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打她主意。.”他说得甚慢,双臂好整以暇地盘在胸前。“但她已打我主意。她跟我求亲,就等着我点头了。”

    简直一刀毙命,半分不差直入要害,准得不能再准!

    伍紫菀先是一怔,骤然间胀红脸,顺手抓着那壶热茶掷将过去。

    茶壶掷来时,邬雪歌端坐着没挪动半分,仅略侧头将脸偏开。

    热茶飞溅他上半身后,陶制壶器才“砰”一声坠地碎裂,遂将他下半身也溅湿。

    伍寒芝走到小宴厅门口时,恰见到这一幕。

    “桃仁,快去打几桶冷水倒进浴桶,唤陈伯和益顺帮你,快点去!”她边吩咐边快步踏入,直直朝被热茶烫得皮肤异红的男人走去。

    跟在身后的桃仁赶忙将一托盘的点心搁桌上,调头跑开。

    “呜……姊姊……”伍紫菀跑过去拉住姊姊,先哭先赢,梨花带雨得非常惹人心怜。

    但她家大姊这次没疼她,所有的关注都给了别人。

    被阴了!

    他武艺那般高强,她随手砸壶热茶过去,即便接不坠躲不开吗?

    他肯定是听到廊上有动静,知道有谁来了,才故意演这幕苦肉计!

    可恶啊!

    “呜呜……姊姊……”她泪掉得更凶了。

    第5章(2)

    怕皮肤真被热茶烫熟了粘在衣物上,邬雪歌的衣裤是浸在大木桶的冷水里才被慢慢地揭开或剪开的。

    从头到尾都由伍家堂的当家大小姐亲自服侍。

    时节又是冬天,不敢让他浸在冷水里太久,见肤上异红淡去许多,伍寒芝遂让人再兑了一大桶温水供他洗浴。

    之前查看他烫伤状况时,她仅剪掉他大截的裤脚,他下身还是套着半截裤子的,待得浴身,她红着脸想唤个小厮过来帮他,他却不肯。

    结果实在太担心,她走不开,就退到净房外边候着。

    两刻钟后——

    邬雪歌穿着一套崭新中衣坐在客房长榻上,看着那名身为大小姐的女子忙碌地捣腾一小箱子成药,荧荧烛光将她认真的眉眸镶出柔软朦胧,有什么落进他胸间,画开涟漪,一圈圈向外扩了去,又一圈圈回响入了心。.

    其实肤上的烫伤真没半点事,之所以泛开异红全是以内力催逼出来的。

    他不是不能斗,是懒得为谁费心思,交手几回也已知晓,伍家大小姐完全是遇强则强、越危急越镇定的脾性,而遇上弱的、残的、伤的,她还真就没辙,全然不见底线,把自个儿折进去也肯。

    莫怪手足多年,她会被伍紫菀那臭丫头粘得死紧还看不通透。

    不过那臭丫头今晚倒被他激得够呛。

    当伍寒芝沉着脸问她为何如此无礼,那臭丫头八成被姊姊冷凝玉颜惊着,竟非常神来一笔地指着他哭嚷——

    “谁让他生得那鬼模样,蓝眼睛红头发,我讨厌他,丑八怪丑八怪,看着就讨厌!我不要他进伍家堂,不要不要——”

    当下他沉默以对。

    当伍寒芝将眸光移过来时,他很受不住般地撇开脸,并任由长发覆额、掩颊,想把一双湛蓝目瞳掩藏了似。

    这招“无声胜有声”杀人于无形,立时将臭丫头“杀”得节节败退。

    伍大小姐由他一人独得。哼!

    整箱成药都是西海大庄甚得口碑、卖得颇好的熟品,伍寒芝之前已为他在伤处敷过一层降温的冷脂霜,担心他浴洗后把脂霜冲掉,遂又调制专门对付烫伤的鄙凝肌膏。

    “对不起……”

    在他肩颈和胸前抹药时,她眸眶突然红了,虽忍着没掉泪,但紫葡萄般的眼睛浸在水气里,让邬雪歌一时间有些慌了手脚。

    “我没事,真的。我皮粗肉厚,煮都煮不烂,一壶热茶真不算什么,真没事。”他直接坦白,但……效果不怎么好,姑娘家眼里水光更盛,忍得红唇微颤。

    “菀儿那边我会多开导,她说的那些,你莫要放心上。”她抬眸凝望近在咫尺的男性面庞。“还有,我觉得你生得真美,是真的很美的。”

