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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阿史那页丸赌对了,海震原本搭着箭筒的手,陡地一震,而后松开来。

    即使他的表情没变,一如往常的冷静,但他的心中却像悬崖旁的大浪,激荡万千。

    被架出来的人,是于曦存,而于曦存之后又慢慢地走出一骑,马上之人,让海震随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冷冷地开口道:“阿史那页丸,你就是靠我们的叛徒,来做这些阴险下流的勾当吗?”

    阿史那页丸对后头擅自出队的蔡强十分不满,但他聪明地把这种厌恶压在喉头,没有表现出来。

    “战场上不择手段,只有输赢。”他阴沉地望着海震,心里想的是两个月前海震射向他那义无反顾的一箭。“你们的人已经投靠我们莫利可汗,而这个女人……”他指着于曦存,“便是他献上的,代表对莫利可汗完全的忠心!”

    风呼呼地吹,却没有动遥震绷着的一张脸,如果蔡强牵涉在里头,无怪乎李诚信会保护不了于曦存,因为蔡强有自己的私军,更因为蔡增的关系,比任何人都清楚于曦存对海震的重要性!

    这几天突厥的异常,以及他们打的游击战,原来都在掩饰他们绕道潜至甘州,配合蔡强掳人的事实。至于他们如何知道于曦存在甘州,那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了。

    因为在大军离京时,蔡强仍是都指挥使,要知道海震的去向,还不简单?

    “你要什么?”海震也不罗唆,明明白白地要阿史那页丸开出条件。

    “我要什么?”难得占了上风,阿史那页丸嚣张地笑了起来,笑声止时,脸色也转为阴狠。“我知道这个女人重要性还不足以要你们退兵,但你杀了我大哥阿史那及罗,断了我父王的臂膀,我便要你一只右手!”

    言下之意,就是要海震自断一臂,这要求令他身后所有士兵,包含刘祯,都倒抽了一口气。

    少了海震这个战力,不只是武力上的,在精神上,所有兵士都将遭受前所未有的重大打击,更不用说那狡猾的突厥人会不会真的守信,在海震自残后将于曦存送还。

    一阵静默后,海震几乎是毫无犹豫,锵的一声抽出腰间的佩刀,就在大家有些不忍心地,以为自己会看到断臂溅血的残忍画面时,他的佩刀却是直直地指向阿史那页丸。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地,站在最醒目的地方的那名女囚——于曦存,居然在这时候大声地笑了起来。

    “阿史那页丸,你是笨蛋吗?”即使被人所制,她仍是那么骄傲、那么狂放美丽。“海震的一只右手,抵得上千千万万条人命,而我一介弱女子,无父无母无牵无挂,死了便是死了,你真以为能拿我威胁什么?”

    她的白色衣衫在大漠的风中飘动,黑色长发张扬地飞舞着,将她衬托得无比美丽,阿史那页丸望着她,居然有一瞬间的闪神。

    “那我们就试试看!”他狠下心,抽出藏在靴里的一把匕首,反手便往于曦存的右肩窝一插。

    白色的衣裳立即开出了一朵红花,是那么沭目惊心,那把刀就像同时也插进了海震的胸口,让他觉得呼吸困难,心痛如绞。尤其她咬着牙,忍痛忍到脸色发白也不出声,更令他几乎想别过头去。

    可是他不能!不能表现出一丝丝动容。大义与私情,他究竟该怎么选择?

    第8章(2)

    “海震……”刘祯反而比海震先感到不忍,“或许我们可以退兵三里,先和他谈判……”

    慢慢摇了摇头,海震凝肃着脸,下定了决心,一个他这辈子最难下的决心。

    手上的刀一甩,他反手拿着,雄臂一振,将那把刀直直射了出去。

    天空中只见刀光一闪,在一眨眼的瞬间,那把刀插入了阿史那页丸马前的黄土中,刀锋还不停颤动着。

    代表他永不妥协!

    “海震,你真的不要她的命了?”阿史那页丸厉声喝道,跃下马来,拔起海震的刀,往后架在于曦存脖子上。“如果我用你的刀,杀了你的女人呢?”

