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爱她、恼他、气他,他的表白一直是强烈而直接的,他没有错,错就错在所有的事件巧合地凑在一块,要怪……就怪命运。

    “魁爷,别打扰我家小姐,她需要休息!”静宁吼着,死命地扯着他,然而他却不动如山,任凭她怎么推扯,他不动就是不动。

    文执秀虚弱地看着他,发声道:“静宁,你先出去。”

    静宁惊诧地看着她。“小姐?”

    “我没事,你先出去。”

    静宁想了下,只能退出房外等候,却瞥见院落入口的拱门处,范姜老太君被姚望搀扶而来。

    “执秀……”范姜魁声音粗哑地低喃着。

    她直睇着他。“你不用道歉。”他会赶到这里,那就代表他应该已经知道所有的事了,对不?

    “我不该这样对待你,可我真的嫉妒得发狂,我……”他无法再说,再多的理由在此刻听起来都是借口,都不能掩饰他犯下的过错。

    “我们的孩子没了。”她平静地道。

    范姜魁红着眼。“对不起……”

    “你是应该跟孩子说对不起。”她没有表情,像在陈述一个别人的故事。“为了要保注子,我才去找伏旭哥,是伏旭哥的师兄愿意帮我,只要我保持沉默……我很想要这个孩子,真的很想要……”

    回到文府,她的意识始终清楚,她央求着伏旭哥救她的孩子,但最终还是没能将孩子留下,甚至往后……她都不可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了。

    而这样的她,更不完整,更没有资格待在他的身边。

    “我不要孩子,我只要你。”他喑哑着嗓音。

    她沉默一瞬,张口,唇微颤着。“你……休妻吧。”

    “执秀!”他瞪着她。

    “你应该从大哥那里知道,我的双耳听不见,对?”

    “那不重要!”

    “不,这很重要。”她疲惫地闭了闭眼。“我学弹琴吹笛是要证明,就算我双耳听不见,我还是可以跟寻常人一样吹奏丝竹;就算我听不见,我还是可以正常生活……可是事实证明,我太天真,陌生的环境让我难以适应,我没有办法融入范姜府的生活。”

    她爱这个男人,很爱很爱,爱到不能容许他充满愧疚。

    她一直想要让最爱的人没有顾忌和累赘,但……是她不好,是她做不好,她没有办法完成自己的理想。

    “不是的,不是你不能适应,而是府里藏着太多两家的仇恨,是我不好,我没有遵守承诺,化解那些仇恨。”他做得不够,他太自以为是。

    “不只是仇恨,而是在于听者。”她气若游丝地低喃着,“因为我的双耳听不见,所以我比更多人用心地聆听听不到的声音,可是,你们的双耳听得见,却只听到了那些听说的事……”

    她说着,泪水不住地在眸底打转。

    她不是圣贤,没有办法那么快就遗忘伤悲,更没有办法马上原谅那些人,如果他们可以多替她着想一分,她的孩子不会没了,她和他之间不会走到无路可走……那一念之差,让她一无所有。

    他们剥夺了她爱人的权利,注定让她破碎得更不完整。

    第10章(1)

    站在门外的范姜老太君和姚望听着,神色各异。

    “执秀,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好好地处理这件事,要是府里再有人胆敢对你无礼,我会马上将人赶出府外,我绝对……”

    “然后呢?”她淡淡打断他。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没有人能伤害我,只有我才能伤害自己。”她远比外表看起来的坚强,又也许是因为从小怪病缠身,让她的想法比他人豁达,她少怒少怨,没有不必要的情绪。“我会过得很好,只要你休妻。”

    她不容易放弃,唯有到了最后关头,她丧失所有筹码,才会不得不放弃。

    范姜魁语带哀求。“执秀,不要急着放弃,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可以改变,请你相信我。”

    “相信你什么?”她始终笑着,尽管是最后,她想留给他的回忆,还是她的笑,而不是她的眼泪。“何必勉强,就连姥姥都不肯接受我,你还想改变什么?”

