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怎地?”

    “像是煮熟的菜梗子。”

    紫裳说完,满屋主子下人全笑成一团,童心也不见半分羞惭,叉腰、戳指,重重把紫裳的头给戳到一边道:“这还不叫无意取笑,分明就是有心。”

    紫裳见夫人笑得前俯后仰,小姐也无恼意,便凑趣儿续道:“这不算取笑,要说到后面那段,才是真取笑。”

    “还有下文?快说、快说!”童夫人连迭催道。

    紫裳说:“后来姑娘一拿起针线,紫袖便惊得大声喊救命,让咱们快把小姐给绑出去,免得坏了嫁裳,她可没时间重做一件。”

    “下人绑主子这玉琼轩反了,乖心儿,娘打紫袖二十板子,替你出气。”童夫人笑折了腰。

    “那可不成,好歹等她把嫁衣给缝好才打她板子,不过,女儿想的出气法子更狠,这二十板子就免啦。”

    “你想了什么出气法子?”童夫人好奇。

    “等女儿嫁进黎府,长日漫漫、无事可做,就裁件嫁衣,上头绣满泡水花儿和煮熟的菜梗子,等紫袖出嫁时逼着她穿上。”

    紫裳苦着一张脸说:“小姐,您这可是恩将仇报呐,紫袖为小姐的嫁衣熬得两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你还这样冤她,万一男方看见紫袖的嫁衣,硬把她给退回来,不是害她一辈子吗?”

    “还不快来人,把这丫头的嘴给撕了。”

    紫裳道:“主子要撕就撕吧,反正紫袖给奴婢备下针线包,随手就能缝上。”

    听她说话俏皮,童夫人失笑,掐了掐女儿的脸道:“你啊,都要嫁人了,还这副性子,日后要怎么与公婆丈夫相处。”

    童心叹气,可不是吗?她这副性子……

    童心勾住母亲的手臂,靠上她肩膀低声道:“娘,爹怎么就给女儿定了黎家?”

    “怎么?不喜欢吗?听说黎四公子是个白面郎君,温文尔雅、卓然有成,这样的丈夫多少女子愿意下嫁。”

    “就是这样才有问题呀,他有更好的选择,干么将就女儿,难不成背后……”

    童夫人瞪女儿一眼。“你可别胡思乱想。”

    “怎是胡思乱想?第一,黎府是官家,那样的门户怎会与商户为亲,传扬出去定会遭人笑话;第二,黎四公子不但样貌好、才情高,还得皇帝看重,这样年轻有为的公子,有多少豪门贵户、王孙贵胄想与之结亲,他怎会考虑到女儿身上来?第三,女儿在外头的名声如何,娘又不是不知道,怕是黎府老太爷也多少听过,再者,黎四公子未曾娶妻,身边又无侍妾、通房,说不准是多少名门淑媛的深闺梦里人,女儿怎么想,都想不出黎家要同咱们家结亲的理儿,除非……”她挑挑眉,笑得让人碍眼。

    “除非什么?”

    “除非黎家有什么难言之隐,需要女儿的嫁妆去帮衬一二。”

    也除非……黎四公子好男风,想娶个门户低、管不着他的女子,各过各的生活。后面那个“除非”,她断不能在母亲面前说,否则真要领一顿板子。

    “你啊,满口胡言,黎老太爷是何等人品,会觊觎孙媳妇的嫁妆”这话童夫人压根不信。

    “爹爹不是放出风声,要把一半的家产给女儿当嫁妆吗?”

    风声放出去那会儿,引得多少媒人上门,几乎要把童家的门槛给踩破,秋棠写信到乐梁,提及那时的空前盛况,惹得紫衣、紫裳大笑不已道:“咱们家姑娘几时掉价儿了,居然得用一大笔钱才送得出门?”而黎府,不就是在那时候给引上门的吗?

    童夫人无奈摇头,女儿这个多心眼的,怎能把做生意那套拿来盘算未来夫君,这怎么得了。

    “你别胡思乱想,那黎四公子娘是见过的,至于你爹,你以为你爹会随随便便把你给嫁出去?要不是老早把人家祖宗十八代全给刨出来、盘问过几遍,就算是皇子求娶,你爹也不见得会点头。你就相信爹娘这一回,绝不会拿你的终身大事开玩笑。”

    童心仍存疑,“我哪里不知道爹娘一心一意为女儿好,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晓得黎家是个什么景况,居然愿意与商户联姻。”

    “这当中弯弯绕绕,你爹也没同我说清楚,只教我放心,也让你放心。”

    童心耸耸肩说:“知道了。”

    婚期已经定下,不放心又能怎样?

