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的他有求于人,身段不算什么,委婉也不算什么,他不在意过程,只看结果。.

    他向来予取予求,恣意妄为,然而,一生猖狂却换来如此凄凉。

    为了她这副“药”——是的,他不相信什么羁绊之说,女人于他而言和毒蛇无异,躲都来不及了,怎么还会有其他感觉?所以,他把她当解药看,只是,几番打交道下来,她也不是那种尖酸刻薄、脾性暴躁、爱搔首弄姿或算计他人的女人,性子虽然有些拧,却很明理。

    和她相处并不难受,甚至谈得上是自在。

    周遭只剩柴火劈里啪啦的燃烧声。

    “为什么不说话?”看苗头不对,他语气淡淡,“莫非我说错了什么?”

    “凭什么你问我就要回答?”奇怪了。

    他微微浅笑,美好的唇不自觉勾起弧度。

    这是孩子该有的魅惑笑容吗?

    一旦长大之后,该有多致命啊?

    徐琼见了,一颗心怦怦跳个不止。

    “我的生辰快到了。”他说道。

    她又朝炉口放进两把柴,松木柴使得空气都弥漫着松香,只是闻久了会嗅觉疲劳,久居芝兰之室不闻其香就像这样。

    “生辰?”

    “对啊,你会给我什么礼物?”

    听起来怎么好像她欠他似的?

    “还没想到吗?不打紧,我让你打个欠条,过两天,你窑里的东西烧出来了,让我挑一样就是了。”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完,他居然还萌萌地微笑。.

    徐琼心想,幸好他是男子,如果是女儿身,不晓得有多少女子见了不免要羞惭。

    “凭什么,我们家大姑娘又不欠你的。”一旁的春娥嘟囔着,非常打抱不平。

    人可以有多过分,看这个小家伙就知道了,索讨礼物还要人家打欠条,这比较像流氓地痞勒索吧?

    最好他是真的缺小姐的陶器用啦。

    “你这丫头懂什么,没听过长者赐、不可辞吗?你们家大姑娘大我几岁,她送我生辰礼,我当然要笑纳。”

    还长者赐呢,小姐的年纪又不是能当他娘亲、当他祖母还是婶娘之类的长辈,两人就差那么点年纪,简直是胡诌。

    之前是谁心不甘情不愿地叫着小娘子,连声讨好的“姊姊”都叫不出口,现在又变成长者了,呸!

    徐琼没生气,眼前的男孩就像在跟她讨糖吃,她手上有,给他就是了,基本上只要不是侵犯底线的事情,她不会小气,“不要紧,窑里的东西多是碗盘,不值什么,你喜欢的话,尽管挑就是了。”

    只是一些泥塑的东西,让人心意满足却不值钱,他想要,也没什么不可以给的。

    “那就说定了,两天后,我来拿。”他伸了个大大的濑腰,施施然地离开了。

    这座窑虽说烧钱,不过若没点真本事,谁敢揽下这种活?

    也就是说,他可以稍微期待一下这女娃儿会烧出什么东西来喽。

    “大君,府里什么好宝贝没有,为什么您非要那位小小姐送生辰礼?不过是一个从四品官的家眷,那位小小姐又不算掌家,能拿出什么让大君满意的礼物来?”踏出徐府,浮生马上把心里的百思不解倒出来。.

    别人不知道,他却是再清楚不过了,在大君的府里,随便一项家用摆设都是前朝骨董,就连个盐巴罐子也不是徐府这样的人家用得起的。

    万玄瞥了他一眼,不愠不火的,却看得浮生出了一身冷汗。

    “我就是想要。”万玄的声音像一片飞卷云,没入空中。

    第六章难得的生辰礼(1)

    两天后,天青如洗,万玄闲庭信步来到徐府。

    这回,他虽然仍是从角门进来,不过门房不拦他了,显而易见是收到小主子的命令,知道他今日会来。

    还有,他每回的打赏要不是几锭银锞子就是金叶子,门房被惊坏了,悉数送到小主子面前。

    小主子却笑笑说,他要给,就收下来吧,这就是门房的福利啊。

    所以,门房就很大器收下了打赏。

    万玄穿过垂花门的时候,徐琼正专心端详着出窑的器物,她用了两天将窑温降下来,窑里的器物被她小心地撤到外面的隔间架上,整齐有序地排列着,每个隔间架皆铺上了细绒布,为的是防止碰撞,可见她对这些瓷器之重视了。

