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帝都时,笙歌发觉空气都变的馨香清新了许多,于此同时,她亦是发觉整个皇城里弥漫着一股风雨欲来的沉重。

    她不懂朝政,不涉权谋,但她亲历了那一场刺杀之后却明白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她被安置回了碧波院,而轩辕煜因受伤之故且因此次遭遇伏击一事也告诉她这些日子不会来看她,笙歌自然明白他又许多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她不急,仅仅是替他的伤担心,至于朝局中事,她明白自己根本帮不上他,然而几日的忧虑之后,她也发觉,即便是他的伤,她实质上也只是瞎操心而已。

    宫中这样多的御医,又有上好的药材,他能得到天下间最好的照顾,她除了在心中为他祈福,便只能在这方小院等他了。

    想到这一点时,笙歌从未有过的失落与自责,于此同时,她亦是想起了逍遥门主说过的那一席话。

    “我真的...能帮他么?”笙歌抬眼望着天际一轮圆月,突然开始盼着自己能再见那个神秘的逍遥门主一面,逍遥门既然是一个收罗天下秘闻的组织,必然也对朝局中势十分清楚,她想知道,她到底该如何才能帮他。

    此时夜色虽好,而帝都各处,却同时酝酿着不同的阴谋,黑夜则是这些阴谋的最好掩护。

    啪!

    清脆的声响过后,倾荷的脸上顿时浮起一道红印,她被轩辕宸这一巴掌打到偏过了头,跪着的身子一个踉跄伏在了地上。

    “你若不想活了,大可告诉我,”轩辕宸双眸幽深,冰冷的语气如同一条毒蛇一般令倾荷心中布满寒霜,她的舌尖尝到了一丝腥甜,下一刻她便抬手抹去了嘴角的血渍,看向轩辕宸。

    “你以为是我?我的手下虽有些人,但此次行动,却并非我所为!”倾荷冷笑了一声道:“你也没什么损失不是么?听说皇帝此次大动肝火,不仅革了几位重臣的职位,甚至第一次在朝堂上对王崇焕发了火。”

    “呵,”轩辕宸弯下身子,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对方:“我当然知道你根本没这个本事,能在军队的眼皮底下早早设下埋伏却不被发觉的,只能是北戎军的人了。”

    “你知道?”倾荷的眼中浮起惊愕,轩辕宸忽而站直了身子,看向地底密室的玄铁门方向,下一刻,低沉的声音响动过后,身着一袭青褐斗篷的沧溟便从门外漆黑的甬道之中走了进来。

    “倾荷姑娘,偷了逍遥门主令,将你的人安插在这次计划之中,可并非是在下授意的,”沧溟脸色看不出喜怒,但那低沉而沧桑的声音却令倾荷更加胆寒,轩辕宸见倾荷神色大变,顿时冷笑道:“此次伏击在我意料之内,而你安插的那些想要了我的命的人,却在意料之外。”

    沧溟上前扶起倾荷,淡淡睨着她道:“若不是看你我有共同的敌人,我本不该留你,如今便更留不得你了。”

    “令主,她暂时还不能杀,”轩辕宸见沧溟已经起了杀心,顿时上前道:“消息既然已经放了出去,我这红颜知己可不能在这个当口死了。”

    “那你便该好生看着她,下一次可不会有此次这般走运了,”沧溟放开了倾荷的手腕,倾荷脸色煞白,手腕方处传来碎裂般的痛楚。

    “不过也倒因祸得福,虽折损了一些北戎军的人,留下的几个活口偏是她的人,”轩辕宸淡淡瞧了一眼惊魂未定的倾荷,接着说道:“想必那些个被烙了流放奴印的人,足以掩护那些死去的北戎军的身份了。”

    “即便没有这些人,北戎军的身份他们也查不出的,”沧溟环顾了这间熟悉的密室一眼,转身缓步坐到一侧的石凳上:“加上刺客用的是本国军器监所铸的兵器,任谁都会怀疑到王崇焕的身上,却也是件好事。”

    “呵呵...”轩辕宸冷笑了几声道:“如今皇上将兵部交由我来掌管,虽触不到兵权,却也算折了王崇焕的一支手臂。”

    “你可莫要轻看了这个所谓的‘傀儡’皇帝,王崇焕各处私开矿井,压榨各方百姓为之奴役,这等大事他不可能完全不知晓,”沧溟注视着轩辕宸,声音低沉:“然而一旦出了事故的矿井、盐井,但凡相关官员皆被王崇焕亲自提出来背了罪责,好似替皇帝分忧的是他,可在此之前所有参奏这些私矿的折子和那些清廉的官员们,却早在出事前就已经了无踪迹。”

    轩辕宸闻言,眸光闪烁了一番,道:“能抢在北戎军之前保下这些重要的证据,只怕是你精心培养出的萧离能做到了吧?”

