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律上,倪予晨处理过很多类似婚姻里的三角恋、棘手的感情官司,为了争孝监护权,为了争一口气,为了争产,暗地里人们有各种较劲,怎么做都不甘心,总要撕扯一番,闹剧才会落幕。

    她也知道愤怒的女人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做得出来,而以黎品琪的立场,绝对有理由对她生气。

    最后,等黎品琪发泄完,她根本不理倪予晨还有没有反应,撂下一句冷冷话语,终于离去。

    她一离开,倪予晨忽然冷到发颤,仿佛被人恶作剧从头淋了一桶冰水,浑身冰冷刺骨,从骨子里感到寒彻。

    怀疑种子已种下,内心无端冒出一堆疑问。

    不远处传来孝嬉闹的声音,树梢上有鸟儿啁啾,原本她的世界是那么平静,思念远方即将回来的人,内心因而感到些微焦躁与淡淡幸福,现在全毁了。

    到头来,是她痴心妄想吧,沈致杰这男人不可信,他可能同时对两个女人隐瞒事实,两面讨好,玩两面手法,让她们误以为在彼此的世界里是不存在的。

    他会不会对两个女人一样温柔、细心呵护、一样周到?这是他最擅长的,不是吗?

    她本来没那么在乎,却跌进他狡诈、多情、温柔的手段里。现在,椎心疼痛又能怎样,难道不是她自作自受?

    没料到会喜欢他、依恋他到不舍的程度。这么在乎,这么难受,她到底是怎么了?

    第9章(2)

    他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从香港回来之后,倪予晨变了。

    第三天晚上,沈致杰之所以没打电话,是因为黎品琪突然飞去香港到饭店找他,免不了被她兴师问罪。

    “还说什么不想成家、没结婚的打算,你跟我说那些分手的理由都是假的,事实上,你背着我偷吃,还把人家弄大肚子。我想知道多久了,你们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重要吗?我和你已经分手了。”

    “我想知道你从何时变心的?你爱过我吗?”这些对她来说当然重要,她没勇气当面质问他,但在飞机上她喝醉了,平常没有的胆量,现在想要一次问清楚。

    沈致杰让她坐在饭店床上,自己则靠着写字台站着。都怪他母亲大嘴巴。一旦让女人知道真相,就会开始钻牛角尖,质问爱与不爱的问题。

    但谈一段感情的重点真的在——爱与不爱吗?

    喜欢她,相处愉快,并没有要她到非如此不可;交往期间他没搞清楚,直到双方父母商量婚事,他才犹豫却步,可议的只是他没有主动和她提分手。

    然而,感情不是非黑即白,一段一段,清清楚楚。

    他们又不是机器人,有附爱情说明书,失败了,怎么可能立刻纠正,清楚知道他们感情错在哪、少掉什么?

    “爱过。但我不想结婚。”沈致杰俊脸沉静,脚踩交叉站立,视线别开没去看她,一副“这问题不重要”、徒惹烦闷、他不想多说、他没有惹她伤心的意图。

    但就是这样了,别再问了。

    黎品琪没办法接受,眼眶盈泪,簌簌如冰晶般的泪滴缓缓滑落清秀白净的脸庞,心碎的感觉难以收拾。此时此刻,她需要他的安慰,可是他却偏偏不走上前。

    那一瞬间,她冲动走过去抱住他,双手意图勾着他颈项,想靠在他怀里,他却扣住她的手腕,黑眸乌云阴霾,要她冷静。

    “品琪,不要这样。”

    “你会娶她?你说你不想结婚的。”

    “她没有要求我娶她。”

    “那么,你爱她吗?”语音破碎,她要知道答案,她哪一点比不上那女人。

    她向来清甜可爱,很会撒娇,但不致撒野胡闹。沈致杰不喜欢她现在狼狈的模样,徒然问一些明知故问、伤人自伤的问题。

    “我,唉……”她不会想听到他的答案,何必招惹她伤心?