    “她会。”他会换个方式,让姥姥知道,她是个多贴心又识大体的好孙媳。

    文执秀垂敛长睫,抹上苦涩的笑。“她如果肯接受我,就不会一再把我送去的姜渣给埋在溪岸。”

    范姜老太君一听,才知晓原来她早就知道,却还是不死心地一再送上。这丫头很倔呀,一心一意地待她好,明知道心意被糟蹋,还是不放弃,这样的性子直教她动容。

    然而,范姜魁闻言,不禁愣住。

    他根本不知道这事,姚望也没提过……那么,在她待在府里的这一段时间里,到底还发生了多少他不知道的事?

    有多少苦,是她静静地往肚里吞?可是,当他看到她时,她总是扬着幸福的笑……原来在他奢侈享受她的笑容时,竟得要她先吞下这么多苦……他还自以为是地沾沾自喜,完全不知道他的幸福,是用她的泪水堆积出来的……

    突地,他笑了。

    “呵……”他笑得凄怆,没有任何字句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他只觉得荒唐。

    文执秀听不到,但是她的双眼却看得见他伤悲到极致的笑,看穿了他藏在心底的泪,教她万分不舍。

    眨了眨眼,她哑声道:“其实,我听不见很好,听不见外头的蜚短流长……从今以后,我再也听不见外头烦人的杂音。”

    眸底噙着泪,范姜魁挟着浓重的鼻音问:“……你连我的心都听不见了?”

    “我本来就听不见。”她笑着,凄楚而悲怜。

    “你可以看我。”

    “我累了。”

    他直瞅着她,抹了抹脸。“没关系,你好好休息,等你身子好一点,我再来看你。”她的气色不好,他确实不该太打扰她。

    “不要,我不想再见到你。”她央求道。

    范姜魁喉头一紧,嗓音微颤着。“执秀,对不起。”她总是喜欢看着人说话,是因为不得不,无关喜欢不喜欢,但是此刻,她看着他,说得决绝而毫不犹豫,没有一丝后路。

    “没有,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自己不好,是我没把话说清楚。”她还是笑着,雾气氤氲的眸底是不得不割舍的痛,她隐藏着不让任何人发现。“魁爷……留下休书吧。”

    她不能生育,已经没有资格成为他的妻子。

    他紧抿着唇,摇了摇头。“我不休妻。”

    “你得休。”她坚持。

    “不!”

    “不要想弥补我,不要抱着赎罪的想法看待我,我不要!”她突地激动起来,一口气喘不过来,脸色瞬间翻成紫黑。

    “执秀?”范姜魁惊惧万分地吼着,“静宁,快找大夫来,快!”

    “休……妻……”她喃念着,一张口,便溢出鲜红的血。

    “别再说了,别再说了!”他不断地抹去她唇角的血,然而血丝还是不断地淌落,他无能为力,骇惧不已。“别再说了,执秀……”

    “娶玉缇……她很好……”她紧闭着双眼,依旧喃着。

    范姜魁震愕得说不出话。原来,她都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她是如此冰雪聪明,把一切看在眼里却假装不知道,那么多不公平地对待,她笑笑承受,从没对他诉苦,她……

    “秀儿!”文世涛率先冲进房内,将他一把推开。

    不一会,朔夜和伏旭都赶到,施咒先稳住她的心脉。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文世涛吼着,疯了似地推着他往外走。“你非要将秀儿给害死是不是!出去!给我滚!”

    被推出房外,门当着范姜魁的面硬生生关上。

    姚望不禁替主子叫屈。“这文家的人怎么这样待人?”

    “住口!给我住口!”范姜魁低吼着,眯眼瞪去,却见祖母就在眼前。“姥姥,你怎会在这里?”

    “执秀丫头要不要紧?”范姜老太君问着。

    范姜魁启口,却说不出话,只能以手捂着脸,喉头不断地震颤着。

    “唉,怎么会这样子?”范姜老太君瞧着他手上的血迹,向来精烁的眼也不禁泛着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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