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好像还是很怕他,一直挨在她身旁。.

    ……也是,撩开车帘乍见到他时,那张五官鲜明的面庞真还挺狠的,瞳中都窜出青蓝色火苗了,她都吓了一跳。但对她而言,惊吓仅短短一瞬间,接着自己就被超乎想象的欢喜雀跃整个淹没。

    第4章(2)

    不出一刻钟,段霙等人也赶到,一谈之下才晓得邬雪歌先与大庄人马会过面,知会大致情况,尔后追踪马车先行赶来。

    伍寒芝发现她家段大叔以及众位护卫大哥、大叔们瞧着邬雪歌的目光,像越来越闪亮,若不是他表情冷峻,眉目间威压之气甚浓,几个长他一轮有余的大叔真会跳起来用长臂圈勒他的颈,用力揉乱他的发,再哈哈大笑赞他几声好。

    他把她大庄这群铁汉子收服得妥妥贴贴,他自个儿并不知道吧?

    伍寒芝摸摸鼻子轻掩笑意,笑着,心里又漫开那股愈益熟悉的酸楚。

    所以见他突然要走,她整个慌了,两手用力握住他的单腕。

    大庄的几个护卫们立刻把脸撇开,装作没瞧见,连段霙亦是轻咳了声,淡淡飘开视线。

    “去哪里?”她表情端凝,像在对付一个野了好几天还不归家的孩子,语调是微哑轻和的,然当家大小姐的气势却是十足十。

    邬雪歌深褐色的浓眉纠起,狠狠地瞪着她拉住他的小手。

    女儿家润嫩秀气的指如葱似玉,明明这样纤细,明明一甩就能甩脱的,甚至不需甩脱,仅运劲就能震开,想困住他,没门儿……他恨恨思忖,身躯却不争气地定住了、动不了,好看的薄唇抿成一线。

    “晚了,回去吃饭。”伍寒芝顿了顿又道:“吃面也行。”想他似乎喜爱面食多些。

    她瞧见他峻庞棱角软化了些,但嘴角仍绷绷的。

    她寸土不让,将他握得更牢,眸中流淌着满满期望。

    她不想掩饰,如同那晚他来寻她觅食,明知小灶房里起了动静很可能会引来其他人,她却不想把他藏着、掩着,也不想他回避逃开。.

    一旁众人都抬首开始数起天上成群的大雁和归鸟,才听某大爷慢吞吞道——

    “不过去的话,那人体力不支,八成活不过今晚。”

    谁体力不支?!

    人命关天的事,伍寒芝更不任他胡来,当真打破砂锅问到底。

    不问不知道,一问……他、他这招“釜底抽薪”使得也太霸气张狂!

    他说,之所以没及时将她拦在春阳客栈救出,是因忙着先把某人给料理了。

    而某人是谁?!

    她一问,他目光飘了,段霙等人目光也飘了,根本是知情却独瞒她一个。

    他顺藤摸瓜,从大庄失而复得的那两批药货摸到春阳客栈,再摸出顾三思此人,很快就摸清始作俑者是谁。

    他谁也不对付,虽说狡兔有三窟,他不理其他两窟,直接找出欧阳瑾所在的窝,单枪匹马挑了。

    尽管心腹的护卫们被他收服了去,她伍寒芝毕竟还是西海大庄的大当家,真沉眉冷眸发起威,开口无须扬声,谁又敢不遵从她的命令?因此当她一问欧阳瑾下落,邬雪歌虽发倔般不说,段霙他们挠挠耳也就吐实了。

    竟被丢在离大庄不远的那座长满雪歌花的星野谷地。

    她让护卫们护送妹妹先行回庄,自己则决定亲自走一趟星野谷地,段霙欲跟随,她一双眸子扫向满脸不痛快的邬雪歌,嗓声微凝问——

    “邬爷一人能护我周全?”

    问什么废话!

    邬雪歌想翻桌,可惜眼前无桌可翻,十指指节只得握得格格作响。

    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执拗,她已然安全,她重视的人也都安好,余下的事由他了结不好吗?她还跳进来趟什么浑水?

    好!要跟就跟!

    若她敢说他手段使得太脏,他……他掐了她!

