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张安世

第四十章 敢教日月换新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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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枢立在勤政殿汉白玉龙纹台阶下,远远见卢郅隆一身冕服,披着平金披风,握剑而来。两旁灯火阑珊,平金织就的各式纹理在明亮灯火的映衬下,闪烁着细微的光泽。

    面上威而不怒,眉目棱角分明,他的眉宇微微上挑又如利刃般向下收尾。油黑油黑的仿佛画就。目光闪亮,仿佛诸小国所进供的明珠般散发着绚烂的光芒,他鼻梁挺立,却像小蒜头般精致可爱,唇红齿白,微微抿着嘴,双眼的向周围望去,带有一种独特的灵动纯澈,得意洒脱,英姿焕发之感。一派帝王之相。

    卫枢向前迎了几步,一甩斗篷,单膝跪拜,拱手道:“臣卫枢恭迎我王。”

    卢郅隆微微抬手,示意卫枢起来:“大都督,一切都妥当了吗?”

    卫枢一招手,金旻便叫人把废黜的卢之晋推在面前,卢之晋发冠已经在挣扎的过程中不知丢在何处,头发凌乱不堪,一副狼藉之像。金旻几次想推他跪下,他就是不跪。卢郅隆淡淡一笑:“王兄若是早有这番气节,何至于祸国殃民,何至于丢了王位?”

    卢之晋白了一眼,啐道:“王兄?你还当我是你王兄?卢郅隆!你这乱臣贼子,寡人只恨当初没把你毒死!父王临终前是怎么交代你的,许给你辅国高位,你竟敢弑兄篡位?”

    卢郅隆笑道:“我当然当您是王兄,不管你怎样对我,我都不会杀你。但百玦,是先祖筚路蓝缕,拼死而得的一片江山,寡人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把东升旭日沉在深水之中,我百玦早有囊括天下的能力,寡人不能让百玦在你的手中错过兴国的时机。王位,原本就该给于国有利的人,王,原本就是宏图远略的人。”

    卢之晋恨恨的点点头,怒道:“你想要江山,寡人给你就是了,何必要逼死我的妻子?”又转而骂卫枢:“你这卑鄙小人,你和寡人王后是手足血脉,何必要苦苦相逼,你逼死自己的亲妹妹,现在还要来逼迫她的丈夫?无耻!”说着便不住挣揣,被金旻拉住。

    “逼死?”卢郅隆剑眉一条,轻声问道:“怎么回事?”

    卫枢垂下眼睑,面上苍白,抿着嘴,蹙眉不语。眼前仿佛是母亲的身影,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最后,和亲者便用自己最后一滴鲜血,作为交战的第一抹红色,和祭奠争权夺利者野心的永久诅咒,以及对于不公制度的无声反抗,是对于残酷命运的最后一句悼词。”

    卢郅隆一挥手:“把废君带下去。”

    “你杀了王后?”卢郅隆轻声问道。

    “我……”一句话未说出口,“杀”这个字眼太过残忍,卫枢第一次发觉自己是如此惧怕死亡。卫英的死仿佛唤起了沉睡多年的对于死亡的恐惧感。她只觉得喉咙至胸口疼痛如火烧,忍不住咳嗽起来,袖中取出手帕掩口,转过身咳嗽。

    只觉得一股腥甜液体自下而上,吐在手帕上,接着灯光一瞧,殷红一片,卫枢忙将手帕团作一团,塞回袖中。方知道是白日里同司善保赌命,自己喝的正是有毒一杯酒。提前服下了解药,还有气血不畅的反应,若是未曾服药,恐怕性命不保。

    “怎么了?”卢郅隆凑过来。

    “没事,沉珂旧疾而已。”卫枢干咳了几声,推开卢郅隆的手,她不愿意让卢郅隆以任何理由来关心自己,自己的心已经被卫国的前途装满了,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卢郅隆因见卫枢有意和自己保持距离,便也不好再做关切,叹了口气。“很久没叫大起了,如今是改天换日,是时候该早朝了。”卫枢一袭白衣上早已染得血迹斑驳,卢郅隆指着卫枢笑道:“大都督,换朝服去吧。”

    金旻匆匆赶来,跪地道:“启禀我王,大都督,城外十里兴龙山前,禅让台已经搭建完毕,可以付诸使用。各国使臣,文武群臣,绿营将佐,王城百姓已经在禅让台附近聚集观礼,臣请我王下旨。”

    卢郅隆诧异道:“禅让台?”

    卫枢道:“是禅让台,我王神武,不可草率主政,必要昭告天下,以彰显百玦神威。兴龙山王气最盛,以保我王万年一统。”拱手道:“臣已经在王城发布告示,我王于今日登基主政,大赦天下。”

    卢郅隆点点头,见金旻仍旧跪着不肯起来,笑道:“金将军,还有什么事儿?”