    她说的是心底话,不是敷衍,更无欺骗,他知道。

    瞅着他时,她眸心会突然发亮,她看其他人时不会这样,只有对着他时才会。

    他哪里长得好了?乱糟糟的、怎么梳都梳不直的发,蓝到层层分深浅的兽瞳,面庞轮廓如刀刻斧劈般凌峻。反观她,什么都温润润,那样秀气清美,偏偏裁出一双细长墨眉,眉一挑,挑出俊俏神气。

    她才是生得真美的那个。

    他低哑道,“哪有你说的那样好?不过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话一出,他两耳发红,她也被闹了个脸红过腮。

    伍寒芝才要收回帮他涂药的手,那只柔荑蓦地被他扣住。

    他大掌整个包裹住她,那小手微颤,软绵绵一团儿,握太重都怕掐坏她。

    “就这样吧。”他表情郑重。

    “……什么?”

    “如我这般的人,你若不嫌弃,便走在一道吧。”

    不管是想安西海大庄众人的心,抑或为她一己私心,她既要他,他愿给。这是走出那片浑沌后,他寻到的真心本音。

    见她双眸眨了眨,像不确定听到什么,才一会儿,瞳心窜亮,整张鹅蛋脸都亮起来。

    她的欢喜如此明显,当真很开心很开心似,他心脏狂跳,清清喉咙道——

    “只是流浪成癖,不知这瘾头何时会再发动,若到那时——”

    “到得那时,你告诉我一声,我便明白的。”

    她温驯答道,螓首轻点,邬雪歌却微微一凛。

    她便明白什么?他对自己都不甚明白了。

    突然,他记起她求亲时说的——

    就是男的、女的在一块儿而已,不会有谁拘着你。

    我不想错过,总得问问才好。

    我只希望邬爷能亲口知会我,不要不告而别、不要一走了之……

    所以只要那样就好吗?

    知会她一声,没谁拘着他,要来要去,全由他。

    “好。”就那样。他点点头,表情较方才更郑重三分,然后发现自己得到一抹很美丽的笑。

    姑娘家朝他绽开如花笑颜,他下意识想去亲近,不由自主一拉,伍寒芝遂倒坐在长榻上,身子轻撞他的身侧。

    她很快坐好,没有退开,两人肩并肩、腿挨着腿端坐。

    邬雪歌的宽肩自然高过她的肩头许多,腿更是长了好几寸,而她的一只手仍在他五指掌握中……她竟觉自己很娇小,明明她较寻常姑娘家还高,手长脚长的,这时却可以小鸟依人。

    彼此都有些不知所措,但他将她拉近了,那她……她也能主动些的,是吧……

    她依偎过去,贴靠在他单边的肩背上。

    感觉他身躯先是紧绷,而后缓缓放松,任她依靠。

    她闭起双眸静静品味这一刻,唇上笑花一直都在。

    当家大小姐的婚事一定下,整个西海大庄可说是保欢腾、喜气洋洋。

    大庄的人最是护短,有理要护,没理更要维护,这招赘进来的女婿是要当自家人来护的,只要跟大伙儿是一条心,待大小姐好,什么阿猫阿狗之流的角色他们都宝贝得下去,但大小姐果然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啊,两下轻易请君入瓮,随手一招就是个武力高强、战斗力冲天的小丈夫。

    听说小了当家大小姐一岁呢,大丈夫模样的小丈夫,甚好甚好啊,听姊妻的话才能大富大贵,这上门女婿也是个有福的。

    至于伍家堂里的三位主子反应各有不同——

    即将成亲的伍寒芝在大伙儿面前仍一贯淡然定静,大庄百余户人家轮流上来恭喜个没完没了,她就是笑,浅浅含笑道谢,没太多表情,可眉眸间是瞧得出欢喜颜色,喜上眉梢得颇含蓄。

    身为长辈的伍夫人就激昂许多,哭了就笑,笑了又哭,感动得不得了,听说当日未进门的女婿正式以晚辈礼拜见长辈时,伍夫人哭湿了好几条帕子,把珍藏的几件玉饰硬塞进未来女婿怀里不说,还亲自帮对方丈量身长腰围等等尺寸,打算把未来女婿的衣物鞋袜全包办了。

    而伍二小姐紫菀的态度可耐人寻味了。

    当夜她怒砸热茶兼骂人的事没闹大,连伍夫人亦瞒住了,伍寒芝后来要她亲自向邬雪歌道歉,她也乖乖照办,认了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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