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容若别来无恙

第一百二十四章 勾栏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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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路委实将这位相府千金折腾的不轻,待到芸芸面色稍霁,已是正月十五的白日了。

    骆冰心倒是无甚所谓,十来个元宵都是这样孤家寡人地过了。此番芸芸一来,便拉扯着她上市集看热闹,偶然经过昔日驻唱之地,别有滋味上心头。

    与玉壶携手同游的日子,似乎就在昨天。

    清早的楚馆是全天最安静的时候,倌人姑娘们笙歌半夜,大多宿醉未醒,只偶有几个妻管严的恩客仓惶跑出来急着回家。

    傅芸芸坐在对门小铺中吃着松饼,甚是奇怪地打量着他们。未多时,鱼贯而出的一群恩客里晃过一道熟悉的身影,虽有数月未见,可芸芸一眼便瞧见他。衣角上的墨纹竹叶未变,宿醉后苍白的面色越显得唇红齿白,好看的颜色。总爱皱起的眉头此时极惬意地舒展着,模样销魂。她从前竟不知,师父是个爱上勾栏小馆之人。

    看着他踉跄的步子,芸芸多想上前相扶,蓦地起身,却见萧针娘不知何时已侯在了门外,陆茗搭着她的肩,欢欣笑语地走向远处。她的脚不自觉跟上前去,一声师父哽在喉头,叫不出口。人群中,他没有像折子戏里一般回头张望,自然也没有看见她。

    “坐下!不过一个男人,何必这样猴急!”

    骆冰心气定神闲,甚是不屑地睨了她一眼,“真没出息,这倒贴的心思若不改过来,你一辈子也得不到这个男人。”

    芸芸恼急,“你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资格这样说!”

    “你们之间发生过何事,我确实不知,也不想知道。只是凭我多年经验,若我是个男人,看见故人出现在自己面前,一副蜡黄没有光泽的面容,那是很倒胃口的。纵使昔日有些美好的过往,也会消耗殆尽。这个道理,不只我明白,汉武帝的宠妃李夫人也深知,是以病中陋颜时,誓死不与帝相见,得使汉武帝怀念终生。”

    芸芸慌了心神,“那我该怎么做,冰姨,你教教我!”

    这个徒儿委实任性,可恼又可怜,骆冰心定睛道,“投其所好,远交近攻之。”

    远交近攻之?芸芸思量着这话中意味,似下了极大决心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他既喜欢流连烟花之地,我便要做这勾栏里最受人瞩目的一颗星星,让他循着光芒来找我!”

    总算不是太蠢,骆冰心饮下一杯莲心茶,甚是满意地一笑。

    他流连烟花只为对她情关难过,她却为他抛却声名节操,堕落烟花,这注定是一场恩怨情仇,剪不断理还乱的绝真孽爱。

    人生自古有情痴,情中自有更痴者,火花与蝴蝶的纠缠,总伴随着飞蛾的缱绻扑火。

    萧针娘扶着他回房,为他脱去襦袜锦鞋,生起火盆,温热的毛巾擦拭着脸庞与双手,这一切做的流畅而自然,三个月来的日子练就了她隐忍的脾性与伺候他的本事,没有了半分昔日谷主的样子。

    有时她甚至觉得师父醉了也很好,至少不会对她淡漠疏离,客气地像个陌生人。

    “芸儿···”

    不知是第几回醉倒,第几次叫这个名字,针娘每每听见,心头便比针刺还难受,不管他唤的是哪个芸儿,住在他心里的人都始终不是她。

    以长徒的身份在陆府小住了月余,她为人谦和,对陆茗的真心,老管家都看在眼里,是以也将她当做了半个主子,庄内大小事务亦会知会她一些。

    这会儿收到漕帮传来的消息,自是第一时间来说与她知道。针娘接过火漆密封的信函,这些日子来的阅历,令她多少也猜到了些端倪。

    “忠叔,等师父一醒,我便同他说,你只需回那边,静候佳音即可。”

    “诶!我这就去!”

    自那日离京前,随师父与年轻的漕帮帮主会晤后,针娘便明白,原来闲云野鹤如师父,也与民间的忠义组织有所牵连,这些年的天涯行医,也并非是漫无目的,而是意在搭救红花会的忠勇弟兄。

    自己的师父,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说他义薄云天,悬壶济世,是清流,可他流连烟花的习性却比寻常纨绔子更甚,叫人猜不透他的心思,越了解他,越是沉沦。

    傅芸芸是个急性子,当晚便拈红点翠,身着江南时新的千层蝉翼衣,外罩了件纯白狐裘,独撑着油纸伞,迎着飘雪而出。

    骆冰心听着她窸窣的脚步声,假作不知,临窗而望,见她一个身娇肉贵的千金小姐如此夜行,凭生出了些许欣慰,这丫头,颇有自己当年的风骨。

    扬州秦楼,苏州楚馆,乃江南最为奢靡繁华的两大销金窟。临近夜半,楚馆内莺莺燕燕,旖旎歌舞,与寂静的街道仿若两个世界。芸芸心知一旦踏进了这座楼阁,闺阁名声便会毁于一旦,可她要去,哪怕天下人都误解她,唾弃她,只要能博得他的一次回眸,他亦甘之如饴。

    她鼓足勇气叩响了楚馆高门,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开门的小厮极为不耐,“女的?有什么事快说,里头忙着呢!”

    芸芸拢了拢狐裘,“告诉你们老板,本姑娘是来楚馆做花魁的。”

    那小厮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我说小姑娘,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咱们楚馆的倌人们个个都是当世绝色,像你这般姿色的,比比皆是,还没长开就想做花魁,回去练上几年再来吧!”言罢重重关上了大门。

    芸芸气得不轻,“这年头,连做个倌人也这般为难,什么世道嘛!”

    适逢楚馆最大的恩客乘软轿离开,轿内人闻得此声竟觉似曾相识,透过轿帘向外,瞧见雪地里瑟缩的芸芸,扬唇一笑,“原来是她。”随即同身旁跟班耳语了几句便扬长而去。

    不多时,那看门的小厮便转变了态度,复又开门道,“姑娘请进吧,咱们老板娘说了,可以给你一次机会。”

    她睨了那小厮一眼,冷哼道,“你小子就等着吧,方才你同本姑娘说的话,我可全都记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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