    于曦存定定地望着他,像在等他做出决定。她心知肚明在这关头,海震根本没有选择,他是堂堂的将军,断不能为了一个女子,做出有损国体的事,而她也愿意牺牲,配合他的大义。

    然而身为一个女子,命在旦夕的当下,她也不免在心底极深极深的地方,存着微小的希冀,这个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会不会为了她,做出一点点妥协?

    即便是一点点,只要能让她感受到他的爱,她都死而无憾。

    可惜海震并没有听见她心底的希望,身为一个男子,还是战场上的男子,他不能兼顾的事实在太多了。

    四周的气氛肃杀到似乎连呼吸大声一点,都会立毙刀下一样。但海震顶天立地的气魄震慑了这一切,他怒极,反而哈哈一笑。

    “这女子,顶多是我幼时一起采桑葚的伙伴,如果你以为能拿她来威胁我,那就太蠢了!”

    双手往背后一伸,取箭,拉弓,射箭,一气呵成。

    然而这支箭,却不是射向阿史那页丸,而是直直地射向于曦存,在她左边的胸口,也洒落一朵红花,而且是致命的红。

    每个人都吓呆了,连阿史那页丸也不例外,没有人想得到海震居然朝自己的女人射箭,只为了不让她成为谈判的筹码。

    只是阿史那页丸不知道,在他完全没注意到的情况下,于曦存不着痕迹地往左边挪了一下,那只箭才没有直接射入她的心窝。

    海震冷厉地说:“与其让她死在你的手里,不如死在我的箭下!”

    阿史那页丸知道,自己又一次输给了海震,他恨恨地哼了一声,转身回到马上,带着手下和奄奄一息的于曦存,退到军中。

    “海震……”刘祯看着表情肃穆的海震,想安慰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海震只是深深地看了突厥大军一眼,便将他手中的弓交给身旁的兵士,转身回帐。

    接过弓的兵士,在仔细一瞧弓身时,也惊恐地默然无语。因为一支上好的黑檀木弓,居然让海震给握裂了,而那弓弦上还沾染着斑斑血迹。

    从此之后,海震没有看过于曦存,也不知道她是生是死。

    他常常想着,他射出那一箭的当下,讲出采桑葚提醒她,不知道她听懂了没有?还是那时的她,已经痛到听不进他的话,就这么香消玉殡在他的箭下?

    这些都是无解之谜,他无从问起,也得不到答案。身边的人,上至征北元帅的怀化大将军刘祯,下至伙房里的小兵,没有人敢再提起于曦存的事情。

    一场将军大义灭亲的戏码,就这么掩没在滚滚的沙尘之中,在杀声震天的沙场之中,仿佛也无人听到这桩逸事激起的一丝涟漪。

    与突厥的仗,打了两年。

    这两年内,突厥几乎是倾尽全力,虽然也杀了不少中原士兵,但最终仍是落败收场。海震在失去于曦存后,变得更加冷心冷情,只要是他当前锋的战役,突厥人必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此外蔡强、蔡增父子也双双阵亡,以祭他心里那抹美丽的灵魂。

    然而他的恨似乎不只如此,在最关键的一场战役,他一个人单枪匹马杀进突厥大军,一刀捅进莫利可汗的左胸,像在为于曦存中的那箭报仇一样。

    就是这一剑,突厥人怕了、慌了,即使阿史那页丸及时救驾,还伤了海震一刀,但比起莫利可汗的垂危,海震就算多挨几刀也无妨。于是突厥人溃不成军,接下来几次的战役,皆是以惨败收场。

    因此,重伤的莫利可汗遣阿史那页丸递上降书,即便他看着海震的目光是那么愤怒与不甘,但这次的投降依旧切切实实、明明白白,给朝廷挣了好大的脸面,也让国库多了不少收入。

    此次立了大功的刘祯与海震,当然是皇帝主要赏赐的人,在大军回京之前,朝廷的旨意已由皇上的近侍姚公公千里飞奔传来。

    “……授一等忠勇伯,赐黄金千两,封食邑六千户……”姚公公缓缓念完对刘祯的赏赐,接着便换到海震,“镇北将军海震,武功昭昭,荡平突厥,明德有功,升冠军大将军,赐黄金千两,玉金腰带……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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