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蕙心努力适应在家时这面貌的他,问道:“府里应该有不少祖母或二叔二婶那边送过来的人吧?那些人有我能信任重用吗?”其实她比较想问的是他与主家那边是怎么一回事,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孔字,都是一家人,会闹到长辈还在就分家出来自立门户,这问题肯定不小。.

    听见那两人,孔廷瑾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脸上再无一丝笑意,严肃冷峻得让人惴惴不安。

    他又变成外头的样子了。罗蕙心在心里叹息,同时告诉自己要快点习惯才行,虽然他这两种面貌差异极大,但都是他,是她的相公。况且这也是她所希望的,希望他在她面前能展现真实的一面,喜怒哀乐都无须隐藏或勉强。这才是夫妻,这才是家啊。

    “我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问题?”他的严肃与沉默让她小声的问。

    “不是。我在想那些人是哪些人。”

    她一整个无言以对,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他忽然就笑了起来,只是笑意没有传到眼底。

    “吃饱了吗?”他忽然问她。

    她点头。

    “那咱们到外头走走,消消食,顺便带你在府里转转。”他起身道。“咱们家后头的园子颇大,之前我没空整理所以一直荒废着,待会儿你瞧瞧,怎么喜欢怎么弄,看是想种些花卉果树或是圈起来养些小动物都行。决定后再跟我说,我帮你寻匠人来。”

    “好。”她点头应道。

    接着,便见他转头朝站在一旁那两名丫鬟说:“你们将这收拾下,不用跟来了。.”

    她眨了眨眼,在若有所思中被他握住了手,然后牵着走出花厅,朝宅子后方的园子方向走去。

    孔廷瑾这间宅子是间三进院落的大宅院,第一进为门屋,第二进是厅堂,第三进便为私室及厢房,很普遍也很普通,但不普通的是它有个很大的后庭园,虽然孔廷瑾说他没空整理,这几年都荒废着,但即使如此依然能从扶疏苍翠的各式园林木和花草芳菲,及园中的规划造景看得出来它的不凡。

    光从这庭园来看,便可肯定前任屋主绝对是个别具匠心的雅人。

    罗蕙心很喜欢这个园子。

    园子里有处莲花池,波光粼粼,水色清幽,一头连着一座方亭,孔廷瑾带着她在园子里稍微转了小半圈,便牵着她的手朝那亭子走去。

    “你一定很好奇咱们孔家既然还未分家,为何我会单独立府,与二叔二婶他们之间又是怎么一回事吧?”走进亭子坐下来之后,他直接便开口接续之前在花厅里未完的话题。

    这亭子独立的位于花池中间,四周无处可藏旁人耳目,说什么都不怕被人听了传出去。

    罗蕙心心想,他应该是特意挑这里来与她说话的。

    “嗯。”她点头承认。“之前被你请到孔家为太夫人做糕点时,曾看见你与二婶对峙的画面,我当时便一直想不透,她毕竟是你的长辈,但你对她怎会毫无敬意?”

    “对一个曾经对你谋财害命之人,你能尊敬得起来吗?”孔廷瑾苦涩道。.

    罗蕙心瞬间惊愕的瞠大双眼,难以置信的看着他,重复道:“谋财害命?”

    孔廷瑾撇了撇唇,想笑却笑不出来,只觉得悲凉。

    “这是怎么一回事?告诉我。”罗蕙心强忍怒火的问道,怎么也没想到他们夫妻俩竟是对苦命鸳鸯,全都遭亲人谋害过,只不过他比她幸运一点是还活着,而她却已经死过一次。

    她上辈子被害死的事,她可以不去报仇计较,因为人死灯灭,更因为重生后的她有新的人生,新的家人与生活。但是关于孔廷瑾曾被害之事她却不能坐视不理,因为这是她现在的人生,他是她的相公,更是她与将来孩子们一辈子的依靠,她绝不许有人害他,绝不允许!