    “你绝不可以爱她比爱我多!”黎品琪哽咽,在他怀里急得跳脚,像个孝。

    “别闹了。”爱真的可以比较、量化吗?他深深受倪予晨吸引,这是人们所说的永恒的爱吗?他其实也不知道答案呀,只能不断安抚眼前心碎哭泣的女人。

    “你偷吃是因为刺激吗?我们现在没有关系了,你可以要我呀。”扯着胸前微微敞开的衬衫,豁出尊严,几乎是恳求着说。

    “不要这样。不要做出明天可能会后悔的事,以后会有比我更爱你的人。”

    “没有了!你不爱我,他也不爱我。”她先后被两任男友抛弃,一点自信也无。

    “会有的。相信我,你是一个可爱的女人。”

    “我不再相信你说的话。”她哭得肝肠寸断。

    “听着!我明天一早有工作要谈,得开一整天的会,你好好休息,冷静一下可以吗?我们别再说下去,我送你去你的房间。”

    “我没订房。”她掩面低声啜泣,说了一段数落他和倪予晨的话,开始为刚才自己粗率轻浮的举动懊悔,她才不像那女人那么下贱、没尊严。

    沈致杰叹气,放开她,转身打客房电话请服务生过来帮忙,帮她订好饭店客房,送她回去休息。隔天一早,他连早餐都没吃就赶着去开会。

    面对遗产案,沈致杰擅长寻找对手弱点,释放对手负面消息,打击他们的自信心,逼他们不得不妥协。通常他很不喜欢把一个case延宕太久,然而,倪予晨要他慢条斯理针对每条遗产好好讨论,一整天下来,逐条讨论进度慢如蜗牛;尤其当两方为了某栋房地产、某笔资金僵持不下时,更难得到具体结论。

    直到他上飞机回台湾,两方还没正式签约,根本讨论不完。这如果是他的case,他绝对不会这样做,但没办法,他事先已答应倪予晨。

    结果,现在回来了,沈致杰得面对另一个棘手的问题。出差前,他以为他们的感情正逐渐增温,以为他们渐渐取得共识,未来会以对方、以孝为重。

    不知道倪予晨忽然情感退缩、态度冷淡,是闹别扭还是怎样?只是一天没打电话,就这样,未免太小心眼。

    这不太像是她的作风。

    距离预产期还有一个月,倪予晨肚子大得不象话,垂眼站立连脚趾头都看不到。

    半夜醒来,她觉得好饿,爬下床想去冰箱找东西吃,脚正要套进拖鞋里,不慎滑了一下,她机警扶着床缘,幸好没跌倒,但刚踢了一下,大拇趾的指甲硬生生断裂,痛得她发出一声哀嚎。

    沈致杰才刚从办公室回来,听见声音,立刻过来查看。

    “怎么了?”见她手撑着床,低头痛苦呻吟,他误以为出事了,一颗心吓得快乍然停止,紧张问:“肚子很痛吗?羊水破了吗?还是有出血?”

    “不是啦,”倪予晨细眉微拧,失笑说:“踢到脚,脚趾甲好像断了。”

    沈致杰松口气,赶紧扶她坐好,让她坐在床边,然后拉起她的脚察看,发现大拇趾有块指甲从中间裂开一半,断掉的地方刚好在中间,断裂面很不完整。

    “我帮你剪一下。”他轻拍她小腿一下,随即去拿指甲刀。

    “没关系,不严重。”这几天,她尽量躲着他,不太喜欢他亲密的碰触;他虽是无意的举动,有时只是好心帮忙,但她心里就是不舒坦。

    总觉得他的温柔不专属于她,其他女人遇到同样状况,他应该也是这样吧。

    这让她回忆起大学时期,她曾认为这学长英俊到令人不屑一顾,之所以会有负面感觉,可能是经常看到他在女同学间左右逢源、桃花不断,很吃得开,才会有这样不好的印象。

    她发觉最近几乎每天都去想沈致杰是怎样的人,拥有什么个性和习性,次数太过频繁,不就是因为喜欢他,大脑才会浮现许多盂幻想?

    沈致杰拿了指甲刀走回来,看见她一脸若有所思,忽问:“想些什么?”

    “没有。”她垂眼摇头,屈膝收回双脚,拘谨说:“没关系了,我觉得现在不痛了。”

    “不行。断一半的指甲如果不剪掉,可能会刺进肉里流血。”沈致杰和她面对面坐在床缘,温暖的手握住她脚踝,她尴尬闪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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