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早朝,文宗闲一甩袖,便是先一步离开了。有些走得慢一点的官员,凑在林煜身边,说几句吉利话后也是告辞了。最后只留着姬无涯、裕王、林煜三人,尚还逗留在宫门前。

    裕王斜眼看向姬无涯道:“多谢六弟给哥哥讨了一个好差事。”

    “三哥哪里话,这也是父皇信任三哥,才会有这样的安排。”姬无涯倒也不否认领兵三人早已确定,今日早朝不过是再百官面前做做样子罢了。姬无涯将袖袍理了理,笑着望向林煜道:“只是我倒是没看出来,原来林大将军这张嘴,如此的厉害。埋汰人的功夫,不比领兵打仗差。”

    裕王挪了挪脚,向着百级台阶下方看去,文武百官的身影渐渐的都远去,想着方才朝堂之上,林煜张口说得那些话,句句都是堵了那些人的嘴。以前是说秀才遇上兵,现在将军遇上文臣,也能说得头头是道,唬得那些文臣们半句话都说不出了。

    “那看来本王要说一句英雄所见略同了,林将军方才在朝堂之上的辩词,好生精彩,六弟也是不遑多让,教本王听得心服口服。”裕王勾唇笑了笑,“如今这差事已经安排了下来,今后这些日子,咱们三人当同心协力才是。”

    林煜拱手道:“二位王爷谬赞,下官不过是逞一时口舌之利罢了,让二位王爷看了笑话,当真是心有羞愧之意难言了。”

    姬无涯朗笑几声,言语真诚地说道:“我是真的佩服林将军,若是林将军都‘难言’了,那其他人岂不是都要成哑巴了。林将军字句珠玑,调侃反讽一应俱全,这说话的艺术让林将军琢磨了个透彻,把道理讲清楚了不说,还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哑口无言,又让支持将军的人听了开心,我这厢真是自愧不如啊。”

    裕王笑着对说:“六弟这可是谦虚了,方才朝堂之上,六弟何尝不是句句珠玑?辩得群臣辩无可辩。这自愧不如,还是得本王来说,或者啊,找个时间到六弟或者林将军府上,去探讨探讨。”

    林煜摇了摇头,摆手道:“不妥不妥,若是把心思都用在学习巧言令色上了,这朝中还有谁来直言进谏呢?裕王可莫要当真了。”

    “同林将军说个玩笑话罢了。”裕王侧身看向一边,见远处宫墙之外露出一树枝桠,当即道,“我瞧着那边似乎有个林子,先前不曾留意过,六弟、林将军,可否随本王到那边去走走,顺便探讨探讨出征一事?毕竟林将军受封镇国大将军,六弟也是兵部任职、曾在军营中待过一段时间,只有本王一人是个实打实的文官,只读过几本兵书战策,若说行军打仗,少不得要多向二位讨教讨教。”

    姬无涯心中冷笑两声,他自然是知道裕王是什么脾性。他那样心高气傲的人,肯向别人讨教?除非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心中虽然明了裕王别有所图,然而他这话说得有理有据,姬无涯倒也不能推辞,便是看向了林煜道:“刚下早朝,时辰尚早,倒的确有时间四处走走,林大将军呢?”

    林煜向来不喜党争纷斗,但是对于行军打仗,说起来却是如数家珍。如今裕王既然开口说要讨教,林煜自然是乐得相助,一时间也是想不起是否还有旁的事务缠身,只管对答说:“下官倒也没有什么要务在身,四下走走也是无妨,便依裕王爷之意,去走走吧。”

    看着两人皆是应下,裕王唇角弧度愈深,抬手道:“请。”而后顿了顿,方才自己先行一步,下了百级台阶,姬无涯和林煜随后跟上,缓步向着宫外走去。

    时光飞逝,如今已是初冬季节,百木凋零,共墙外的树木也是凋尽了黄叶,只余下光秃秃的枝桠仍在寒风中峭立。三人缓步向前行着,脚踩在枯枝败叶之上,发出细碎的声响,裕王在前叹道:“寒冬将至,如今万物都是走向了一年中的尽头,今年这叶子,落得格外的快些。”

    林煜抬头看了看,虽说已是初冬,但确实不至于如此凄凉,看来今年似乎要比往年来得更冷一些了。

    “说得是啊,往年初冬的时候,宫里御花园里,还有未曾凋谢的末轮菊花可以赏一赏,昨日去了一趟,却是发觉早已败得七七八八,宫里怕花败了难看,索性也不摆出来了。”姬无涯有意无意地附和了两句,到底是有心还是无心,林煜不大在意,可裕王听来,却是另有想法。

    裕王弯下腰,在地上拾起一片落叶,手指捻了捻已经干脆的叶子,沉声说道:“这叶子都脆了,本王这一捏,都成渣子了。今儿天儿也不暖和,上面还积着一层霜,湿漉漉的。”

    林煜的心思放在了满地落叶和光秃秃的枝桠之上,想着即将要发兵禺氏,南疆那边比起京城还要更冷一些,十万大军在外安营扎寨,若是遇到雨雪天气,行军怕是要困难不少。禺氏小国地处偏僻,早已习惯了严寒,这样的天气对于禺氏来说,却是件好事了。若是正常对战,十个禺氏也没法子在林煜手上讨得半点儿便宜,可是这样冷的天儿,士兵如何受得出?