    见她眼中凝着压抑的怒火,孔廷瑾只觉一阵心暖,好似冰寒的心突然被人心疼呵护的捧住,被温暖包围。他柔声对她说:“都是过去的事了,你只需要知道二房对咱们这一房无所谓的真心,离他们远点便是。”

    “不行。”她倏然摇头,一脸坚定的看着他要求道:“我必须知道原由和经过,否则要怎么防患未然?请告诉我。”

    孔廷瑾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见她脸上全是执着与坚定,而且毫不动摇的表情,无奈的只好将过去的事说了一遍,让她明白孔家两房之间的心结,以及他们这一房的存在会让二房损失多大的利益。

    原来大房和二房早在孔廷瑾出生之前便已有兄弟阋墙的纷争,起因老太爷的偏心,之后大房夫妻相继过世,留下孔廷瑾这个遗腹子又深得祖父母的怜惜疼爱,更加深二房的不满与怨慰。加上老太爷又火上加油,七早八早便透露有意让长孙继承家业,二房叔叔居于辅佐,

    因而导致二房由怨生恨,起了歹心想将他这侄子除之而后快。

    二叔二婶买通下人们宣称他患了瘟疫,将他送到乡下庄子只是连环计的第一环,接着是让他的病情反复时好时坏,最终病逝才是最终的目的。幸好他命大,碰到一个贪财又备懒的奴才,阳奉阴违的并未餐餐为他备药,见他状况转好还偷偷克扣起药钱,有一帖没一帖的煎药让他服用,才让他误打误撞的捡回一条命。即使如此,他之后依然三番四次遭受暗算,能平安的活下来全是上天的垂怜,邀天之幸。

    罗蕙心听得脸色发白,气得浑身发抖,这才知道他并不比她幸运,相反的,还比她悲惨百倍。她被亲人害过一次便已大受打击,每每想起便痛不欲生,而他却遭受一而再、再而三的迫害,光想到他的心情,她就遏制不住的泪流满面。

    “别哭,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孔廷瑾柔声道,伸手温柔地替她拭去脸上滑落的泪水。

    “现在的我是吏部侍郎,他们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动我。”他不喜欢看她泪落的模样,感觉心会疼。

    “太夫人和老太爷呢?他们怎会不管?”她泪眼模糊,语音沙哑的问他。

    “他们被瞒骗了,并不知情。”

    “七年的时间,再怎么被瞒骗也该有所怀疑!”她怒不可遏的说,觉得他说的理由根本就是骗人骗己,再怎么被瞒骗,七年的时间也不可能不知不觉,更何况他还是他们原本疼爱宠溺的长孙,不是吗?

    他神情有些复杂,沉默了好一会才面色晦涩的开口,“在那七年间,我所居住的庄子附近先后病死过几个人,病况和瘟疫很像。”一顿,又说:“是人都怕死,我不怪他们。”

    孔廷瑾不说最后那两句话,罗蕙心不会这么心痛难过,她看着他泪流不止,心痛难抑的对他说:“你害我好难过。”

    “对不起。”他歉然道,没想过要害她难过。怎知不说这句话还好,说了之后,她的眼泪反而掉得更快,哭得更伤心,整个柔肠寸断。

    他知道她这泪水是为他而流,为他一直积压在心底深处流不出来的那些泪水。心有些难受,又有些感动。他轻声叹息,伸手轻轻地将她拥进怀里,任她的泪水淌在他胸前,浸湿他的衣裳,直落他的胸口,同时也烙印在他心上。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所以别哭了。”他柔声对她说道,轻抚在她背上的动作很温柔很温柔,一如他眼眸深处的眸光。

    罗蕙心哭得无法自已,不仅为他,也为上辈子枉死的自己。

    明明都是血浓于水的亲人,该相亲相爱、互相帮助的家人,她不懂为何那些人能为了一点利益或私欲便泯灭人性残害至亲,那些人难道真不怕报应,不怕恶有恶报吗?她真的好生气、好生气。

    施玲香、孔家二房和程氏,这些人全都是道貌岸然泯灭人性的豺狼虎豹,披着人皮面具的魔鬼,吃人不吐骨头。过去是他们俩的天真与无知,这才会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但是从今以后,那些人别想再伤害到他们一根寒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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