    “还有一件事,你爹可是把话讲在前头了,秋桦那几个丫头不准你带去黎府。”

    早就猜到!童心笑道:“爹这是怕我进了黎府不安分,要把能管帐的、能做生意的都给留在家里,可是娘,她们几个年纪都不小了,爹又不能把她们给带出去做生意,与其让她们在童府里空耗着……不如娘帮我求求爹,让女儿亲自替她们安排去处,终归是主仆一场,她们尽心尽力为女儿,好歹也让女儿替她们尽尽心。”

    “这行,不必你爹同意,娘可作主。回去后,好好问问她们,如果她们想回老家,咱们就替她们置点田地、铺子,让她们风风光光的回去,若想嫁人,那对象得好好挑选,女孩子家最怕嫁错郎。”

    “女儿明白。”童心低下头,掩去眼里的算计。

    “过去后宅之事娘从没教过你,老认为你用不上,可现在却不能不多唠叨个几句。”童夫人心疼地替女儿顺顺头发,这大半年的,教习嬷嬷真把女儿教出几分样儿。

    “女儿谨遵母亲教诲。”

    “对待丈夫和对待客户是不同的,你素来聪明,自然知道人心相对,咫尺难料。商场上讲究买卖不成仁义在,可到夫家,可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不管喜欢或不喜欢、是不是受了委屈,都是你要待上一辈子的地方。

    “所以不能论理较真,就算你事事占理,但身分摆在那里,你就是个小媳妇,你上头有长辈、有丈夫,就算看不过去也得内敛隐忍、万般迁就,必要时还得委曲求全,睁一眼、闭一眼,海纳百川,心有多宽,福就有多厚。懂吗?”

    第三章婚前杠上柳姨娘(2)

    童心苦笑,她当然懂,这大半年,天天学着的就是这个。

    只是这事儿该在她三岁的时候开始教,然后日积月累,让自己的脑子将它当成天地真理,理直气壮去遵循,而不是在她争强斗狠了十几年之后才告诉她,身为女子该懂得委屈自己。

    但这话,她是说不出口的,如果母亲有选择,怎会愿意将女儿当成儿子养?

    她只能奉上一个安心笑容,安慰母亲。“我明白的,教习嬷嬷耳提面命着呢。”

    “你能明白最好,当娘的总是希望女儿能嫁个好丈夫,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童夫人拍拍她的手。

    “女儿会努力让自己过得好。”童心点头,虽然她对好的定义和母亲想象中的不一样。

    “那好,先回去休息吧。”

    童心点点头,却在离去之前突然转头,朝柳姨娘抛去一眼,她没想到这个临别秋波,竟让自己捕捉到柳姨娘眼底一闪而过的凌厉。

    事情会是她想的那样吗?

    垂眉浅笑,童心潇洒旋身离去,那个意味不明的笑容,让柳姨娘心头突突跳个不停。

    童心领着紫裳、紫衣回到玉琼轩里。

    一路上,紫衣忧心忡忡道:“小姐,你这是何必,都要嫁出门了,还去挑衅柳姨娘,这会老爷正宠着柳姨娘呢,万一她大吹枕头风,说动老爷心思,把你的嫁妆大打折扣,岂非多事?”

    紫衣从头到尾都没说话,却把柳姨娘和自家小姐的眼神交会给看得清清楚楚。

    “就是快要嫁出门,要是不好好清理清理府里,留着几个祸胎,我怎能放心得下。”童心感叹。

    娘是个软绵性子,看谁都是好的,那只狐狸精生下儿子,爹真当她命中多子,夜夜在她屋里歇下,这会她还真担心,自己前脚出门,后脚童家后院就变了天。

    “清理?难不成姑娘想把柳姨娘……不行、不行,老爷还盼着柳姨娘替童家开枝散叶呢。”

    童心一笑道:“继承家业的儿子,一个就够,好好栽培,日后定能出头天,总比生上一大把,却个个纨裤来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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