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寒意森森的眼眸令他立时噤了声。

    “你要再敢在芸芸面前提起他,咱们就和离!我十月怀胎的两个孩子,如今已有一个远走,这将来就是聚少离多的,还剩下一个宝贝芸儿,怎么都不能再让她远嫁了。”

    傅恒下意识瞧了眼窗外,“你小声些,让康儿听到可怎么好,这孩子跟你最是贴心的。”

    夜凉如水,褔康安捧在手中的锦盒装着满奁的珠宝,想将战功所得献与至亲的额娘。来时只是听见父母戏言小妹情事,不自觉噤声听了下去,却未料闻得自己身世。一直以为坊间传言是假,原来被抱养的确有其事,恰恰正是自己。

    那自己真正的身世又是怎样?封侯带来的喜悦霎时沦为泡影,他慌张地退出关雎苑,奔向竹林。适逢晴如夜里难眠,尾随他而来。

    “为什么!为什么!”

    他一拳拳重重捶向劲竹,饶是碗口般粗细的坚韧竹子也被他击倒在地。她是个勇士,却也是个孩子。

    晴如不忍见他继续伤害自己,上前自身后搂住他,“康哥,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不快,你可以对我说,这双手还要挽良弓,擒奸贼的,岂可这般轻慢!”

    褔康安托着她的手腕将其向前一带,如此紧紧搂她入怀,俯在晴如颈间,极力使自己趋于平静。

    “我没事,就这样让我静静抱着你就好。”

    今时今日的一切,他不想放弃,除非找到自己的生身父母,否则这个秘密只能永远烂在自己肚子里,不得与人透露分毫。

    “康哥,不论你遇上何事,我都会在你身边。”

    他轻抚着佳人鬓角,带她入座,“小如,假如我什么都没有了,你还会像现在这样陪着我吗?”

    晴日直视着他的眼眸笃定道,“你是我今生认定了的男人,即使你什么都没有,你还有我。你呢,假如我···我是说假如,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贤惠,那么完美,你还会要我么?”

    “傻姑娘,我们是拜过天地的夫妻,只要你愿意跟在我身边,我褔康安绝不负你!”

    满盒的珍奇珠宝置于晴如掌中,“这是?”

    “小如,大哥假丧,我许诺你的盛大婚礼,恐怕要延期。这些礼物,你替我送给明夫人,算是补偿。”

    说不失落是假的,这些时日来,明山公夫妇每每来看望她,明里暗里都有催办正式婚礼之意,晴如心内虽然难过介怀,却只能隐忍着,一心做个贤内助,不与夫婿添麻烦。

    “嗯,我明白,你知道,我不在乎这些的。只要你好,我就好。”

    “如儿,褔康安今生得你,夫复何求。”

    老来得女的明山公如今年事已高,过了除夕便至隐退之年。本想喝过女婿茶后功成身退,安享天年。如今大婚因褔康安嫡亲辞世而延期三年,令二老引以为憾。

    旧年最后一次早朝,天子便提及朝中要职更迭之事。明山公原身兼两江总督,巡防御史两职,均为肥缺,朝中重臣皆是红眼日久,只盼着美差加身。天子近年极力主张满汉一家,心中早已掂量明白,将巡防御史之职派与了先帝宠臣,海宁陈阁老次子陈邦直。

    为视公允,这两江总督之职便理当由满人担任,朝中几位初生之犊已露跃跃欲试之态,苦于不知如何开口,褔康安垂首沉思了片刻,下定决心步出两班,“启禀圣上,臣自幼慕名江南美誉,斗胆毛遂自荐,留守江南,臣自信必能以帝国法度将两江商事盐事一治清平!”

    此举令乾隆为之一怔,一贯以为他的康儿一心向武,欲将其扶持为封疆大吏,如今看来,这个儿子也不失为一个治国之才。

    “嘉勇候战功赫赫,如今又致力于文韬之道,委实是我大清之幸啊!朕听闻你与明爱卿之女已订下婚约,有他多年治理之道言传身教,朕心甚慰,准奏!”

    散朝后,褔康安面无喜色,手持圣旨,魂不守舍地疾步离开大殿,并未与父亲傅恒同行。

    当夜除夕之宴,因大哥之事,芸芸对母亲有所改观,是以回心转意留在中堂府中用膳,此时乖乖在厅中陪家嫂晴如挑燕菜。

    “康儿!”

    阿玛傅恒的正声一唤,吓了她一跳。

    “阿玛今日是怎么了,她从来不会这样说话的。”

    姑嫂俩贴在花厅帘闱边窥探这父子俩。褔康安转过身,有些理亏,“阿玛。”

    “康儿,你今日为何自作主张争得两江总督之位,此要职干系到整个江南官场,需如明山公般深谙斡旋之道,你毫无文职经验,恐要惹祸上身!”

    “阿玛,儿子已经不是孩子了,这些人情世故儿子都懂,好男儿志在四方,我也想自己独自闯闯,不想让人诟病成倚仗父势,未断奶的小儿。”

    傅恒知他打小的性子,凡事只能顺毛安抚,不可逆行责罚,只好软下语意道,“是阿玛考虑不周,忽略了你的感受,今日除夕,且高兴些,别扫了你额娘的兴。”

    “是,儿子知道!”

    芸芸闻得这个喜报,哪里藏得装,席间便扯着褔康安的衣袖道,“二哥,你一向最疼我了,这次去江南,也带上我好不好?我可想去江南了!”

    棠福晋放下杯着,“大年下的,康儿要去江南?去多久,何时动身?谁举荐的?”

    一扯宴就此冷下了气氛,傅恒对夫人耐心开解,“康儿奉的是皇差,收到朝廷重用这是好事,只是留守江南三年而已,又有镶蓝旗护军随扈,夫人别太担忧了。”

    棠福晋看了眼身边的一子一女,置气道,“你们翅膀硬了,都想离开咱们这两老了,好,都走,额娘不留你们!”言罢拂袖而去,毕竟十九年母子情深,一时兄妹俩心下也十分不是滋味。

    褔康安抓着小妹手腕,带往竹林。

    “哥,你抓疼我了!你松松手啊,有什么事咱们好好说嘛,是不是要我还钱了,别这么严肃嘛!”

    “芸儿,认真一些,接下来二哥叮嘱你的话要听好了!”

    .

(快捷键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快捷键 →)

加入书架书签 | 推荐本书 | 打开书架 | 返回书页 | 返回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