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札特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天才,除了名利,他活得不痛快。爱迪生是笨蛋,他却笨得花一辈子时间做让自己快乐的事。比较起来,你宁愿当个辛勤的笨蛋,还是当个悲哀的天才?”

    “你考倒我了。”

    “四岁会念七岁的书很棒;十岁能懂十五岁的世界很厉害;十五岁能做二十五岁的学问,超厉害,,但等到六十岁时,会做八十岁的事,你还觉得很屌吗?”

    她笑了,摇头。第一次,她不觉得他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只会睡大头觉的草包。

    “结论是,当天才一点都不好,人生那么长,干么急着把事情提早做光?努力付出的第二名,绝对比什么都不做就拿到的第一名值得骄傲。姚子夜,我告诉你,你真的很棒!”

    如果不是他的眼光那么温柔,不是他的态度那么诚恳,她会以为他在嘲笑她,但她从他的口气里听见真心,她相信,他真的为她感到骄傲。

    “姚子夜,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今天的话听过就算了,以后不准用看天才的眼光看我。”

    她不哭了,轻声说:“小时候,我常觉得自己很笨,寄给圣诞老人的卡片上,我向他要求一个新脑袋当礼物。”

    “他送了没?”他问得很故意,但脸上促狭的表情让她生不了气。

    “如果有的话,上课睡觉的人不会只有你。”她瞪他。

    “幸好没有,不然,我们班就有睡觉双人组了。”他把绿茶递给她,她考虑两秒,把瓶子接过来,灌了两口。

    “你程度这么好,和我们上一样的课,不觉得无聊?”

    “所以我都在睡觉啊。”他笑笑,像揉丫头那样,也把她的头发揉得一团乱,“以前我觉得缺乏竞争,生活很无趣,后来我学会跟自己竞争,我在网站上自学、我每天都赢自己一点点,就不会觉得学校那么无趣了。”

    跟自己竞争?以前觉得这种话太高调,现在才知道,没有对手、只能和自己竞争的人很寂寞。原来她有资优生可以和自己比较分数,也是一种幸福。

    她把茶喝掉半瓶,递还给他,他就口把剩下的半瓶喝光。

    风吹过来,他又闻到她身上那股好闻的香味,才第二堂课,他早上嗑掉两个大号三明治和七百五十西西的豆浆,实在没道理觉得肚子饿的,可是,当那个香气传过来,他的肠子有了打架迹象。

    “姚子夜。”他趁机靠近她,用力闻。

    “做什么?”她被他突如其来的靠近吓一大跳。

    “晚上我要和丫头去看棒球,要不要一起去?去那边叫一叫、喊一喊,再多不爽都会消光光。”球场是发泄情绪的好地方。

    “你和周采萱是男女朋友吗?”她没回答他,反而提出新问题。

    “你说咧。”他也没正面回答。

    当时,他并不晓得这个不解释会让自己绕多少的冤枉路,知道的话,他肯定会耐心、花大把时间来向她解释。

    ***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两人世界变成三人行,她加入丫头和杜岢易之间。

    上星期,天气好到不得了,他骑着摩托车,后面载着丫头停在她家门口。

    丫头一下车,就催促她去换牛仔裤和拖鞋,来不及问为什么,丫头已经打开她的衣橱翻衣服。

    还说:“快点,带你去我们的秘密花园。”

    她犹豫着,那是“他们的”秘密花园,她随随便便加入,好吗?可是,她连犹豫都还来不及,就让丫头推进浴室。

    然后,她在杜岢易的眼底看见惊艳。

    “有没有擦防晒乳,晒脱一层皮,可不要怪我。”他回神后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防晒乳丢给她,惹得丫头哇哇大叫。

    “不公平、不公平,杜岢易见色忘友,我跟你出去那么多次,你从来没给我买过防晒乳。”她叫得很大声,但闹人的意思占大部份,并没有生气。

    “你的皮粗,再大的太阳也奈何不了你。”他伸出两个大手掌,把丫头的脸压成铜锣烧。

    “是哦,子夜的皮就比较薄。”她挥掉他的手。

    “不必了,我没有擦防晒乳的习惯。”

