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罗唆,快吃吧,你吃完,我们马上离开。”童夫人不耐烦,一双锐利的眸子直盯在柳姨娘身上。

    柳姨娘被夫人盯得全身打颤,不敢不去捧那碗燕窝,却又不愿去捧,正左右为难。

    紫裳见她双手抖得厉害,清脆一笑,把燕窝接到手上道:“瞧柳姨娘吓得……咱们夫人又不是小气之人,不时都会赏赐好东西给姨娘,怎地这回姨娘吓得这么厉害?这碗血燕比金子还贵,若是失手打翻,岂不是太浪费了?不如奴婢来伺候姨娘。”

    紫裳把舀了燕窝的汤匙凑到柳姨娘嘴边,柳姨娘怎会不知里头有什么,紧紧咬住牙关,打死不愿意张嘴。

    “怎么不吃,难道姨娘觉得这燕窝有问题?”

    事迹败露了!柳姨娘在看见童心含笑的眼角时恍然大悟。

    她低下头,不说话不认罪,整个人瘫软在地板上,打定主意就是哭,哭得梨花带雨、哭得楚楚可怜、哭得老爷回府,心疼自己被夫人欺辱,到时,她便反咬夫人一口,就说夫人嫉妒自己能生儿子,想毒死自己,就说……

    是了,那日大小姐还影射小少爷不是老爷的种,老爷是再好面子不过的,事后老爷不是把大小姐叫进书房,狠狠责骂一顿吗?这回,她定要闹得小姐脱一层皮,如果能让老爷反悔,扣下她的嫁妆,再好不过!

    心头一横,她立定主意,一味的哭,哭声穿透屋宇,几个姨娘和下人全聚到门口看热闹。

    “真是怪了,夫人赏赐燕窝给你,你不吃还哭得这么厉害?柳姨娘可否替我分解分解,这是为着什么?”童心冷笑问。

    “夫人……夫人想毒死婢妾。”豁出去了,柳姨娘咬牙恨道。

    “柳姨娘怎么会这样想呢?夫人可是很期待你再为童家添个小主子呢。”紫裳是个伶牙俐齿的,说的话合情合理。

    “我的丫头今儿个进怀恩园,听见夫人和小姐密谋,要除去婢妾。”仰起泪流满面的小脸,柳姨娘打算拚个鱼死网破。

    “是哪个丫头听见的啊,把她叫出来对质如何?”

    “是、是……”她往门边一指,指出自己的大丫头宛儿。

    宛儿见主子指向自己,本能想反驳,可被主子那双凌厉眼睛扫过,她心头受到惊吓,忽地双膝跪地,没人问话,自己便一骨碌的把话全给交代了,也不管合不合理、有没有漏洞百出——

    “今儿个姨娘身子不爽利,命奴婢去怀恩园禀报夫人时,听见夫人和大小姐密谋,要用毒燕窝害死姨娘。”

    人啊,越是慌乱越是容易出错。童心细细看住她,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

    “怎么可能呢?宛儿姑娘去怀恩园的时候约莫是辰时二刻,老爷还没出门,而本小姐到的时候已近巳时一刻,老爷已经离府,这当中,你人在哪里?”

    “奴、奴婢……”宛儿慌得不知所措,想挤出话解释,却发觉脑子里一片空白。

    童心也不容她想清楚,又续道:“你在柳姨娘屋子里,想做出主仆都安分待在屋子里的模样,若怀恩园出事,自不会有人联想到你头上。可惜柳姨娘派到厨房下药的三等丫头脑子不好,一进厨房,准备往熬燕窝的陶罐里下药时就被人给抓住,她是个胆小的,一旦被抓,什么事全都招了。”

    “阿屏说谎!我没让她去下药,是她、她不安分,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每回老爷过来就打扮得花枝招展,想勾引老爷,夫人明监呐。”柳姨娘直觉否认,把事情全推到三等丫头身上。

    柳姨娘一出口,宛儿心中暗叫一声不好,阿屏没在怀恩园被逮,她下药后回来禀过事,柳姨娘还让自己赏她二两银子,柳姨娘怎地糊涂了?

