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光与俞岱岩下山之时才是三月上旬,回返武当时已至四月中,原只是零零星星打出花骨朵的紫藤已完全盛放,密密地垂下浅紫深紫的花束,远而望之,便如珠幕垂帘,赏心悦目。

    师兄妹二一路说笑着往山上去,行到紫霄宫门外,忽见一道矮小的黛蓝身影飞奔出来,以二眼力,莫说只这十余丈,便是再远一些也能认出来。

    俞岱岩当即笑出了声,道,“小师妹倒是收的好徒弟。”

    瑶光好笑地回道,“三师兄惯会拿来打趣,说的好似素日里各位师兄没教过青书似的。”

    俞岱岩故意“咦”了一声,皱眉咋舌道:“啧啧,还说不是收的好徒弟,已让小青书保密,他还是与说了。”

    瑶光更是忍俊不禁,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那些四书五经也就不说了,二师兄教他掌法指法,三师兄教他刀法,四师兄教他拳法,大师兄是他亲父,所授就多到一时难以尽数了,这些功夫使出来,又怎会认不出是何所教!知自己所学精身法剑术,原也打算明年或是后年拜托几位师兄出手了,怎知几位师兄倒是比还急,青书才六岁呢。”

    “还说自己不是师父,都开始护上了。”俞岱岩又笑了一声,正色道,“小师妹并不意就好,虽说们并未正式叙师徒辈分,这几年下来却也差的不多,若是小师妹不喜,们几兄弟也不会越俎代庖。”

    便是一师同门,各若再收徒,那也是各有传承了,纵然师兄师弟也没有道理无端干涉各如何教导弟子。武当门下八素来情同兄妹,青书又是宋远桥之子,算来与几关系亲密,再加上宋青书并未正式拜师,几才有此动作。各原也存着一股想要给小师妹一个惊喜的心思,暗暗地将自己最得意拿手的本领拿出来传授宋青书,原先还彼此瞒着,却没料到大家都是这般心思,等宋青书身手显露出来,虽不曾言明秘密,却也是直白地将几给暴露了。

    瑶光笑着摇摇头,还没来得及接话,宋青书已奔到面前,一把扑过来抱住了她的腰,激动地叫了一声“小师叔”后就不肯说话,只牢牢抓着瑶光,将头埋她身前便不吭声了。

    瑶光被这般孩子气的动作逗得一阵怀念,又是一笑,伸手回抱住宋青书,轻轻拍着他的背,一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柔声应道:“回来了,这段时间,功课有没有落下?”

    宋青书又抱了一会儿才松手,红着脸退开两三步,点了点头,回道:“三才剑法第一式已学会了,《春秋》才抄了十来遍。”

    瑶光下山不过月余,宋青书又是才学剑法,一月之内能将一式剑招学会已是不易,他素来不说谎也不喜表功,既说学会,那边是实打实地学会。

    自古以来,徒弟勤恳总比徒弟怠惰教喜欢。

    瑶光弯下腰,笑着拍了拍宋青书的肩,“甚好。整整仪容,和们一同去见见太师父,过会儿再叫太师父看看这段时间学习的成果,若是他肯指点一二,可要好好记心里。”

    宋青书低着头“嗯”了一声,自觉走到瑶光身后,悄悄整理起因飞奔而有些乱的衣服,心中却有点难以形容的激动忐忑和极轻微的怀疑,他心中,自己小师叔的剑术已到了登峰造极不似凡的地步,小师叔也推崇的太师父该是怎样的神啊?自己会不会表现太差,不但自己丢脸,还会连累小师叔面上无光?

    宋青书孩童心性,心思单纯,这么想了想,就越发紧张起来,自觉一定要努力表现出最好的模样来。

    俞岱岩笑着看两说话,等到此时才轻笑一声,“小师妹,青书师侄,走吧。”

    瑶光举步跟上,却悄悄回头对宋青书笑着摇头,轻声道:“不必紧张,师父和蔼宽厚,必不会为难。”

    宋青书点了点头,心中仍是提着一根弦,反复回想着几次跟随父亲拜访太师父时看到的白发老者,几番回忆后,更觉对方道骨仙风,真如神仙一般,心里却更紧张了。

    瑶光笑了笑,心中盘算着过会儿该怎样和张三丰回话。

    天鹰教、明教一事纵然瞒着其他几位师兄,也不能连张三丰也瞒过,兹事体大,还是私下里慢慢解释吧。

    宋远桥正紫霄宫中分派事务,听得弟子通传已知三师弟和小师妹回返,见到二时寒暄几句,看到宋青书时却稍微皱了眉,复看向瑶光,沉声道:“小师妹,劣子顽劣,多有劳烦。”

