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烫的!

    再低头瞧他的腿伤,伤口似乎发炎了。她拧眉,以为他的伤势应该逐渐在复原中,不想竟突然恶化了。

    “雷家的产业我一点都不媳,谁要给谁!”他撇嘴继续说。曾经他踌躇满志,却在某日听见真相,“那人”根本未期望他做的比大哥好,从此冷了心。

    她低着头赶紧处理他的伤口,并重新换上新药,他的话压根没听进去,只当他是烧过头在说胡话。

    蓦地,他抓住了她忙碌的手。“你不信我说的?”

    “我……”她教他严肃的面容吓了一跳。

    “你可能不知道,断腿对我来说反而是件好事,因为对母亲而言我已经没有争家主的权利了,我可以不用再伪装自己了,不用再伪装了,你懂吗——”他越来越激动。

    莫名地,听见这话后,她忽然想起八年前赵氏与许嬷嬷在假山前说的话,以及似乎有其他人的脚步声,莫非当年的那些话是他听见了?

    若真听见了,就不难猜出这几年他为何会性情大变,这是教自己的母亲给刺激了。

    可怜一个原本充满抱负的少年,以为自己只要努力就能让母亲多关照,还能让父亲注意到他,然而事实不如他所想,他的优秀反而让母亲忧心防范,这怎不让他内心受创。

    她终于明白他为何会由一介聪慧少年转变成玩世不恭的纨裤子弟,这几年他伪装自己,只是不想让母亲忧心他有夺去兄长地位的野心。

    明白他的想法后,她不禁激起了对他的同情。“再怎么说您也是太太亲生的……”明知不该多嘴的,可她控制不住就张口了。

    “亲生的又如何?我比不上大哥,他是嫡长子嫡长孙,无论如何就该由他掌家业,这也是母亲的希望,我可不想母亲希望落空了!”他倏地笑得凄冷。

    “其实您又何必管旁人怎么想,若真想做什么就去做,这样委屈自己值吗?”不小心说出这些话,一说出口春实实马上就后悔了,这些话可不是她能说的,她的舌头怎会突然间就失控了?

    他像是也颇惊讶她会这么说。“你——”

    “对不起,奴婢的娘昨夜和爹呕气,惹得奴婢为这事没睡好,这会精神不济,原本这话是要对奴婢的娘说的,让她别管爹大男人,却不小心对您说出来了,请您别见怪。”她立即修补错误,装出十足的惶然。

    他眯眼瞧她,许是发烧的关系,他视线越来越模糊,竟瞧不清她的面容,不知她是何表情。

    “你……”

    “四少爷正发着高烧,奴婢这就去给您准备退烧的汤药来,您若有话,等喝了药后再对奴婢说吧。”她落下这话,不管他同不同意,已经一溜烟跑出去了。

    他瞪着她的背影,即使视线模糊,仍能清楚的分辨,她到底是“走”出去的,还是“逃”出去的!

    傍晚春实实再来探雷青云时,他烧得更厉害了,这事连春品贵夫妇都惊吓到了,雷青云到别庄表面上说是思过,但实际是疗伤,若有闪失,他们怎么向老太太交代?两夫妇为此焦急不已。

    春实实心里也有些急躁了,她才对老太太保证定能治好雷青云的腿,如今出状况,还真不知该怎么交代!

    是以她更专心治疗他的腿伤,且为了就近照顾他,夜里就待在他的屋子里打盹,方便观察他的状况,这样熬了两日,雷青云才总算退了烧,可她仍不敢大意,继续守着,但守久了毕竟枯燥无聊,见他睡得熟了,她原本规矩端坐的身子逐渐走了样,舒适的跷起二郎腿,后背瘫进椅子里,小嘴轻轻哼起歌曲来。

    唱的是穿越前,台湾与大陆最火红的电视剧“兰陵王”的主题曲《手掌心》,越唱越有劲,这般哼哼哈哈唱了大半夜,自得其乐,也省得自己频打瞌睡,无法看顾病人。

    忽然两只蚂蚁爬过茶几桌面,她收了破嗓,盯向他们,两只蚂蚁一大一小,争相上前,这态势就像在竞走,她双目倏地产生霹雳火花来。

    “有意思……小右加油,别让粗壮的小左赶上了,冲啊!”她本来就不是沉静的人,可因为到了古代,为自保只能压抑原来的个性,强迫自己当个死气沉沉的人,这会玩兴起了,自动为两只蚂蚁取名,在右边的叫小右,左边的自然叫小左,自己还选边站了,小右体型看起来比小左小只,她素来同情弱者,当然支持小一号的小右。