    几摞素三彩瓷大碗和斗彩葡萄纹盅,几只茶壶,几套茶杯、杯盅和杯盖,种类不算多,但是稍微对瓷器有点研究的人都知道,这几样瓷器可不简单。

    就拿斗彩来说吧,所谓斗彩是将釉下青花和釉上彩相结合,十分争奇斗艳,在烧制的时候要先勾画轮廓的青花再填充色彩,以低温二次烧成。大创朝的斗彩还叫“五彩”,这时候还生产不出釉上的蓝,想要蓝色就必须依靠青花,眼前这一套斗彩葡萄纹盅便是等着填充色彩、二次烧成的半成品。

    这年头的瓷匠们还没研究出蓝釉,但是她徐琼知道。

    毕竞,她是从集结了五千年历史精粹的现代而来,而且反复做过无数次,在大创朝,她有比别人高出不止一筹的优势。

    这样的蓝釉非常绮丽,就连她自己都很期待它烧出来时会展现出何种风华美貌。

    她还能够同时烧出高低温几十种不同类型的瓷器,可以说是任何窑炉都望尘莫及的,其实,就连最厉害的把桩师傅,也就是官窑的烧窑总指挥都不敢打包票能做得到。

    “吓!你怎么来了?”徐琼还在检视着自己的作品,赫然发现身边有人,惊讶地转过头来,发稍扫过万玄的脸。

    “我来有好一会儿了。”只是你都没发现而已——他暗想。

    奇怪,那股拂过鼻子的香味是什么?

    明明她的头发又枯又黄,怎么会那么香?

    今天的她穿了件月白色的圆领衣衫,窄袖短襦,这一转头将她脖子的线条都显露出来,粉嫩的脸颊、红艳艳的嘴唇、灵动的眉、盈盈的眼,还有青葱般的手指,在土坯室晕黄的光线下,身上染了层暖融融的光泽,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动人,枯黄头发这个小缺点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看中哪个?”徐琼也发现向来嘴上丝毫不肯吃亏的万玄有些不够灵敏,视线也有些怪异,她却不在意。

    “真的随我挑?”接触到她湛亮的眸子,万玄不知怎的,竟然觉得一阵心慌,他连忙收回自己的目光,一颗心却更不受控制得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她朝他一笑。

    在一旁候着的浮生和春娥互相看了一眼,两位主子真是奇怪,完全是不经心说着客套话的模样,为什么彼此都能明白互相的意思,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要是换成他们的话……

    主子们高来高去的,他们这些下人还是说些普通的、大家都懂的话就好,要真有不明白的地方,多问几句就行。

    万玄发现自己还满喜欢徐琼看着他的眼神,她这么瞧着他,他一点都不觉得讨厌,反而很欢喜,只是,这种欢喜让他有些陌生。为了不让她发现他的失常,他连忙转过头,极力控制自己的嘴角和情绪。

    “我要这个。”手指一点,他也不看别的,就是看中那套茶具。

    一套茶具不算什么,对吧?

    徐琼微微蹙了眉,有时候,话真的不能说太满,“这跳刀茶壶就一把,连同杯盅一整套是要给夫子的寿礼,除了这个,其他都可以。”

    “你没有听过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吗?”他的眼光有些狠毒,不中意的东西,送到他面前他也不屑一顾,要是中意,就只能入他的手。

    “我记得那句话不是这么用的。”弱水三千通常用来指感情取舍吧。

    “要不,这样好了,我也不让你吃亏,我拿东西来换这套茶具。”这把壶就美在瓶口的细腻雕花和跳刀纹,就连六只茶杯亦然。

    这壶有瓷器的清新,有点彩乳浊的风韵,更有彩绘墨褐的特色,最别致的就是那种跳刀纹,在他的德宝斋里还不曾见过。

    而他的德宝斋向来只要极品。

    这茶壶肯定是相当创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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