    “呵呵...”沧溟笑了几声,神色里划过一抹赞赏之色:“正因如此,我才提醒你,如今的皇帝,并非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所以,如今我重入朝堂,并非是件好事,反而更加遏制了我的自由?”轩辕宸心中微微一沉,他的确没有看轻过轩辕煜,但在此时,却突然想到,既然他手中有萧离这样的人,会不会他早已知晓当年自己母妃的死与王慕瑶有关,轩辕煜对他的愧疚,或许根本不只是其他的那些原因。

    “自然是有好处也是有坏处的,那便要看你如何应对了,”沧溟站起身,已经有了离意:“你需要拿到的,便是那些被他一并压在手中的证据,那些足以让王氏一族彻底分崩离析的罪证。”

    轩辕宸沉默不语,沧溟走到门边时驻足回头看了他一眼:“如今王崇焕与王慕瑶二人必然会对你再起戒心,你安插在皇帝身边那个丫头,尽量好好利用。”

    声音落下间,沧溟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幽深黑暗的甬道之中,轩辕宸双眸一眯,脑海之中划过前不久那个夜里,在山腰东鹿亭内发生的种种。

    “虹娘,”轩辕宸看着门外,沉声道:“进来。”

    “主子,”虹娘的身影从门外走近,忽然跪在了他的面前。

    “没有探查清楚便让人送去密令,若叫人发现了,你可知笙歌这个棋子便会彻底废了?”轩辕宸想到笙歌连‘麓’与鹿字都分不清一事,心中震惊至此都没有平息,他原本以为笙歌之所以会引起轩辕煜的注意,皆是按当初那张由宫中暗桩设法送去的纸条来做的,他也一直觉得笙歌做的极好,岂料笙歌竟从一开始便是个只字不识的女子,而那张写着‘接近皇帝,取得信任’几个字的纸条,也不知她如何处置了,是否有其他人看见。

    这样说来,笙歌之所以引起轩辕煜的注意,从一开始的学字,到如今二人之间的深情,皆不是做戏,而是二人之间的真情实意。

    轩辕宸的眸子越来越冷,瞧得虹娘浑身颤抖不止,虹娘俯身连连磕头:“门主,属下起初与她问话,她为自己取了个假名字,我本以为她是有些学识的...”

    轩辕宸冷笑一声,眸中怒火更甚:“我要入宫一趟,让我府上的戏子做戏做的像一些,”他转过眼看向倾荷:“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明日你便称病将脸遮起来罢。”

    声音落下间,轩辕宸便披上了墨色斗篷转身离去,而虹娘则站起身走到了倾荷身边,扫了她脸上的伤痕一眼:“你便与我在这里等主子回来吧。”

    夜色渐深,皓月如一轮玉盘悬挂在漆黑的夜幕之中,笙歌从未像今日这般期盼着逍遥门主的出现,然而随着自己心思转动,竟在她合上房门转身的瞬间,那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她身后。

    依旧是这般来去如风,也带着一股熟悉的沁凉的湿气,他便端坐在自己屋内的矮座前,桌上的烛火摇曳,昏黄的光辉洒在他一身墨色行头上,以及他脸上的诡异面具之上。

    而笙歌今日莫名看着他顺眼,竟不似以往一般警惕的保持着距离,反身栓了门,合上窗后便大步走到了他的身侧,轩辕宸明显发觉她的神色中竟噙着几分期待之意。

    面具下的嘴角微微勾起,他望着她,黯哑的嗓门吐出温和的话语:“你看上去,像是盼着我过来。”

    “我是盼着你来,我从未这样想着你过,”笙歌难得在他面前露出笑意,轩辕宸也闻到了几丝可以讨好的意味。

    虽是带着目的的刻意奉承,轩辕宸还是没来由的心情愉悦了几分,之前在地下密室中的阴郁也一扫而空。

    “说罢,你有什么事要求我?”轩辕宸饶有兴致的看着她,见她神色里有些挣扎,便先开了口。

    “你在朝贡之日那天说的话,可是真的?”笙歌心中思忖良久,终是开口问道。

    “自然是真的,如今朝局走向,不正说明了一切么?”轩辕宸睨着她,悄悄将双手拢入了宽大的袖袍之中。

    笙歌看了他一眼,顿时疑惑道:“这几天我一直未见着皇上,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皇帝削了左相的权,将兵部交给了睿王,”轩辕宸看着笙歌,见她神色震惊,却不尽信,接着道:“那批在围场的刺客所用兵器,皆是由军器监所造,这样说来,你可懂了?”

    笙歌这才想起在山腰东鹿亭外,轩辕宸对轩辕煜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也正因此时懂了,她反而更加不可置信:“左相大人想要谋反?不可能吧,他若想谋反,当时护送秋狩的那些士兵可也都是他的人,最后怎么反而将刺客尽数杀了呢?”

    笙歌脑中转动着一大堆的疑惑,下一刻,她却猛地抬头看向对方:“是你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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