    可小右腿比小左短,明显落后小左,她看了心急,伸出一指挡了小左的路,要让小右有时间向前冲,可想不到小左爬过她的手指后,又追上小右。

    “王八蛋,你不知道姑奶奶可以轻易的捏死你吗?竟敢跟我对着干,你不想活了——”

    第二章别庄治腿伤(3)

    “谁不想活了?”

    当这道声音响起,春实实背脊一阵凉,几秒后手轻轻一拨,将两只蚂蚁拨到桌底下,重新端坐好,镇定的转过身来。“四少爷听错了,奴婢没说过这种话。”她这是睁眼说瞎话。

    雷青云刚转醒,瞧来神智还不是很清楚,无力地瞥向她。“是吗?那你刚才说了什么?”

    “奴婢方才一直坐着,什么话也没说,更没发出任何声音。”

    “你……没出声?”他似乎很惊讶。

    “是的,四少爷病了几天,刚醒来难免会出现幻听或幻想……若您在病时听见什么或看见什么都不用在意,这些都是正常的,等裁了自然会康复,不用担心。”她这话说得脸不红气不喘,像是真会如此。

    他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模样极为不舒服。“我是听过高烧过度会有这样的症状发生,难道我也患上了这毛病?”

    她望着他,虽然没有搭话,但表现得十分同情。

    “我腿痛了,可有止痛的药丹?”从她表情看出答案,他又问她。

    “有的,奴婢这就去取。”她从容的转身出去了。

    她一走,雷青云原本混沌的眼神瞬间清明起来。好个大胆的丫鬟!鬼话连篇,竟连主子都敢耍弄!

    本以为她是祖母的人,自己当可信任,可见她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后,他已然明白她的骨子里完全不是平日见到的恭顺,她没有所有人想像的单纯。

    不过,她方才唱的是什么地方的歌?

    他凭着记忆逐字念出听见的歌曲——“一寸光阴一寸心,一朵昙花一朵云,一朵雪花一朵梦境,一一捧在手掌心,一颗尘埃一菩提,一颗流星一个你,一心一意捧在手掌心,七世夫妇只是神话的魔镜,第七夕只能再等一世纪,你是天地,你是风雨你是晴,你是温柔的叛逆,逆转我的一年四季……”

    非常特别的曲调与歌词,而自己怎么从来没听过……

    “您都已经退烧了,怎么还需要奴婢进房守夜?这不好吧……”主子发烧时,她守房是一回事,如今退烧了她若还留在他屋里,可就会引来闲言闲语的。春实实略略皱眉。

    病床上的雷青云虚弱的瞧着她。“你不愿意?”

    当然不愿意!“不是的,奴婢是想若要周全的照料您,不如让奴婢的爹来,爹是男人,伺候您也方便些。”

    他为难的望着她。“让春叔照顾固然是好,可我担心自己这幻想又幻听的病症万一又发作,岂不吓坏春叔?想来想去,还是让懂医的你来照料最万无一失。”

    她脸色一僵,想不到瞎掰的话竟坑到了自己,顿时有口难言。“这……这……”

    “你若不愿意就算了,反正我腿也废了,又被流放至此,一个没前途的人,任谁也不会想理吧……”他一副万念俱灰、了无生气的模样。

    春实实本来就同情他的处境,让自己母亲给伤了心才自暴自弃,再加上其他庶兄弟对家产的虎视眈眈,看似风光的家庭其实一点亲情温暖都没有,这下又见他如此,那莫名的母爱突然涌现了,便咬牙道:“四少爷别这么说,奴婢留下就是。”

    她同意了,反正别庄人口少,离雷府又远,她爹娘自是不可能胡说,另外的长工及婆子只要叮咛两句也不会到外头说三道四,如此应该不会有不好的话传出去而坏了她的名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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