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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只画眉鸟儿在雪白的梨花枝头吱喳轻啼,拍拍翅膀便飞到绿瓦屋檐上,屋檐下是半开的花棱木窗,隐约一股暖香从半敞的窗内飘出,室内稍暗,家具古朴简单,为北方常见的普通硬木所制,不过简单小巧的圆桌上,铺着一块绣工精细的桌布,上头色彩鲜艳的凤栖梧桐图案,巧夺天工。

    梳妆台上摆着青花瓷瓶,瓶中插着含苞待放的兰花,床边的方几上放着一只晶透琉璃浅盘,盘中装水,底部铺着鹅卵石,水仙花袅娜生长。

    房间左侧有一扇屏风,白绢上草书奔放,留墨芬芳,落款是「凌飞嫣」三个大字。落地书柜靠墙而立,古籍典志井然放置,琴几上放着焦尾古筝,案前焚着香鼎。

    床前的踏板上整齐地放着一双香色绣鞋,质地虽然称不上顶级,但绣花繁复,做工精良,一看就知道主人有双巧手。

    此时,床帐是放下的,隐约可见躺在床上呼吸规律的身形。

    突地,一声巨响从外面传来,声音大到彷佛连房间也跟着震动。

    可是床上的人儿却一动也不动,依然睡得深沉。

    「轰轰轰!」巨响连续不断。

    「哎!」一声轻叹从帐内飘出,榻上的人儿虽然紧皱着眉头,却只是翻了个身,隐忍地闭着双眸。

    「小姐,」一名高壮丫头懒洋洋地打着呵欠,推开房门,含糊不清的说道:「你还是起来看看吧。」

    眼看小姐没有答话,丫头只好再求道:「你要是再不去看看,老爷会把东边整面墙都给拆了。」

    凌飞嫣无奈地睁开眼睛,缓缓坐起身,白皙纤手掀开一边的帐帘,「把我的外衣拿来。」她蹙起柳眉,双眼望着动作慢吞吞的丫头鲁儿,思绪却早飞到九霄云外。

    她爹凌誉书是榆次县的县令,虽说只是个九品官,可爹爹为人清廉正直且事必躬亲,算是一个好官,只不过正直过了头,就变成固执,不明白人情世故,只知道死读书,家中生计都得靠她这个长女。

    她娘呢,彷佛生来就不知人间疾苦,都已经快四十了,不但外表娇丽可比二八少女,性子根本就幼稚得可以,在她爹的宠溺下,十指不沾阳春水,虽然温柔善良但胆小怕事,做事情忘东忘西,如果指望她来管家,不如一大家子直接蹲到角落,张嘴喝西北风来得实际点。

    这两个人当爹娘,多少有那么一点不称职,但恩爱逾恒,孩子一个接一个出生,她下面有五个弟弟、三个妹妹,如果全仰赖爹爹那一点薪俸,哪有办法养活这么多张嘴?

    她十一岁时,在连喝了三个月的稀米粥后,便决定放弃琴棋书画,改埋首帐堆,学会算术,学着精打细算,让每一个铜板都花在最恰当的地方,还买了个最便宜的丫头,虽然这丫头有点懒、有点笨,但饭吃得少,力气还算大,可以顶着做一些粗活。

    「啊!小姐,瞧我这粗手,又把你的衫子扯破了!」

    才觉得这丫头有点好处,她就立刻出纰漏。

    凌飞嫣抚额无奈的叹了口气,「放着吧,我晚些时候再补一补。」

    还是不劳烦笨丫头动手了,她索性下床,从衣柜里翻出旧衫,手脚利落地穿戴妥当,简单梳洗一番便出了房门。

    「老爷,怎么办?」月娘睁着无辜大眼,柔嫩的小手揪着绢巾,表情相当担忧,「本来不是想补墙的吗?怎么……」

    她伸出食指,迟疑地指了指已经塌了大半的红砖墙。这下好了,等下大妞一定会、肯定会、绝对会不给他们早饭吃啦!

