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庆幸的是,掌柜没看到那套黄地绿彩海水白鹤纹碗,明黄可不是普通人家用得了的,再有钱也买不得、用不得,用了会砍头的。.

    掌柜本来就觉得这对主仆贵不可言,这下子更是恨不得把万玄当祖宗供奉起来了。

    万玄不爱出门,住在天字一号房里,让人送上冰盆放在房里,靠着临河大窗的醉翁椅,要不就是左右手拿起黑子与白子自己博奕,要不就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听浮生念书给他听。

    “大君,外面天气这么好,我们要不出门走走吧,常州也算鱼米之乡,远的有春秋淹城遗址、唐代天宁寺、南朝文笔塔,近的嘛,吴侬软语的江南女子,淡抹脂粉、美目流盼,也赏心悦目,要不就租条画舫,看船女采莲,还有,南山竹海也值得一看,怎么样也比我在这里读大创开国史给您听要强许多。”他鼓吹得是口沫横飞。

    闷哪,主子这样不交际又不与人往来的个性十年如一日,祖父临走时叮嘱他要多劝导劝导主子,祖父哪里知道主子平时闷声不吭的看似好说话,其实跟倔驴没两样,不想动的时候,八头牛也拖不动。

    像他这会儿才多说了两句,主子果然就说了——

    “你就这么坐不住?坐不住就下去,没人拘着你。”

    大君这是在赶苍蝇啊。

    “叫小的下去,再过一阵子,大君不是就要让小的去找活做,然后就把小的撵了吗?”

    这是祖父的惨痛教训,他就是这样被大君“放牛吃草”的,这一吃就回不来大君的身边侍候了。

    “这话是晚生跟你说的?”

    浮生被这名字砸得有些头晕,“您是说小人的祖父吗?”待他反应过来就连迭点头,“祖父他老人家是心心念念着想回来服侍大君。.”

    “回来做什么?我穷,只养得起一个小厮。”万玄说起胡话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这会儿还是青天白日呢,大君这样随便说说也不牙疼,他要是穷,这世上还有天理吗?

    浮生抽了口气,“祖父说,他年纪大没了力气,可是品鉴骨董的能力还在,再不济也还可以替大君您看门,看门不算什么粗活,对吧?”

    “你就好意思让你祖父到了这把年纪还替人弯腰鞠躬干活?”真是个不肖孙。

    浮生不依了,微微扁起了嘴,“小的也想在祖父膝下侍候他老人家。”他年幼丧父丧母,是祖父把他养大的,本来以为这一生和祖父相依为命就是了,谁知道八岁不到就被送到大君的身边。

    “他一来,我的耳朵还能清静吗?”

    浮生跳了起来,“大君这是答应了?小的立刻就写信回去,让昆仑叔送他老人家过来。”

    昆仑是晚生认的义子,田庄的一切都由他在打理。

    “你要是敢擅作主张,看我会不会打断你的腿。”万玄不介意泼他一大桶冷水。

    浮生的笑容立刻就垮了,双肩也垂了下去。

    “又不是吃奶的娃,还离不开大人吗?”

    “是祖父离不开您。”否则他用得着这么哀求主子吗?

    “够了,这事不许再提。.”

    “是,小人去给大君端早膳。”浮生知道多说无益,垂着头出去了。

    就这样又过了七日,徐知府的马车一进城门,万玄就接到消息,不过,随着消息而来的还有徐家同行的家眷并没有徐家嫡女。

    那位才十岁的嫡女留在婺州。

    徐琼十分顺利地在婺州过起日子。

    她向徐明珠要了胡二一家四口、春娥一家四口,还有小厮阿青。

    胡二媳妇干的是厨房活儿,胡二是徐府三个采买中的一个,儿子阿茂的心智大约只有八九岁,他其实并不傻,只是反应比常人缓慢,他有个童养媳贞娘,人小却勤快,不用看顾阿茂的时候,三不五时会在厨房帮点小忙。

