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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相逼

    昏暗的烛光下,雪芙小心翼翼地为我用鸡蛋轻揉着双颊,我看着她哭红的眼睛,笑道:“肿得又不是你,眼睛哭的跟核桃似的,比我还难看了。.”

    “娘娘,”她抽泣着,用手擦去脸上的泪说道,“您这都是为了奴婢。”

    我拉住她的手,说道:“傻丫头,我从未把你们当外人。如今的情势,恐怕这蒹葭宫的人都要陪着我受些苦了。你去跟他们说,若是有想走的……”

    “娘娘,”雪芙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打断我说道,“刚才奴婢去煮鸡蛋时,听说杨妃娘娘已经拣了宫里大部分公公宫女去了,只剩下缎儿和一个小宫女棉云还有公公小东。”

    这么快!我轻叹一声,笑道:“随她去吧,我这宫里也不需要这些人。”

    雪芙为我换了个热鸡蛋,轻轻地贴在我的侧脸,刺痛依旧不止,我不禁低声呻吟一声。

    “娘娘,”雪芙噙着泪,目光中的心疼清晰可见,“咱们还是去请一位太医吧,若是留下疤痕……”

    “不必了,反正都已经有了。”我淡淡地说道。

    就像我和定楠之间的间隙,既然已经有了,就不可能完全愈合,只会越来越深,就像现在,我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置我的死活不顾。

    “娘娘,”一声轻呼,我转过头,是缎儿正从殿外迈步进来,她一脸的愁绪让我不禁问道:“怎么了?”

    “皇上今晚留宿在永和宫。”她低下头,轻声说道。

    “知道了。”我不知道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怎样的神态,我缓缓起身,定了定,说道,“你们下去吧,我去睡一会。”

    虽然早已料到有今日,但是想到自己曾经爱过十多年的男子,此刻正拥着另一个女人,心中依旧怵然一阵心痛,他的面容不断地在眼前浮现,无法自制,我闭上眼,一颗冰凉从脸上滑过,刺激着原本火辣辣的脸颊,好痛,可是,终究是心更痛。

    一连在床上躺着,好几日都不想睁开眼,每一日,缎儿会将定楠的行踪告诉我:

    “娘娘,今日皇上宿在毓秀宫杨妃处。”

    “……永和宫宋妃……”

    “……柔仪殿陆妃……”

    我自然知道她说这些事什么意思,我跟定楠的事,她最清楚不过,她希望我可以重夺宠爱。.

    我只是静静地听着,不说一个字,听过之后继续睡着,不想过问任何事。

    “娘娘醒了么?”雪芙悄声行至我的身旁,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见她欲言又止,转过脸问道:“什么事?”

    “娘娘,已经连着下了好几场雪了,奴婢看您的被子太薄,就把宫里能用的都拿过来了。”

    “那你们用什么?”我看着她无奈的眼神,挣扎着起身。

    “去吧,去尚宫局领些冬衣冬被过来,”我自行穿着外衣,一边说道,“毕竟我还是一宫嫔位,她们不敢造次。”

    “是,娘娘。”雪芙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默默退下。

    约摸一盏茶的时间,雪芙和缎儿抱着几床棉被回来。

    “娘娘,”雪芙透着些笑容,见到我正端坐在堂上,高兴地回道,“这是从尚寝局领来的,还按例领了些炭火,奴婢这就去寻了炭盆过来。”

    “去吧。”我笑着点点头,不过是分例的东西,她就高兴成这样。

    “啊!”突然一声尖叫传来,我循声看去,原来是缎儿。

    “怎么了?”我起身过去查看,突然一群黑色的小东西从她手中的棉被中迅速跌落下,我惊呼一声,细细看去,竟是许多的蟑螂!

    “怎么会这样?”已经走出殿外的雪芙返身回来,看到这一番情景,大声叫道。

    “快,快,都拿出去。”缎儿将手中的棉被迅速放在雪芙的手中,自己拿着剩下的赶紧扔到了院子里。

    我深吸一口气,突然想到了什么,上前细细地看着炭篓里的炭。

    “娘娘,”雪芙在我的身后,弱弱地说道。

    “这些炭拿去扔了吧。”我起身说道,拍了拍手中沾染的炭灰。

    “娘娘,”

    “这些都是松木烧制的,并非竹炭,若是点了,恐怕整个殿中都会乌烟瘴气,扔了吧。”我淡淡地说道。

    “娘娘,”雪芙带着一丝哭声说道,“一定是杨妃和宋妃做的,奴婢刚才还奇怪,为何尚寝局如此痛快地让奴婢领了被子和炭火,原来是这样。娘娘您好歹是皇上亲封的妃嫔,她们怎么能这样欺负娘娘呢?若是皇上知道了……”

