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谢景迟留给自己的背影,裕王心中竟没有一丝一毫的恼怒之意,反而有些想要发笑,遂是对着谢景迟道:“回席了,已经闲聊了许久,琴音已经起了,一会儿该赋诗对词了,想必你是所有人刁难的对象。”

    听到这句话,谢景迟慌忙转身看着裕王道:“我能出去散散步么?刚刚吃得有点儿多。”

    “哦?想要散步?”裕王当即便是明白了,她是想躲开之后的赋诗对词,先前的歌舞宴上,她被抓着要表演一番,得了皇帝的赞赏,现下赏月宴,按照惯例,一曲琴音起,一曲琴音终了后,就是要开始赋诗填词了。

    原意是考一考诸位亲王皇子公主的才学,渐渐的却被一些人用来刁难那些平日里关系不好的对象,虽然谢景迟并没有做些什么去招惹那些人,可她出尽了风头,就是那些人眼中的罪过,裕王虽是不大在意这些,只是看着谢景迟乞求的目光,不由得心软了一些。

    谢景迟点点头说:“我在这里好闷啊,这里不是御花园么,只在水榭里好无聊,我就出去闲逛一会儿,很快就回来!”

    裕王伸手摸了摸谢景迟的头发,难得地温和一笑道:“那你去吧,同父皇母妃交代一声,早些回来。今日御花园四处都有宫人当值,若是找不到路了,随便拉一个人问问就好。”

    谢景迟快速地点了点头,而后拉着韫玉地手站起身,向皇帝和贤贵妃所在的方向走去,且注意着避开了大家的目光,跪在皇帝的桌前道:“父皇,儿臣想要离席片刻,四处走一走,方才在永寿宫的宴席上……夫君太过怜爱,导致儿臣吃得有些多了,如今胃部发胀,想着去散散步消消食。”

    皇帝犹豫了一下,这首曲子快要弹完了,接下来的节目,谢景迟理应是主角,若是她离开了,怕是要黯淡许多。

    贤贵妃心疼儿媳,更是心疼自己那未出世的孙子,便道:“那你去吧,需要找个人陪着你么?”

    谢景迟摇了摇头说:“母妃费心了,儿臣有韫玉陪着,就在四周走一走,不会有事的。”

    皇帝颔首道:“既然如此,那你去吧,早些回来。”

    谢景迟谢了恩之后便是告退了,快步走出了水榭,随便寻了个方向便走了过去,韫玉担忧道:“娘娘莫不是积食了吧?”

    “哎呀,我什么事儿都没有,就是不想在那儿待着了。”谢景迟脚步轻快,看了看四周,亮着几点灯光,灯光下的景色昏黄一片,颇有一番韵味,谢景迟寻了处亭子,走进去坐下歇了歇脚。

    韫玉无奈道:“娘娘没事便好。”

    谢景迟回应说:“能有什么事儿,我们就在这儿坐着歇一歇,等到差不多那边儿的什么赋诗填词的环节结束了,再说回去,不然我可是有得忙了。”

    韫玉笑了笑,看着谢景迟道:“原来娘娘是出来躲清闲的。”

    谢景迟吐了吐舌头,调皮地笑道:“谁说不是呢,我可不想应付那些人。”

    夜晚的凉风吹了吹,谢景迟在宴会上原本有些发闷,如今坐在亭子里,吹着凉风,颇觉清爽,一时间竟又是有些困了,刚刚打了个哈欠,便见远处有人影缓缓走在,谢景迟拉了拉韫玉地手道:“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个人影?”

    韫玉被吓了一跳,而后壮着胆子看了过去,犹豫道:“确实有,那好像是……好像是荣王殿下。”

    “荣王?!”谢景迟一惊,“我看得模糊,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韫玉迟疑着说:“先前多亏荣王殿下搭救,奴婢就多瞧了两眼,荣王的身形和穿的衣裳颜色样式,奴婢都记了下来,应当是荣王没错。”

    那抹人影很快的就接近了凉亭,走在灯下的时候,谢景迟仔细看了看,好像确实是姬无涯,先前虽然姬无涯领着自己到了永寿宫,可两人也没有怎么说话,如今在凉亭之中,也无旁人,谢景迟突然很想问一问,他到底为什么要把自己推到裕王府,推到火坑里去。

    无论又怎样的猜测,可她就是想要听姬无涯亲口告诉自己。

    谢景迟看着姬无涯快到了,便对着韫玉说道:“韫玉,我有点儿渴,你去拎壶茶过来,我就在亭子里等着你。”

    韫玉看了看谢景迟,又往荣王走来的方向看了看,矮身行了礼道:“娘娘稍等,奴婢这就去。”

    随即韫玉便从另一边的小路离开了,亭中只剩下谢景迟一个人,谢景迟站起身,望着正缓缓走来的姬无涯,努力地平复了一下心境,看着走入亭中的姬无涯,缓声道:“你来做什么?”