    姚子夜把防晒乳递还给他,但东西在半空中就让丫头抄走,她得意地向杜岢易挤眉弄眼。 然后他们走出门外,丫头要她坐在中间,自己坐在最后面,三人玩三贴,生平第一回。

    她很尴尬,呐呐说:“我可以坐在最后面。”

    丫头笑着挥手否决,“不行啦,我的背有专利权,不是谁想贴就可以贴,岢易的背比较随便,谁爱贴就去贴。”

    她……哪有爱贴?姚子夜脸红得像番茄,一双眼睛不知道看哪里比较正确。

    杜岢易说:“你坐中间啦,丫头肉多,摔下去还可以弹回来,你太瘦了。”

    就是“你太瘦了”这句话,那天之后,他便当里的肉块天天搬家,搬到她的便当盒里、她的肚子里。

    不过她喜欢他的背,为了不让丫头摔下去,她“必须”贴着他、贴得很紧,“必须”牢牢圈住他的腰,“必须”把脸压在他的背上,那个背,宽宽的、硬硬的,带着几分男子气息。

    她喜欢他身上的味道,于是深吸气、深呼气,仿佛要把他的气息全数纳入鼻翼里。

    她很少同他们对答,只是夹在两人中间,听着他和丫头一句一句吵,好奇怪,他们这么会吵,也能吵出深厚感情。

    姚子夜偷偷羡慕着,她从没和谁建立过这样的感情。

    杜岢易和丫头的秘密花园里,天很蓝、海很宽,没有游客的海滩上,留下三双足迹。他们跳浪、他们对着大海尖叫、他们伸展双臂企图拥抱这片碧海蓝天,他们像所有的年轻人,尽情放纵青春。

    他教她挖贝壳,把挖出来的贝壳平放在沙滩上,不久,贝壳倏地立起,钻啊钻啊,钻回湿湿的泥沙地里,每次贝壳竖起来,她都会拍手大叫,快乐的模样像个孩子。

    丫头教她如何在潮湿的沙滩上找洞,她说每个洞下面,不是贝壳就是螃蟹,他们还带她观察贝壳喷出来的小水柱,带她学螃蟹横着走路。

    那是读再多课本、写再多考题都学不来的知识。

    突然,丫头问:“子夜,你知道大家都喊你林黛玉吗?”

    “知道。”她不喜欢这个称号,就像她不喜欢所有人都以为她的身体很糟。

    “真好,都没人这样喊我。”丫头嘟嘴。

    “你喜欢当林黛玉?”要当也当王母、当李统,当什么都好过当个薄命红颜。

    “为什么不喜欢,起码她是美女一枚。也耶,你说,如果用红楼梦里面的人物形容我,你会说我像谁?”

    她偏头,认真想半天。

    “薛宝钗吗?虽然比不上林黛玉,也是美女二号。”

    姚子夜诚实摇头。丫头和薛宝钗天差地别,她怎么都不会把薛宝钗和丫头联想在一起。

    “王熙凤吗?也可以啦,我欣赏勇敢的女人。”

    姚子夜看她,还是摇头。她没有王熙凤的狠毒。

    “惜春?我觉得自己有点像她。”丫头追问,非问出一个类似的人物不可。

    姚子夜坏在太诚实,她苦恼地想了老半天,竟想不出合适人选。

    “子夜,你不必太认真啦,红楼梦里面当然找不到周采萱。”杜岢易插话。

    “为什么?”丫头转头,擦腰问。

    “因为你在西游记里面啊。”

    “西游记?小龙女吗?还是铁扇公主?”

    “都不是,你是穿越瀑布的那只石猴!”话一丢,他就往海里跑。

    “杜岢易,你太可恶!”丫头追着他跑。

    一个跑、一个追,海滩上,串串银钤笑声扬起,姚子夜没加入他们,只是欣赏着他们的快乐、羡慕他们的交情。

    终于,跑累了,他们回到她身边,一左一右坐下。

    她挂着甜甜的笑容对他们说:“你们的感情真好。”

    “没什么,我认识她的时间,比她认识自己的生理期还长。”杜岢易朝丫头丢沙子,沙子喷到姚子夜身上,她皱眉看他。

    “有什么了不起,我还看过他尿床咧。”丫头不服输,也往他身上丢沙子,无可避免地,坐在中间的姚子夜当然会受波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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