    “雪芙,”我低声喝住她,“不过几只蟑螂而已,况且已经不见了,没有真凭实据,不可随意诬赖他人。”

    “可是娘娘,那咱们怎么过冬?”缎儿过来收拾着,随口问道。

    “我看御花园里有片竹林,我们自己过去砍些竹子,趁着现在还能熬得住,自己烧些炭火就是。”我收紧了衣裳,依旧挡不住阵阵寒意,“至于棉被,将就着用吧,宫里人不多,你们都睡到我的偏殿中来,烧些炭火,大家挤一挤,明年下了春,我再想办法。”

    “是。”她们虽有些微词,看着面无表情的我,还是无声地退了下去。

    (十七)何属

    我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覆盖着煞白的一片,满目萧条。去年的冬天,就是在这样的白雪皑皑中,萧任归在我的怀中倒下,永远不会再醒来,他的笑容,他的誓言,他为我做过的每一件事,都让我心痛。手中握紧那个雕像,却发现握得越紧,越是硌得手疼。

    原本是抱着报仇之心入宫,原本是想着依靠定楠为白家平冤,可是,每当我的眼前出现那张一直带着谑笑,眼神中却充满温柔的脸庞时,我都想放弃,没有办法再去讨好另一个男子,依靠另一个男子报仇,哪怕他是我曾经爱了十年的人。原来,不知不觉,我早已经把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位置,留给了萧任归,虽然他与我相识不过三年,在一起,不过数月。

    身后的殿门突然打开,一阵脚步声缓缓行至我的身旁,让我猛然停住思绪,将手中的雕像在袖中放好,擦了眼角的泪,问道:“什么事?”

    “幽蓝,”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我惊诧回头。

    “是你?”我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小太监装扮的男子,缓缓地抬起了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过得不好,”他的目光依旧冷峻,就像他脸颊刚硬的弧线一般,“我都听说了。”

    “是他让你来的么?墨青。”我问道。

    “不是。”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道。

    心中的一丝期许霎时熄灭,只觉得有个地方像刀刺过一般的剧痛,我凄然一笑:“我很好。”

    “幽蓝,你还爱着他。”

    “我没有,我恨他。”我回答的斩钉截铁,“他害死了我的丈夫。”

    “你骗得了自己么?”他定定地看着我,我从来没有见到这样的墨青,在我的眼中,他似乎就是一个来去自如的侠客,没有牵念,什么事都不会放在心上。

    “那你为何入宫?”他见我沉默不语,开口问道。

    “报仇,为白家洗冤。”我转头看着窗外。

    “还有呢?”他轻笑一声,说道,“守着他,不是么?你不要骗自己了,你和师兄有十多年的感情,是一个萧任归的出现就能忘得了的么?你为他挡那三箭的时候,有没有问问你的心呢?”

    “没有!”我怒道,看着他一脸的逼问,我不想说出自己心中的答案。

    “那是你的本能,是你真心喜欢一个人的本能,你知道么?”他不理会我的怒意,冷冷说道。

    “墨青,”我沉默片刻,开口问道,“你来找我,就是说这些?”

    “虽然我们认识时间不长,可是,我不想看你痛苦。”他蹙着眉头凝视我片刻,轻叹一声说道,“我也不想看着师兄如此痛苦。他虽然每日要应对众多的后宫嫔妃,可是他的心里,一直都只有你一个。你误解他,冷落他,他却无人可诉,他的痛,你何曾了解?”

    他见我默不作声,行至我的面前,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幽蓝,你不想报仇了么?”

    我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他说的每一句话都直达我的内心深处,不错,我想报仇,更是,放不下他。

    “师兄如今已贵为天子,想在他身边的女人多不胜数,”墨青意味深长地说道,“若是你在他的面前始终像块冰一般,他也会失去耐心的。况且,你入宫受封,如此招摇,想必这宫里的女人都把你当成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你在皇宫里的时间不短了,应该知道后宫生存的规则,没有宠爱,就没有一切。”

    “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如何去做。”

    我始终没有再开言,直到他抛下最后一句话,转身离开了半日,我依旧坐在窗下。

    他说得每一句话,都在我的耳畔缠绕数遍,我静静地起身,将袖中的雕像拿出,随手撕下贴身的一片衣襟,细细地包裹着,放在了床边紫檀木箱的最底层。

    听着窗外的北风肆虐,我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思考着今后该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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