    没错,说谎的不是阿屏,是童心,那丫头在她们进院子时企图抢进屋里禀报柳姨娘,却先被嬷嬷给活逮,什么话都没来得及招,不过……

    童心瞄一眼刚被带过来的阿屏,她眼睛瞪得老大、满眼狂怒,被主子诬赖的她,大概很乐意全招了。

    童心笑得更加欢畅,看着柳姨娘的目光就像看着落入陷阱、四处乱窜的老鼠似的。

    “我又没说是谁,柳姨娘怎就知道是阿屏下的药?”

    被套话了!柳姨娘急得握紧拳头,刚才要是不说话就好,只要她不招,就没人能拿自己奈何。

    用力抿起嘴巴,她再不开口说话。

    “也好,你闭上嘴巴,静静听我道来,前几天老爷有桩生意要管事江青跑一趟江南,事前召了江青住进南院商议,可柳姨娘春心萌动、夜会情郎,却教老爷给发现了。

    “这事儿可是为难老爷了,江青年少有成,是个能谋事的,老爷日后还想重用他,而柳姨娘好歹是小少爷的亲生娘亲,为小少爷的名声着想,实在不愿意对姨娘动手、授人话柄,思来想去决定花点银子将姨娘送回老家,并且去套套江青的话,看看他是不是个知恩图报的。

    “幸好江青还有几分良心,懂得悬崖勒马,不但把自己同姨娘的关系交代得清清楚楚,还说道柳姨娘有意谋害夫人和本小姐。

    “姨娘想先除掉我们母女二人,霸住童府后院,再将老爷身边的姨娘一个个解决,之后再用同样的手法毒害老爷,届时童家产业便落入姨娘手中。总算江青良知发现,若不是从他那里得到确切消息,夫人总不能日日防贼……”

    话未竟,柳姨娘忍不住大喝一声,怒斥,“说谎,是江青勾引我的,是他想图谋童家财产,是他……”

    童心莞尔一笑,接下来的话,听与不听都不重要。其实她说的那一篇根本没有半句禁得起推敲,所有的话不过是她的臆测罢了,她的人查到江青很可疑,其余的话爱怎么编全由己心,目的不过是想激得柳姨娘失去理智,为求自保,讲出几句实话罢了。

    不管能从柳姨娘嘴里捞出几句实话,不管柳姨娘承不承认是否下毒,只要她招出与人苟合事实,母亲就有权处置柳姨娘。

    她才不管历程如何、不管是否说谎骗人,她只在乎结果是不是自己要的。

    在柳姨娘滔滔不绝说着江青的阴谋时,她在紫裳耳边低语。

    这天下午,柳姨娘被关了起来,而消息飞快地传出去——柳姨娘发疯了,口口声声指控江青对童老爷图谋不轨,说自己手中握有江青想图谋童家家产的证据……

    当天夜晚,江青闯进柳姨娘屋子,执刀杀死柳姨娘,转身欲离去时却被府中护卫活逮送官,人证物证皆全,被判绞刑定瓛,等待秋决。

    第五章以眼遘眼不吃亏(1)

    红通通的天地在眼前晃个不停,晃得童心有些头疼。

    记得试嫁衣那天,凤冠上的珠翠宝石把她压得抬不起头,紫裳心疼,忍不住道:

    “凤冠干么打造得这么沉?难不成想谋害新娘子?”

    几个丫头长期跟在童心身边,心知主子脾气,早已养得随兴随心。

    童心回话,“别把工匠想得这么邪恶,凤冠之所以沉重,应该是想让新嫁娘提早适应吧。”

    “适应什么?”紫裳直问。

    “适应被人压在头上,学会乖巧低头。”

    可怎么办呢?从小到大,她学了满肚子知识学问技巧,就是没学会过如何向人低头,大家都赞她聪慧,连爹爹也道:不是你能不能,而是你要不要,天底下,还没有我家女儿学不会的事儿。

    明明是轻轻巧巧的几句,童心还带了点调笑口吻,却没想到转眼四个丫头全低下头,眼底泛红。

    教习嬷嬷的谆谆叮咛,官家夫人该遵守的大小规矩,别说主子,即便是她们几个丫头,也感到压抑沉重。

    结这个亲啊,人人都说主子攀高枝、运道好,说老天厚待童家,可她们怎么看都觉得主子委屈。

    童心笑道:“我这个做主子的都还没低头呢,怎么你们先低头了?”

    紫襄考虑半晌,憋着气道:“若小姐发觉姑爷不值得依靠,就和离吧,带着老爷给的嫁妆,可以海阔天空过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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