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无涯和姬无渊自然是同时看到了那个孩子,哪怕和其他人一样穿着破烂的衣裳,也是与众不同。这种天生带出来的贵气,不是谁都能有的。姬无涯四下看了看,只有一些或垂垂老矣、或伤病在身的人,缩在墙边墙角,有些苟延残喘的意味。

    姬无渊走上前去,两人的气质也是引起了周围人的关注,姬无渊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那个趴在草席上的孝子拎了起来,冷声问道:“这孩子是谁的,叫什么,哪里人。”

    孝子被姬无涯拎在手中,倒也没有害怕,倒是直勾勾地盯着姬无渊的眼睛,两只小手还向前伸着,想要去捏一捏姬无渊的脸。姬无渊有些好奇,勾起嘴角笑了笑,紧接着说了句:“你不怕我?”

    姬无涯在一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含笑说道:“这还不会说话的吧。”

    “啊——呀——爹爹——”孝子挥舞着双手,咧开嘴笑着,冲着姬无渊叫了几声,夹杂着几声不清不楚的“爹爹”,竟然使得姬无渊这个刀枪剑雨都能面不改色闯过去的姬无渊,蓦然脸红了红,有些尴尬地看了看身旁的姬无涯,姬无涯好整以暇地看着姬无渊,调侃着说道:“我还以为谁的孩子的,难不成是你的吧?什么时候有了个孩子,还藏在这儿,你不会是借口说有人提供了线索,故意带我来找你的私生子吧。”

    “别乱说了。”姬无渊当即正了正神色,动作随意地将那个孝子塞给了姬无涯,姬无涯掐着他的腋下把人举了起来,孝子木讷地看着姬无涯,姬无涯看这个孝子长得可爱,不禁也是笑了笑。可那个孝子盯着姬无涯看了一会儿之后,却突然哭了起来,大哭出声,还不停地挥舞着双手。

    姬无涯无奈道:“你看,这一看就有问题吧,对着我就哭了起来,对着你还叫爹。”

    姬无渊也觉得奇怪,这个孝子怎么这样?当即脸色一冷,斜眼看着距离这个孝子最近的一个老头,老头靠着墙坐着,看样子似乎是断了腿,气息孱弱,似是没几天好活了。不过伤口上有着夹板上了药,看起来不像是孤身一人——起码这儿也算是有人愿意照看他。

    “这孩子是谁的?”姬无渊向着那个老头走了过去,在他身边蹲下。

    老头有气无力地睁了睁眼,十分虚弱地开口说道:“是个相公的孩子,那个相公白天出去做活了,这孩子就在破庙里,由着庙里几个还能活动的人照看着。”

    姬无涯抱着那个孩子,孩子仍是嚎啕大哭,姬无涯有些无奈地对着姬无渊说道:“你先来抱着他,别让他哭了。”

    姬无渊只好上前接了手,将那个孩子拎了回来,姬无渊抓着那个孩子之后,孝子却是神奇地停止了哭泣,让姬无渊十分地不解,使得姬无涯看向他的表情越发的奇怪。姬无渊解释不清楚,只好不理会这些,一旁有个妇人壮着胆子上前,蹑手蹑脚地,颤声问道:“两位贵人,是来找这个孩子的吗?”

    姬无涯瞥了那妇人一眼,妇人老态,看起来只是个普通村妇。随即,姬无涯开口道:“你知道这个孩子是什么人?”

    妇人跪在姬无涯的脚边,突然声泪俱下地说道:“贵人,我们这日子过得苦啊。包括这个孩子的父亲,那个相公也是过得很苦,白天他出去做工,孩子只能让这里的人照看着,可是这里的人一个个都是自顾不暇,又怎么能照看的好这么大的一个孩子。那相公为了让我们替他看着孩子,每日做工回来都要给这里的人分些吃食。这相公初来的时候,倒也是一表人才,如今是愈发的憔悴了,我这老婆子看着也心疼啊。他们父子两个……”

    姬无渊听得不耐烦,故而开口打断:“说重点,你想怎样。”

    那妇人楞了一下,接下来的话就有些心虚了:“这孩子……这孩子你们能不能……”

    姬无涯蓦然笑了笑,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只是来找孩子,而不是来找孩子的父亲,或者是其他什么的?你就不怕这是我们的亲戚?”

    妇人全身一颤,连忙摆手说道:“贵人,我……我……刚刚那些话您当我没说过……当我没说过吧……我只是随便一说,这个世道,这样一个孩子……”

    “两位贵人你们也不要多责怪她。”先前的老头咳了两声,开口说道,“最近战火刚刚停了些时候,死了不少人,有些大户人家,没了后继人,就找了这些穷人里的年轻孩子,想要领养回去。先前也是有人来找过他,想要买这个孩子,不过那相公没有同意。”

    姬无涯看着那妇人说道:“所以你就想自作主张,卖了别人的孩子,拿钱?”