    凌誉书尴尬的清了清喉咙,手里还握着「犯案工具」—一把铁锹,但面对心爱娘子的担忧目光,他整肃脸色,装腔作势地说:「咳咳,没事!这铁锹不太好用,还有这墙,不太结实,我只不过手滑了一下……」

    「不是一下……」明明很多下,要不然墙也不会从一个破洞变成一扇大门!不过,月娘懂得给夫君保留颜面,可她还是忍不住担心,「等一下大妞来了怎么办?」

    别看官邸外表颇有气势,可内部早因年久失修而破败不堪,家里又没有足够银两应付多次的修补。上个月才有个工匠到家门前喝,她看他要价低廉,也没知会她家大姑娘,便径自将工匠请进门。

    工匠忙碌好一阵子,她喜孜孜的看着补好的墙,想象她家大妞竖起拇指夸赞她的样子,谁晓得,大妞前脚刚进家门,她还来不及邀功,整面墙就在她面前塌了下来,大妞冷着脸不发一语,害她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偷工减料得那么明显,你那双眼睛看不见吗?」大妞冷睨了她一眼,又丢下一句,「贪小便宜,会有馅饼从天而降这种好事吗?」

    因为她的失误,大妞把攒了大半年的银两全用来补墙,哪晓得西墙才补好,东墙又穿了个洞,她和老爷商量之后,还是决定靠自己。

    老爷好歹也是个男人,力气怎么说也比女人大,而且自己补墙用的肯定都是真材实料,这次肯定能向大妞邀功!

    可是,她竟然忘记一个可怕的事实,就是—她家老爷就算是个力气比女人大的男人,可他依旧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白面书生啊!

    呜哇!为什么他们每次不但都帮不上忙,还老是给大妞扯后腿呢?

    月娘哀戚地咬着自个儿的手指,泪眼汪汪的看着自己的夫君。

    凌誉书晓得自个儿又惹麻烦了,免不了有些魂不守舍,瞪着手上的铁锹像瞪着仇人似的。

    「要不,我们逃吧!」月娘开始出馊主意。

    凌誉书看了「新大门」一眼,就算心里觉得不妥,但还是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马上将铁锹藏在身后。两个人蹑手蹑脚地准备回房装睡,可还没走两步—

    「两位这是要去哪呀?」一道清冷娇细的女声让准备遁逃的两人蓦然一窒。

    月娘和凌誉书看着出现在眼前的香色绣鞋,视线顺着水蓝色的纱裙往上,掠过白色的镂花上衫,一张冷凝的清艳小脸正蹙着细细的眉尖,脸色不太好的盯着他们。

    月娘露出心虚的傻笑,而凌誉书则赶紧松开抓着铁锹的右手,只听「当啷」一声,铁锹掉到地上,他马上蹴着脚尖,将铁锹踢到角落里。

    凌飞嫣看看「灾情」,忍不住叹了口气,「说吧,这次又是谁?」

    「他!」

    「她!」

    夫妻互相指着对方,想要推卸责任。

    第1章(2)

    「咦?老爷你怎么这样?明明是你用铁锹把墙凿穿的呀!」月娘睁着圆圆的眼睛,就算是在指责,可是语调依然柔细,凌飞嫣特有的细嫩娇嗓正是得自这个娇滴滴娘亲的真传。

    「啊?要不是你怂恿我,老爷我要务缠身,有必要亲自做苦力吗?」凌誉书吹胡子瞪眼,不满意亲亲娘子在关键时刻捅他一刀。

    「可墙确实是你敲破的呀!」为求自保,向来柔弱的月娘也直起了腰板。

    「你是睁眼说瞎话……」凌誉书也不肯相让,他宁愿回房跪搓衣板,也不愿意被他家大姑娘的冷箭无情扫射。

    眼见夫妻俩还打算争下去,凌飞嫣头痛地捏住眉心,「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你们先回房吧!」

    前一刻还吵得不可开交,凌飞嫣有如大赦的话,奇迹似的让两人同时闭上嘴,他们交换一下视线,眼中藏着窃喜。

    她哪会不知道他们的小伎俩,只是毕竟是亲生爹娘,她能怎么办?

    凌誉书和月娘眼看逃过一劫,便甜蜜的手牵着手回房去了。

    留下她无奈地看着那面开了个大洞的墙,蹙起了柳眉,这下又得打破自己的誓言了。

    少连……她在心里暗叹,觉得头痛极了!

    「阿虎,瞧见那姑娘没?」嘴里嚼着草根、百无聊赖看着过往人群的池青瀚,像是发现猎物的野鹰,眼睛突地亮起来,他连忙吐掉草根,用手肘撞撞身边正在低头打盹的属下,「喂,就在那边,快看!」

    阿虎椅着脑袋,眼睛半睁不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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