    姬无涯立在台阶之上,距离谢景迟不过两三步的距离,却无论如何也迈不出那两步,姬无涯想说自己是看到她离席,以为身体有恙,所以想来看一看有没有事。最后只能笑了笑说:“出来散散心,那边人太多了些,就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呆一呆,静一静。”

    “那好巧,我也是。”谢景迟有很多问题想问,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无奈之下,只好泄气一般地在亭中坐下,又小声道:“你也坐吧,站着挺累的。”

    姬无涯万万没有想到,事到如今,谢景迟还愿意邀他同桌而坐,便也不拘泥什么,走过去在谢景迟对面坐下,谢景迟道:“没有茶点,不过我也不是地主,没必要招待你一下,就歇歇脚吧,想吃什么喝什么,回宴席上,宴席上什么都有。”

    姬无涯颔首道:“是了。”

    随后,亭子里的两人陷入了沉默,夜风吹了几轮之后,谢景迟张了张口,又思索了一下,才开口问道:“有几件事想问问你。”

    “你说,能告诉你的,我都会告诉你。”姬无涯心中一叹,讷然开口。

    中元节的月如玉盘一般,谢景迟越过姬无涯的身影向外看去,远处的花叶都是染了一层月光,花叶在夜风中细微地抖动着,谢景迟收回目光,将目光落在姬无涯的脸上,而后悠悠开口道:“你为什么,要把我送回裕王府?”

    还是在说过那样的话之后,谢景迟的神色有些黯然。

    “我没有想过把你送回去。”姬无涯抿了抿嘴唇,认真地看向谢景迟,缓缓开口回答说,“你可能不清楚,裕王府中养着的幕僚,其中有一位名为心佛娘子,此人擅长易容,且能将易容对象学得惟妙惟肖,那日裕王带着心佛易容出的你而来,之后借故离席,你一直在主院,我没有想到那日你会突然出现在花厅,还是以那样的模样出现,我以为那还是心佛,却没有料到原来是你……”

    谢景迟难以置信地看着姬无涯,许久后才艰难开口道:“心佛,不是你派来的,说……说是要见什么重要的客人,让我换身衣裳,庄重一点的过去,还不许我带碧回一起。”

    姬无涯哑然苦笑道:“你身份特殊,我又怎会让你去见什么人,那日的情景碧回已经同我说过了,着实是我疏忽了。”

    原本已经想好怎样去指责姬无涯的台词,谢景迟现在却是一句也说不出,自己耿耿于怀那么久,可事实却是这样的简单明了,谢景迟不知道该怎么说,突然想到自己把姬无涯的各种消息一个不落的讲给裕王听,那时自己也是气恼姬无涯的算计。

    可如今,那些算计,从来都不是姬无涯在算计。

    谢景迟坐在那里,如坐针毡,看着近在咫尺的姬无涯,不知该作何言语。

    姬无涯摇首笑了笑,而后自怀中掏出一个物什,用锦帕包裹住的。姬无涯将东西放在桌上,轻轻地推给了谢景迟,而后浅声道:“你落下的东西,应该还给你的,留在我这里……就有些不应该了。”

    谢景迟动作僵硬地打开锦帕,实在是想不出自己落下了些什么,等到锦帕中的东西展露出来,谢景迟才恍然想起,那日司蓝诓骗自己,将一根碧玉簪落入水中,自己在水畔看了两眼,没有发现玉簪的踪影,却是被推入水中。

    也是那之后,才在梦中与谢晚娘相见,得知了自己的身份。

    谢景迟拿起玉簪,一端的雪狐栩栩如生,谢景迟笑道:“我还以为丢了,原来你给找回来了。”

    姬无涯颔首道:“嗯,簪子是找回来了。”

    可是人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谢景迟抬手将簪子插入发髻之中,心情有些复杂。她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姬无涯,她原本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对曾经朝夕相处的姬无涯动了心,只因为她以为曾经被他算计。可如今真相浮出水面,她更加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谢景迟是圣旨赐婚的裕王妃,姬无涯是皇上的第六个儿子,封荣亲王。

    如果姬无涯只是随便一个江湖侠客,谢景迟此刻就会抱着他的大腿说,让他带自己逃离裕王府,天高海阔,任尔逍遥。

    可是姬无涯是一个王爷,一个王爷不能就那样消失在皇室的视野之中。更何况,谢景迟自觉自己还没有那样大的魅力,那样大的本事,让姬无涯放下一切和自己在一起。

    明面上,他们是叔嫂的关系。

    虽然谢景迟不是真正的谢景迟,谢景迟也不是真正的裕王妃,可所有人都看得到,裕王身边坐着的是谁,包括姬无涯,也看得到。

    “你……”谢景迟开了口,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只能生生的咽回去。难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就只能是一个裕王妃,而那段才刚刚埋在心里的感情,还未破土就要夭折了么。谢景迟苦着脸看向姬无涯。

    姬无涯迎着谢景迟的目光,伸出手,搭在谢景迟搁在桌上的手腕上。谢景迟突然间明白了什么,想要收一收手,姬无涯却已经带着有些惨淡地笑意开口道:“虽然是柳太医把的脉,我也去他那里问过,却还是有些不甘心,仍是要自已探一探才罢休……可事实就在那里,我不甘心又有什么用。”

    姬无涯舒了一口气,笑道:“恭喜三嫂了。”

    谢景迟盯着姬无涯,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告诉他那碗药的事,自己是想要解释清楚的,可是解释清楚之后呢,难道要扑过去抱着他说,我发现我好像喜欢上你了。谢景迟没有这样直接表白的勇气,更何况,自己之后还是要回裕王府,如果被裕王发现了,谁知道又要遭什么样的罪。

    姬无涯站起身,走到亭边向外看了看,而后道:“如今赋诗填词这一环节,想必也进行的差不多了,离席太久不大好,你早些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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