    姬无渊心中也是有些喜欢这个孩子,不为别的,就只因那几声吐字不大清晰的“爹爹”,让他这个还没有过孩子的人心动不已,一下子就被戳中了心间最柔软的地方。姬无渊这时倒是忘了,京城中,碧回已经给他生下了一个儿子,府上传来了消息,只是当时战事吃紧,故而姬无渊也没放在心上。

    现在看到这个孝子,姬无渊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儿子,好像也这么大,只是还没有见过面,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他连碧回的脸是什么样子都记不起来,都说女肖父儿俏母,自己的那个儿子应当长得和碧回有些相似,只可惜他对那个女人的印象不太深,也无法推断自己的儿子会长成什么模样,只是肯定不会差了就是,毕竟自己的模样,在京城之中也算是一等一的翩翩公子了,不少姑娘的梦中情郎。

    想这些的时候,姬无渊丝毫没有一点羞愧,不过这些倒也全是事实。

    那妇人慌忙摇了摇头,一边有个独腿的小乞丐不屑地说道:“哼,她可不单单的是想让这孩子被人买走,她还想将自己的丑闺女推到那相公的床上去,她就是看中了人家相公模样好!”

    姬无涯笑了一下,转头看向姬无渊,又对着那妇人说道:“你瞧这位相公的模样如何?”

    姬无渊面色一僵,冷声道:“胡闹,就这样吧,就在这儿等着他吧。”

    其余人也不敢靠近,只偷偷地看着这两个大男人陪着一个孝子玩了起来。等到黄昏时分,那老头低声说道:“差不多了,那相公快回来了。”

    话音刚一落下,姬无涯和姬无渊同时有所察觉,抬起头向着门口看了过去。破庙门口那个瘦削落魄的身形落在两人的眼中,两人瞬间就认出了那个人的身份——确实是月铭笙不假。虽然比之从前憔悴落魄了许多,但是两人对月铭笙的仇恨之高,使得就算是月铭笙化成了灰站在他们眼前,他们也能一眼将人认出来!

    姬无涯动作最快,当即上前去擒月铭笙,月铭笙纵然是劳碌了一天,警惕性却仍是很高,有些踉跄地躲闪开了姬无涯的一击,姬无渊很快也加入了进来,两人联手,月铭笙根本不是对手,很快就被制住。破庙里的其他人看他们打了起来,纷纷想要避祸,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趴在草席上的孝子却是手舞足蹈,笑声不断。

    姬无涯冷笑道:“躲了这么久,竟还是在禺氏。”

    月铭笙抬眼撇了撇姬无涯,嘴角一勾,不大在意地说道:“向别国去,怕只能是死的更快一些。你们来的倒是比我预计的晚了许多。”

    姬无渊不想听这些有的没的,单刀直入地问道:“这孩子是你的?”

    “是。”月铭笙笑意愈深,接下来一字一句地缓缓开口说道,“准确来说,是我,和谢景迟的孩子,你瞧这眉眼,是不是和他母妃很像?”

    姬无涯的手瞬间扼住了月铭笙的脖颈,只要用力,就能了结了月铭笙的性命。姬无渊本也是起了怒火,只是没有姬无涯那么快的身手,慢了一步,月铭笙仍是笑着说道:“怎么,生气了?”

    “是啊,如你所愿,生气了,不过你倒是说说,这怎么就是你和阿迟的孩子了?”姬无涯也是很快冷静了下来,这孩子究竟是谁的,尚且不得而知,总不能月铭笙说什么就是什么,被他牵着鼻子走。只有月铭笙知道是什么情况,他想怎么说还不是任由他自己?

    月铭笙也是不狡辩,只说:“信不信由你。”

    姬无渊又问:“晚娘人在哪里?”

    月铭笙道:“死了。”

    姬无涯扼住月铭笙的手上的力道加深了一些,月铭笙咳了一下,继续说道:“说死了,就是死了,难产死的,孩子生下来,她也就没命了。一个没命了的尸体,也没什么用,我就让人将尸体丢到乱葬岗喂狗去了,你们现在去找,说不定连零落的骨头都找不到。”

    姬无渊屈膝一下击中了月铭笙的腹部,这一击的力道不轻,月铭笙又是十分的憔悴,当即失了力气跪在地上,姬无涯松了手,也是一脚踹在月铭笙的胸口处,恶狠狠道:“再继续信口胡诌,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再问你一遍,人藏哪儿了!”

    “乱葬岗!”月铭笙仍是咬牙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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