    想着想着,也忘了身边而还有两个王爷跟着,一时出身就向前慢慢走着,直到撞到了一棵树上,才回过神来,耳边却已是听到了两个王爷的笑声。

    姬无涯道:“三哥你瞧,我说的没错吧,林大将军这一想起心事来,什么都忘了,不撞到树上一准儿停不下来。”

    裕王亦是说道:“本王还想着林将军出身武家,应当比别人更加警惕才是,没成想也有这样出神的时候,还是六弟更为了解一些。只是不知林将军这是在想什么,竟是心无旁骛到,撞了树?”

    林煜尴尬地笑了笑,满怀歉意地抱拳拱手道:“一时想起出兵一事,怠慢了两位王爷,还望两位王爷海涵,也——也莫要笑话下官才是。”

    姬无涯好奇道:“可是与这天气有关?”

    林煜颔首回说:“正是。王爷您瞧,这树上的叶子少得可怜,虽说已经入冬,但毕竟秋冬刚刚交替,京城的气候又一直是颇为温和,按理来说这树叶不该落得这样快。可是今年偏偏就落得如此之快了,怕是今年的初雪也要来得比往年早一些。京城尚且如此,南疆向来阴寒,怕是今年要更冷了。禺氏早已习惯了阴冷,可我大寰的士兵确实是久疏战阵,寻常操练哪怕再过严苛,也是比不过真正的战场的。原本这些倒也无碍,但是行军打仗,天气也是尤为重要,这样的冷,怕是于出兵不利啊。”

    先前林煜在殿上自信满满的言辞,让裕王也以为此番出兵已是胜券在握,可是如今听林煜所言,言语之中有些隐隐的担忧,让裕王心里有些不踏实。操练和打仗有差距,读书和真正的行军布阵也有差距,他姬无渊虽是饱读诗书,精通各种兵书阵法,但真真正正的上战场,这却是头一遭。饶是裕王恣意狂妄惯了,也不敢在领兵作战上狂妄自大眼高手低,今日若不是看着有林煜领兵,这差事裕王无论如何也不会接的。

    “辽西地动,南疆阴冷,今年又比往年更冷一些——”裕王摇首道,“这禺氏此番,可真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了。”

    姬无涯心中盘算着冬日发兵一事,思来想去也是觉得不妥,便是问道:“若是将冬天拖了过去——禺氏的一点点优势便是没了,而且我大寰地大物博,粮储丰厚,供十万大军打上个一年半载的根本不成问题,可是禺氏小国就不一样了,两军对峙的时间久了,怕是他们连粮饷都供应不上了。”

    林煜点了点头说道:“荣王殿下此言不差,只是这如何去拖时间,还有待商榷。我们想拖,那李陌也不是蠢人,不可能任由我们耗着他们的时间粮饷。”

    “说来也是奇了,禺氏一番邦小国,年年赋税能有多少?如何能支撑得住他们起兵与我大寰一战?”裕王虽是没有领兵打过仗,但是对于禺氏的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他们地处阴寒,庄稼本就不好成活,年年收成怕是还不够当年吃的,又怎么会有多的,供了行军打仗之用?

    听得裕王如此发文,姬无涯倒是觉得有些奇怪了。文宗闲明面儿上是公正廉明的当朝丞相,可是有几个人不知道,比起太子来说,他更支持裕王一些。裕王和文宗闲,说难听了就是穿一条裤子的,文宗闲和禺氏勾结,裕王竟然是不知情吗?

    那文宗闲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去私通外贼呢?原本以为他是为了裕王的夺储大业,可如今来看,裕王对此毫不知情,一来这倒也显出了文宗闲行事周密,不禁瞒过了自己的调查,连裕王也一并瞒了过去,二来,怕是这文宗闲对裕王,也是有着不小的忌惮。

    这可当真是有趣了。一个能只手遮天的丞相,放着滔天的权利不握,偏要兵行险招去干这样通敌的事,到底能是为了什么?

    姬无涯疑虑归疑虑,可对于裕王的发问,还是接着说了下去:“三哥所言,也是六弟疑惑之处。虽说我国为了赈灾耗费财力物力,但打仗不紧要看对方的状况,还要量一量自己的能力。禺氏这样自信的递来战书,让人不禁想要怀疑,莫不是有人暗中资助……只是又有谁能有这样大的本事,去供应一个军队的粮饷。要知道打起仗来,谁知道要打多久才是个头,资助军粮,那可是个无底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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