,这裴大哥,可就是那唐突佳的公子哥儿呢!快捆了回去让妹妹发落了才是!”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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