    马车留给伍紫菀使用,段霙匀出两匹马给他们,伍寒芝不是不会骑马,只是骑术不甚好,见她略吃力地控缰,邬大爷忍不住出手了。

    他一抓一甩的功力实已臻炉火纯青之境,甩人于无形,伍寒芝只觉眼前略花,并不知自己被提住背心甩到另一匹坐骑的马背上。

    直到他的宽阔肩背映入眼中,直到他扯了她双臂去圈抱他的腰,直到他粗声粗气地抛出话。“抱牢了,落马可怪不得谁!”

    ……欸,她才明白过来。

    蓦地被拉去贴住他的背,脸热心更烫,她当家大小姐的气势端得已有些摇摇欲坠,都不敢去看其他人是何表情。

    幸好啊幸好,马匹很快地撒蹄狂奔。

    半个时辰后,他们下马进到星野谷地,她被眼前的景象怔得傻眼。

    年轻男子身着华服,头戴莹脂玉冠,只是身上的紫衫锦袍有一半埋进流沙恶地里,玉冠略斜,簪子也歪了,好几缕发丝散下,两只以双面锦绣兰草纹作为点缀的袖子举得老高,露出的半截小臂浮现青筋,拚了命般缠抓住一条草绳,那根草绳的另一头就系在不远处的一块岩石上。

    虽说面白若玉,五官透着点阴柔,但瞧他肩宽胸厚、小臂筋理明显,若使劲儿拉住草绳,凭臂力将身躯慢慢蹭离流沙地也非难事。

    可他不敢。

    因谷地里来了头大狼。

    那匹灰狼竟还挺乖觉,没被流沙恶地朦了去,就是赖在硬地上来来回回踱步,时不时发出低咆,利牙白到发亮。

    被丢进流沙里的人进不得、退不得,不使力不成,等着被流沙吞没,使了力往硬地上爬更不成,那是拿自己祭了猛兽的五脏庙。

    想要活命只能这么不上不下,端赖那根绳子撑持,还得千祈万祷,求那匹大狼别发狠拿绳子磨牙。

    邬雪歌积了一肚子鸟气。

    世间贱人太多,那些人爱折腾自己、作践自己,无药可救,他以为自己强过那些人千千万万倍,意念是自己的,谁也操纵不了,岂知他竟也犯贱。

    若非犯贱,他不会来了走、走了又来,绕着一个常令他很摸不着头绪的女子打转,不会想到有谁待她不好,他火气就禁不住满到爆,不会明知她那个西海大庄于他而言等同“龙潭虎穴”,还是最令他头疼的那种,看到的都是关爱眼神,动不动就想扑他似,他还允许自己接近。

    不是犯贱是什么?

    然后就在他们踏进谷地时,走在他斜后方的伍大小姐突然又跳到他身前,一臂还平举了,横在他胸前想把他拦在身后。

    就是这瞬间,一个呼吸吐纳竟然是那样缓慢,慢到他肚中火气被消耗殆尽。

    心音回响,耳中轰鸣,他突然就明白她了,明白她是把他纳进需要她扶持保护的那些人当中,这与他能力多强、体格多壮、武力多猛全然沾不上边,她就只是见到危险,见到那匹硕大灰狼,本能想护他……而已。

    而已。

    他绝不承认眼眶隐隐有发热的征状,死都不承认。

    一路走来一直是一人踽踽独行着,求一个伴侣这样的事,他在娘亲身上见识到惨烈的结果——娘亲看上的那个俊美儒雅的中原男子毕竟不是良伴,一时的欢愉过后,浓情与密意终究抵不过现实与猜疑的摧磨,终究是嫌弃她的来历与出身,何曾真心相待?

    可他在此时此际却有种即便灭顶了也无所谓的冲动。

    有人不管不顾就为护他,舍身喂狼也会护他……他绝对没有太悸动的,绝对没有!顶多就是……就觉得她蠢,往后没谁挡着,蠢到绝世无双的她真会把小命玩掉,那、那他定会感到异常愤怒、无端怅惘,因为少了她,太无聊。

    他没等她取出驯兽铜铃便把“牢头”驱走。

    灰狼离开前还过来拿头顶摩挲他的手,猛兽与他心念相通,蹭过他之后很自然地连他允可之人也要亲近磨蹭。

    本以为她会惊慌失措,而她确实周身绷紧了,定定瞅着在脚边钻来钻去的大狼,然后……叹了口气,笑了。

    她松开紧握在手的驯兽铜铃串儿,提着勇气,探指去搔野兽的大脸、搔它的额头和耳朵,搔啊搔的,跟着又去搔下巴和颈子,像与大犬闹着玩似,玩到后来她竟也咯咯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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