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泪极轻地按住桌案上一笑的手,“吕公子,切勿因红泪而伤了彼此和气,红泪本就身在风尘卖笑,恩客官人肯抬举,看红泪两眼,费心几句,是我的福份。”

    陈家洛有心做个和事佬,“骆姑娘谦逊了,方才一舞,委实技惊四座,令我等一饱眼福。我这兄长快人快语,至今还是孑然一身,他是羡慕吕兄弟红袖添香,说的些酸话。”

    陆茗鼓掌赞好,“骆姑娘真是厉害,才一盏茶的功夫,就收拢了家洛兄。谦逊?若当真谦逊,未将咱们看作外人,何以此刻仍是轻纱遮面呢?”

    她心内已是千疮百孔,却仍抚着面纱陪笑上前,“馆主定下的规矩不可废,红泪以水酒一杯向陆庄主赔个不是!”

    陆茗将酒盏倒扣于桌面之上,俨然不愿承情。

    姑娘亦非不识趣之人,欠了欠身,“时候不早了,公子慢用,红泪先行告退。”

    “我送你!”

    吕一笑疾步跟上前,芸芸的步子也极快,亦不同他言语。

    到了角门处,轿夫跟前,他拦住小门道,“骆姑娘,你生我气了?”

    “没有,吕公子请回吧!”

    “分明就有,从前你高兴的时候不是这样叫我的,你叫我弟弟!”

    傅芸芸眼中的两汪水洼眼见就要挂不住,她上前用力推向吕一笑,眼角落下泪来,“吕公子,吕帮主,我虽身在勾栏,却也是个活生生的人,我也有发泄情绪的权力!在馆中,我可以强颜欢笑,可出了这里,我只是我自己,你管不着!”

    “你哭了?”吕一笑见她这副模样,心里越发着急,“骆姑娘,是我不好,我代陆兄向你赔罪!”

    “我想哭便哭,生气便生气,与你何干!恩客那么多,你只是其中一个,不必在这里惺惺作态,你们男人心里想的都是一样!想要逢场作戏,想要眠花卧柳,其实骨子里都对堂子里的姑娘鄙夷至极!请你让开,我要回家!”

    吕一笑无奈挪开步子放行,“骆姑娘,你我相识三载,我以为你虽巧言拒绝我,总归是明白我的一片真心的,可是没想到我吕某人,今时今日在你心中仍是这般不堪,与馆中那些登徒子无异。是在下为难姑娘了,姑娘请。”

    红泪迟疑了片刻,头也不回地钻入轿辇,“起轿!”

    今日猝不及防的事太多,她被所爱之人讥讽伤害,却也伤了真心待她的知己。除了眼下心中装的那个人,她已没有闲暇顾及旁人感受。

    轿辇转入小巷时,她想起什么似的吩咐道,“去拙玉园!”

    轿夫甚是为难,“可是小姐,总督大人要是知道了,恐怕···”

    “一切有我担着,你们只需送我去了园子,便可回府去同哥哥复命。不然,我现在就跳下去,哥哥追究起来,我也绝不与你们说情!”

    “是是,小的遵命就是!”

    吕一笑立在角门边,瞧着逐渐远去的轿辇,心中忿忿,“骆姑娘,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随之一面步入馆中,一面咒骂道,陆茗,你这坏事的老混蛋!

    拙玉园,是骆冰心花费多年积蓄买下的安居之地,位于姑苏水域边,莲塘细柳侧。

    深夜的急促叩门之声将她吵醒,失魂落魄,红肿着双眼的傅芸芸唬了她一跳。骆冰心慌忙将其迎进厅内。

    “芸儿,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馆中有客人欺负你了?顾眉这个老不中用的!别怕!跟冰姨说,冰姨给你做主!”

    她只是一味摇头,“冰姨,这件事我不能跟哥哥说,不能跟别人说,憋在心里好难受!”

    骆冰心抱住她,轻拍后背安抚道,“孩子别怕,冰姨不是别人,你只管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好替你拿主意。”

    她话语哽咽,“我见到他了,那个···我等了三年的人,那三个月的回忆,就在我快要忘记的时候,他就这样回来了。”

    “傻丫头,这不是很好吗?你盼了这么久,终于让你盼到了。等等!难道是他娶妻生子了?”

    芸芸摇头,“不是···今天在楚馆里,我蒙着面纱,我见到了他,他却一点没有认出我。他以为我只是个夜夜眠新榻的花娘,语意嘲讽,轻慢极了。”

    骆冰心霎时便明白了她的伤心,好不容易与心爱之人重逢,那人却认不出自己,这是比漫长的等待更要可悲的事情。

    “那你是不是呢?芸儿,你听我说。三年前,你尚是个未长开的花骨朵,女孩儿在这个年纪变化是最大的,而今的你已是芳华十八,较之从前,容色更为艳丽,体态也大相径庭,且不说旁的,你的个子也比冰姨足足高了半个头。更遑论你又着意地改妆了,所以,他就算一时认不出你,也怪不得他。”

    傅芸芸一口气憋在心里,就是难以平衡。

    “不,他还羞辱我呢,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也要让他尝尝被心爱之人羞辱的滋味!冰姨,你要帮我!”

    “你要如何做?”

    她抹去眼泪,正襟坐在地上恨恨道,“我要让他爱上骆红泪,再让骆红泪甩了他,让他也尝尝我当日的滋味!”

    骆冰心悄然一笑,多半失恋的姑娘都会想出这样的法子来报复负心人,可天知道,挽回了对方的心,真要她狠心抛弃了,姑娘们便又会想出各种借口为曾经的负心汉开脱。她并不戳破芸芸的心思,只是会心问道,“那···我能帮芸儿做什么?”

    “冰姨,我已经想好了,我这张面容,尚需一个毫无破绽的身世,和一段伤情的过往。冰姨,你扮作我娘好不好?反正当初我的艺名也随了你姓骆,你是冰心,我是红泪。咱们再为我的出生,那个不存在的父亲编造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加之我之前虚报的年纪,一定没有人会想到我与京城有何联系的,我是真正的骆红泪,姑苏阿娘你的女儿!”

    “你既都想好了,还与我合计什么,左右我是逃不掉当年未婚先孕,生下你这小孽障的名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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