    金旻转而向卫枢跪奏道:“大都督,新生的小公主,她,已经去了。发现的时候,公主面色铁青,叫仵作来探,说是,中毒而死。”

    卫枢猛然一惊,只觉得天旋地转,不由得脚软,踉跄了几步,撞在汉白玉栏杆上。扶着墙,喉咙像是哽住般,上不来气儿。

    “卫枢!”

    噗的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再也止不住,跪在地上,吐血不止。

    “传御医,快去!”卢郅隆扶着卫枢的手臂,急迫道:“你怎么样?”

    “没事,我就是头晕。”卫枢拉着卢郅隆的衣袂,道:“我王放心,臣,绝不会再关键时刻出问题。”卢郅隆皱了皱眉,说不出话。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宫墙之上,微微红晕,天渐渐亮起来。卢郅隆转过身,望见勤政殿三个鎏金大字的篆书匾额,望着紧闭的朱红大门,笑道:“十二岁的时候,我父王带我和王兄上朝,王兄过门槛的时候摔了一跤,擦破了脸,坐在门口哭泣,说是这辈子再也不想上朝了。当时父亲问我,你愿意上朝吗?”

    卫枢笑道:“你怎么说?”

    卢郅隆叹了口气说:“我说,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走进这间庙宇,见到权利的巅峰。十二岁的孩子说出这样的话,所有人都会觉得这是别人教的,我父亲也不例外,他驾崩之前对我说:你有一颗王心,但你没有王命。”

    卫枢蹙起眉:“我明白了,先王害怕外戚擅权做大,所以宁肯放弃你,也不相信自己的判断。”

    “我真恨,凭什么我不是嫡长子,就没有继位的资格,父亲为什么要用我的能力去扶持一个鼠目寸光的失败者,到现在我也不明白。”

    “您有做王的能力,就不要在意世俗的偏见。”卫枢轻声回答道:“自古以来,女子与沙场仿佛两个毫无交集的符号,一个代表宁静,一个代表残酷。没有任何一个君主,会把国家利益的筹码压在空有一身热血的弱女子,因为女子是做不成什么大事的。但我就这样做了,而且并不比任何男子差。”

    “我之所以敢用你,就因为我相信,你和我是一样的人,我们都是有能力的人,都是,被世俗看不起的人。”卢郅隆眼中闪烁着异常兴奋的光芒,十几年来的忍辱负重,在一夜之间,得到了回报。

    兴龙山位于王城外十里出,王城正和兴龙山主峰成一条直线,这里王气最盛,百玦建都的时候,有风水师预言若是能让王城和主峰相连,则百玦必然能万年永固,逢凶化吉。

    禅让台的搭建完全是卫枢叫三枢使雇佣百玦的能工巧匠以修建学宫为名,在半个月前秘密搭建的,掐准了时间,正好在破宫之日完成。高有三丈,共有台阶九十九级,用大红长绸铺地,两侧雕刻着一丈多长的螭龙纹。上设有青铜龙纹宝鼎,鼎内刻着百玦新王登基的铭文。鼎前设着金丝楠木供桌,上面奉着三牲祭礼。

    卢之晋早已在高台之上等候,身边两个侍卫都是刺枢死士,卢之晋穿着冕服,被摘取王冠,由两个侍卫拖下高台。

    司礼官站在高台之上,手捧圣旨高声诵读:“奉天承运,我王诏命:先王无道,误国误民,寡人承皇天之命,列圣之洪休,奉先王禅让之命,续于人伦,封废君与山阴,称山阴伯。文武群臣及天下百姓,力劝寡人,然天下不定,思之再三,无以为拒。谨于今时祗告天地,即百玦王位。唯贤唯礼,尚赖亲贤,共图新治。其以明年为天启年。大赦天下,与民休息。钦此!”

    卢郅隆一步一步登临禅让台,立在台上,面香宝鼎下拜稽首,从献奉上三支香,卢郅隆依次点燃插在面前赤金龙纹香炉中,从祭奉上三支酒爵,卢郅隆一一取来,将杯中酒洒在地上,将酒爵在供桌旁摆好。

    “加冕!”司礼官一声传报。侍者奉来天子十二旒冕,将卢郅隆发髻上紫金镶宝冠取下,将十二疏带在卢郅隆头上,卢郅隆将冕上垂蕤理好,起身面向台下臣民接受朝贺。卢郅隆年少时便英明远扬,威望甚高。百姓臣子,山呼万岁。

    天边朝阳正在冉冉升起,日光,是上天特赐的珍宝,花儿因它而更加妩媚娇艳,泉水因它更显澄澈纯净,它在高山之巅,如出世的明珠,向全世界宣告它的无上荣光。它在辽阔的草原上空,成群的牛羊骏马面向它奔跑,嘶叫,犹如虔诚的朝圣者在向它倾诉内心的崇敬与执着。朝阳东升,映着苍穹之下,一个全新的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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