    当徐明珠决定要打发府中一大批下人时,胡二媳妇以为自己一家子肯定逃不过被发卖的命运,他们在府中向来不争不抢,就是拿好处轮不到、干活一定有自己一份的那种人,所以当别人拚命想挤到主子跟前的时候,他们只能站到最角落,每每想到家人要各分东西,根本睡不着觉。

    不承想,大姑娘会开口要他们。

    能跟着小主子,即使暂时看不见前途,也比全家被拉出去发卖、不知道会被卖到哪里去、一家人可能不能待在一起的困境要好得多。

    一家人放下心来,抱头痛哭。

    徐琼问过春娥和奶娘愿不愿意留下,两人根本无须考虑就点了头,春叔也说一家人没道理分两家住,于是春叔和春大牛父子也归为徐琼的人。

    小厮阿青的寡母庄氏是浆洗娘,她听到徐琼的身边需要人,来跪求说想和儿子阿青留下来,不求其他,只求有一口安稳饭吃便好。

    徐琼向奶娘打听庄氏的为人,冯嬷嬷叹了口气,“是个苦命的女人,一个女人要拉拔孩子长大,不容易啊。”

    于是,这对母子也列入了徐琼的名单。

    至于常在,她的父母兄弟这些年攒了银子,把全家都赎了出去,她哭哭啼啼地向徐琼磕头道别,一步一回头,不舍地离开了。

    十口人住不了这座三进的宅子,徐琼关了正房和东院,只留下自己的小院子和出入的后门,另外,因为人不多,用不着家里的大厨房,为了开伙方便,她在院子边缘砌了小灶间,下人的住房就随他们自己挑,爱住哪就住哪,两家人挑了并排的小院子,庄氏和阿青仍住在后罩房。

    她把人都叫来,只简单吩咐,她并不难相处,用人的原则就是只要大家各司其职、勤奋做事,对她忠心,她也不会亏待大家,对于工作,大家都是府里的老人了,该干什么活,照着规矩走就是。

    所以,尽管人不多,从门房到采买、到厨房再到洗衣,丫头、小厮、管事却是都有人在。

    麻雀虽小,倒也五脏俱全。

    胡二既然管的是采买,手上不能没有银子,徐琼于是拿出五十两让春叔兑了零碎铜钱,把四十两给了胡二,自己留下十两作为他用,并且告诉胡二,她还不清楚十几口人一月的开支用度得花多少钱,所以先看着办,让胡二将一切开支列成帐目交给她,她再做打算。

    现在的她不再是一人饱全家饱了,她底下可管着十张嘴,首要的帐目一定得清楚,父亲虽然允诺这些仆人的月例都由他出,但是一码归一码,这些人要跟着她过日子,所有的事还是她说了算。

    “大姑娘,这些银子实在有点少。”胡二无法想象四十两银子要怎么维持府邸的运作。

    “以前家里上百人的用度花销大,如今咱们府里就只有十一口人,要我说,四十两银子足够了。”

    四十两银子,不是四两,也不是四十文钱,寻常人家还花用不了这些,而且,她也有心试探胡二堪不堪用,如果是个大手大脚花钱的,就当是三个月的试用期,不合格就换人做。

    胡二想了想,小姐说的也有道理,于是行了礼就下去了。

    坐在小凳子上做针线活的冯嬷嬷见徐琼闲了下来,这才开了口,“大姑娘,您身边这会儿只有春娥一个丫头,实在说不过去,或者从两房人里挑个趁手的人用吧。”

    她虽然冷眼看着小姐料理一切,其实心中是又欣慰又心疼,小姐小小年纪,坐在比她还要高的椅子上,分派起事务来井井有条,颇得夫人掌家的精髓,即使夫人在她这年纪,怕也无法这般应付自如。

    只能说是青出于蓝更胜于蓝,这孩子比她想象得还要坚强,夫人在天上若是看着,不知道心里有多安慰。

    再说了,小姐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姐,她可是官家大小姐,身边竟然只有一个丫鬟,这要是传出去真不象话,老爷还要不要做人?

    “这个不急。”

    徐琼真的觉得能干的一人可以抵好几个人用,而且她喜欢安静,好做事,干么非要身边围着一群叽叽喳喳的丫头这些门面上的东西?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想维持门面得先有余裕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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