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张屠户自己露出破绽,在衙门口时,我看见他的颈侧有一道很深的抓痕,且在县老爷断案的过程中,他神情紧张、眼神闪烁,听见县老爷要再打李泰康二十大板时,他吐了口气,表情顿时变得轻松。.”

    倘若李泰康熬不过,糊涂县官定会就此结案。

    “原来六爷是先找到凶手才断的案,要是张屠户没有凑在人群里看情况,六爷也抓不到人,对不?”

    六爷暗叹了口气,阿乔怎会这般小瞧他,就算张屠户当时没有跟着凑到衙门那儿,他还是能把人给揪出来,只不过要多费点心思罢了,白寡妇身上的伤这么明显,往她家附近捱个儿搜,总会把张屠户给搜出来。

    “六爷,您当时在张屠户耳畔说了什么?”

    “我说,白寡妇正看着他,对他说话,问他有没有听见。”

    “噗!”阿乔忍不住笑出声,主子这一招可真阴损,明明就是主子把白寡妇的脸给往侧边扳的。

    这时,守在大门的人高声喊道:“苏小姐来访。”口气急切,显然是挡不住对方的来势汹汹,需要主子快点发话,是拦、是放。

    “苏姑娘怎么会来?”阿乔一急,连忙道:“主子别恼,阿乔马上撵了守门的。”

    “撵守门的?”六爷冷笑两声,他岂会看不出阿乔那单纯的心思,想祸水东移?他可不是个蠢主子。

    当初他会买下这幢不显眼、小小的二进屋子,是为着在外头行事方便,虽然进进出出的人不少,但各个身怀武艺,怎会被人给跟上了还浑然不觉,只有……他一双锐利的眼眸上下打量着阿乔,也只有这个不会武功的蠢蛋,才会被人跟踪。.

    阿乔一看主子的眼神就知道主子猜出自己的念头,身子一弯,先跪先赢。“主子,阿乔错了。”

    当然是他的错!

    苏红樱是苏将军府的嫡三小姐,聪明颖慧却性格阴沉,苏家是拿她当皇后教养大的,她深谙的筹算智诈之道,手段算计多了去,怎会让阿乔胡诌几句,就相信他已离开京城?

    她几次递话,想见他一面,他不愿意,是不想节外生枝,更不想让她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何况上头对她的终生大事已做出决定。

    只是如今她人都找到这里来了,他不能不见,五哥需要苏将军的势力,他必须帮忙拉拢苏家,万不能得罪。

    “回头,在宅子外头贴上售字。”

    “爷要卖了宅子?!”不会吧,当初这宅子可是找了好久爷才定下的,隐秘又安静,邻居不多,重点是连暗道都挖好了。

    “谁说要卖?”六爷瞪了阿乔一眼。

    这四个字一出口,阿乔就通了窍。哦……是假卖不是真卖,目的是让苏姑娘熄了心思,不往这里跑。

    “行,我马上去寻新宅子,这两、三个月,主子暂时换个地方议事儿。”

    六爷还算满意的点点头,这就是阿乔的好处,举一反三。“还不把苏姑娘给请进来。”

    “是,主子。”阿乔松口气,赶忙起身,以为事情就此揭过,没想到他的脚都还没跨过门槛,就听见主子凉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她一刻钟之内没离开,你就东西收一收,哪儿凉快哪儿去。.”

    阿乔猛地倒抽一口气,却不能不回声应是,随即又急着要去迎接苏大小姐,怎料他的脚又绊上门槛,一个踉跄,再摔、再滚,他诅咒了门槛两声,发誓要将它给削平,再抬头,就见眼前一双红色绣花鞋,视线往上飘,果不其然正巧迎上苏红樱凌厉的目光。

    阿乔心中一凛,激出满身鸡皮疙瘩,他知道,自己被苏姑娘给记恨上了,谁让他说谎,可是这是主子的命令,他岂能违抗?唉,她怎么不替他想想,当奴才容易吗?

    “乔管事好大的礼。”苏红樱讥讽道。

    他只能假装听不见,赶紧起身道:“苏姑娘,六爷有请。”

    苏红樱肤白如雪,眸如点漆,粉铸脂凝,娇波流慧,似嗔如笑,整个人雪雕玉琢,容貌娇美,风姿绰约,再加上一身霓裳霞裙,罗袜朱履,娉娉婷婷,细柳生姿,媚丽欲绝。

    她站在桌案前,定眼望向六爷,似笑非笑。

    好个忠心耿耿的弟弟!