    瑶光笑着摆手,不赞同道:“大师兄这是哪里话来,一家怎说两家话,青书是独子,也是师侄,大师兄不嫌误子弟便好了。何况啊,若青书这样叫做‘顽劣’,对天下孩童可不公平,知大师兄严于律己,不愿幼子骄傲,但谦虚也不必过甚,一便是一,二便是二,好便是好,有什么不可夸的?觉青书很好,聪颖勤奋,他日必有所成。”

    瑶光说着便将宋青书从身后拉出来,大大方方地拍了拍肩膀,大有“给撑腰”的意味。

    因宋远桥一句批评低下头去的宋青书仰头看了看瑶光,从一脸不忿变成了惊喜的笑容,更是挺直腰杆站直了,一副自豪又略有些羞涩的神气。

    谁不喜夸赞?

    孩童尤其如此。

    有时为父母者为表自谦,外面前总是一句“劣子”一句“顽劣愚笨”之语,若是孩子本就不聪明,心中定不好受,觉得父母也看不上自己,自己定然很差,若是孩子本来聪明,听到这种话也会心中不满。

    自古以来,华夏素有谦逊中正之风,但做的太过度便会生出另一种扭曲来。

    于睿昔日可从来不将这般谦逊用瑶光身上,每每告诉她,她天赋出众,是以更要勤恳刻苦不负天予之才,瑶光也深信这一点,终成剑宗精英,如今瑶光待宋青书也是一般,该夸之处从不遮掩,当骂之时也不会客气。

    正因如此,瑶光下山的这一个多月时间,转而由宋远桥专心教导的宋青书才会格外想念自己小师叔——他亲父可不会夸他,不管他做的怎样,也只能得到一句“还要多加锻炼”。

    宋远桥不意瑶光竟会有此言语,不禁愣住,旁边俞岱岩细看宋青书那种挺身昂首的模样不由得笑出声来。

    “大哥,可说过了吧,小师妹教弟子与们定然不同。青书师侄毕竟年幼,思念授业之师而迎出门去,又有哪里不合适了,也曾为迎师父跑下山去……”

    俞岱岩说起往事,宋远桥更是一愣。

    二如今已近不惑,这般少年之时才会有的举动早埋藏记忆之中,几十年前,两还年少之时,确也曾为迎接张三丰连夜跑下了山,只盼早一刻见到师父。

    同此心,心同此理,昔时此时,又有什么不同?

    或许他心里,终究还是不能完全放心小师妹,仍觉得那是需要照顾的,却不想,转眼数年,曾被自己抱着山间行走赏雪的小师妹也已经长大,已能为他之师了。

    这样一想,宋远桥也是笑了起来,叹了口气,道:“罢,三弟说的是啊……今后青书也多劳小师妹费心了。”

    瑶光笑着点头,牵起宋青书的手,“带青书去见师父,两位师兄还有话要说吧?”

    她笑看二各一眼,回头看向宋青书。

    宋青书乖觉地向父亲和三师叔行礼,一脸灿笑地跟瑶光身后走了。

    宋远桥目送二,看向俞岱岩,道:“三弟,这次出去,路上不太平吧?先前峨嵋派两位师妹遇险,后来怎样了?”

    俞岱岩言辞简洁地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但他和瑶光分开那一日的事情却只能说个囫囵。

    宋远桥沉吟片刻,道:“如此说来,从那个神秘手中救出峨嵋派纪师妹的是小师妹了……她不愿说个中始末,自然有她的道理,想来小师妹会与师父说明,也无需兄弟太过担心。对了,三弟,说……小师妹已练成剑芒?”

    俞岱岩点头,复将当日所见绘声绘色地描述一番。

    宋远桥怔了怔,叹道:“万中无一,天赋奇才……武当有此传,实是万幸。倘若五弟也,该有多好。”

    俞岱岩心中也是一痛,上前握住宋远桥手掌,沉声道:“五弟吉天相,定会平安无事。”

    宋远桥也知失言,勉强笑笑后忽道:“小师妹带着青书去见师父,不若们也去看看,如何?”

    “正有此意。”俞岱岩笑着点头,“大哥怕也要大吃一惊了。”

(快捷键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快捷键 →)

加入书架书签 | 推荐本书 | 打开书架 | 返回书页 | 返回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