    苏红樱很清楚,一向对女子敬而远之的六爷,为何没将她驱逐门外,为何强忍满面不耐,与自己虚与委蛇?正是因为她背后的将军府。

    她的祖父忠心侍主,与皇帝亦师亦友,祖父知晓皇帝所有的秘密,知道皇帝对大皇子、二皇子的好,其实是捧杀,皇帝真正属意的是五皇子,因此爹娘想尽办法拉拢她与五皇子。

    从五岁开始,她就知晓自己日后将会进入后宫,成为大辕朝皇帝的女人,她负有使命,必须为家族父兄争荣,可是自从十岁那年意外遇见六爷,她便喜欢上他了。

    人人皆畏惧他那双蓝色的眼睛,可她却觉得他的蓝眸像是会魅惑人心,就那么一眼,她的心便不顾一切的沦陷。

    她很清楚,自己应该照长辈的意愿去做,只是……她喜欢他啊!

    即使知道他的异族血统使他无法继承大统,即使知道他的身分无法满足父兄对于权利的想望,即使知道他无法让自己坐上女子至尊至高的宝座,但她还是喜欢他。

    长辈总是教导她,想要什么就得去争、去抢,没有人会平白无故把她喜欢的双手奉上,所以她该为自己的想望争抢吗?

    六爷极力压抑皱眉的欲望,他快受不了了,苏红樱身上传来的脂粉味儿,让他想吐,她每靠近一寸,他就想往后退三尺。

    这也是他痛恨后宫的理由,所有女人都一样,总喜欢把自己弄得香气冲天,可是对他人来说是香味,对他而言却是难耐的恶臭。

    这气味,让他分外想念母妃,想念她身上淡淡的青草香,母妃曾同他说过,那是草原的味道。

    母妃是草原女子,应该活在蓝天下,应该在马背上欢唱生命歌谣,但是为了家族,她进入尔虞我诈的宫墙,没了自由的滋养,母妃的快乐一天天枯竭,直到她身上的青草香消失,直到脂粉味儿染上,她的生命告罄。

    第一章爷儿就是讨厌女人(2)

    “六爷,红樱冒昧来访,是为着一件事,我想……该让你知道。”

    苏红樱比谁都清楚,他一心一意扶持宁熙研上位,在他眼中,女人远远不及兄弟重要,想勾起他的注意,与其用才情丽色,不如给他他想要的。

    “苏姑娘请说。”

    “二皇子让慈慧大师卜了一卦,大师解卦,道二皇子每造一次杀孽,登基之路便会变得更加遥迢艰难,于是让人四处搜罗毒经药典。”

    慈慧大师解挂后,暴虐的宁熙靳一把揪住大师的衣襟,恨不得剐了他,可是他终究不敢逆天。

    慈慧大师是个良善人,用自己的性命与箴言来牵制宁熙靳造杀孽。

    依她看,索性让宁熙靳多杀一些人,引起臣官百姓对他的反感,日后皇上才有足够的理由灭了他。

    她的话,在六爷心底翻过几番。所以宁熙靳信了慈慧大师?他要找什么药,让他能够行恶,却不伤人命?

    他可以问得更清楚的,她定会乐意告诉自己,但是这种小事,他自己就查得出来。

    见他无意延续这个话题,苏红樱眼底难掩失望,却舍不得就此离去,于是又迳自续道:“六爷不想知道二皇子为何搜罗毒经药典?”

    “苏姑娘还有其他事吗?”六爷问得客气。

    他这是在下逐客令?她心头微微一抽,她不懂,任何男子见到她,都会为她倾心,怎么偏偏只有他总是无动于衷?

    苏红樱又前进了几步,再靠他更近一些,她想汲取他身上的味道,却假装读着纸笺上的字句。

    “夫地利者,生民之命脉。自后稷教民稼穑……农民只知恒守古法,不思变通,垦荒不力,水利不修,遂致劳多而获少,民食日艰……水道河渠,昔之所以利农田者,今转而为农田之害矣。”

    她低语细念,心道:他全心全意为着百姓,倘若能成为新帝,定是百姓之福,只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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