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开始想从离王殿下身上着手,试着看看能不能让这位比陈帝更冷漠不近人情的皇子暗中通融通融。

    陈芝树也没答应也没拒绝,但对门房下了一条禁令,但凡有官员投贴拜访者,一律不见。

    连门都不得而入,想贿赂陈芝树通融的官员自然没有法子可想了。

    但也因此,陈芝树调查一事暗中遇到的阻力也越来越大。

    “冷玥,”莫安娴思量再三,决定将她的意思稍稍向离王殿下透露一二,“将这东西送到离王府去。”

    少女默了默,走到梳妆前打开其中一只妆匣盒子,将里面碧翠流烟的东西取出放在掌心,“记住,一定要亲自将东西交到他手里。嗯,还有记得向他提一提这东西的不凡来历。”

    方大总管跟她倒没有什么直接仇怨,不过他活该倒霉,谁让他跟某些人沾上关系。

    而她又曾答应过某些人,一定不会让他继续逍遥快活呢。

    况且,方大总管这面大旗不倒,他下面罩着的阿猫阿狗就算遇到什么,也容易东山再起。

    而她,费无数心思设下这一局,断断不可能半途而废。

    冷玥接过那不同寻常的东西,用力握了握掌心,随后严肃而坚定的看着她,“小姐放心,奴婢一定将小姐交待的带到离王殿下跟前。”

    这一点,莫安娴自然是不怀疑的。

    陈芝树拿到那东西,凝了凝微冷眸光,剔羽下的眼角便渐渐泛出一线淡淡了然讥讽来。

    难怪她胸有成竹,原来还有这等重要的物证在手。

    这女人,还真沉得住气。

    他都置身其中负责彻查,她却装傻扮懵的,直到现在才将东西送过来。

    翌日上朝,铁面无私的风评近来盖过他帝宠极盛传言的陈芝树,再一次将深入调查结果呈到了陈帝御案上。

    陈帝一看奏折里面的内容,原本威严俊矍的脸瞬间由铁青转绿。

    “好,你们果然好得很。”陈帝冷眼掠底下战战兢兢的朝臣一眼,搁在龙椅扶手上的拳头早已青筋毕露。

    背后与额头都直冒冷汗的大臣噤若寒蝉面面相觑,完全对陈帝只怒不宣的态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陈帝除了怒极一声冷斥外,再次将离王殿下的奏折压下,至于奏折上的内容?

    他再一次压着秘而不宣,这愤怒又压抑的态度越发令涉身其中的朝臣终日惶惶不安。

    陈帝正在盛怒上头,这个时候,谁也不敢轻掠其撄前去捊虎须。

    于是,造成陈帝震怒的对象离王殿下,就成了朝臣热门笼络的对象。

    下朝之后,那些大臣几乎都遮遮掩掩的拐弯抹角打听离王殿下除了紫玉外还有什么爱好。

    不过,打听来打听去,也没打听出什么有用的结果来。

    至于再度厚着脸皮上门求见?

    陈芝树可不会给他们任何人留颜面,除了统统一视同仁吃闭门羹外,谁也讨不了好。

    又过了几天,各种罪证源源不断的到了陈芝树手里。经他综合取舍之后,将其中最直接最有力的证据,又源源不断的飞到了陈帝案桌上头。

    这一天,陈帝单独在御书房召见了自己儿子。

    “你跟朕说说,方同一个内侍太监,他在宫外伙同官员聚赌还不惜犯禁偷运宫中物品大肆敛财,他为的是哪般?”

    陈芝树腰杆笔直挺着,潋滟容光生辉的脸庞仍旧一如既往的冷清无痕,待陈帝震怒质疑咆哮声落下半晌,他才缓缓道,“父皇质疑儿臣,是因为他是你的内侍大总管?还是因为儿臣是你儿子?”

    这话对帝王而言,完全是可以直接论罪砍头的大不敬。可陈帝虽然面色陡然更冷更黑三分,却一时沉默下来没有再怒斥他。

    陈芝树垂了垂长睫,眼底隐约掠过讥讽。陈帝沉默,是因为他知道龙案后那个男人既是他生父同时亦是他仇人。

    那个男人对他越沉默震怒,证明那个男人越心虚。

    眉梢动了动,仿佛陈芝树还是那副冰凉漠然万事不在心不入眼的孤高模样,只有龙案后的陈帝知道,这个儿子此刻隐忍怒火已到了极限。

    “父皇认为他是你的内侍大总管,无根无种无传承,不需要也不可能会做出儿臣所查的种种劣事!”他勾了勾唇,完美轮廓扬起淡淡讥嘲弧度,眼眸依然垂着,不看龙案后威严自生的帝王,也拒绝让那个男人看见他眼底浓重悲哀下的愤怒,“可儿臣查到这些都是有证有据的事实。”

    他抿着唇顿了一会,短短片刻之间,几乎让他将一年说的话都说完了。

    但为了那个人,有些事他不得不做。

    “父皇自己清陈,儿臣递上那些参与聚赌的名单,是不是近年才先后提拔起来。”

    方同想要钱,那些人想升官,两相得利一拍即合。

    陈芝树又默了默,冷漠目光依旧讥讽隐隐,“父皇的内侍大总管,为何大费周章疯狂敛财;儿臣觉得,你不如先看看这些资料。”

    此刻御书房就这剑拔弩张父子俩,因而陈芝树冷淡落下这句,就将手中一叠资料直接拿过去搁在陈帝面前龙案上。

    陈帝紧皱眉头,微微抬眸冷光闪烁扫了扫他。

    这个儿子的能耐,总是不合时宜的表现出来,并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

    御书房内盘龙柱旁的鎏金炉鼎燃着香味幽远厚重的龙涎香,香气萦绕鼻端,陈芝树面容更冷,灿若辰星的眸子甚至流泛出他不加掩饰的淡淡厌恶。

    陈帝垂首,一目十行的速度迅速看完陈芝树递来的一叠资料。

    看罢,他冷矍面容倦意渐显,闭了闭眼睛将后背缓缓靠在了椅背。

    如果,陈芝树调查出来这些事情都是真的,那么方同那个无根无种的狗奴才确实该死,而且罪该万死。

    但是,眼前这个儿子值得相信吗?

    或许,他该试着相信这个儿子一次?至少在这次这件事上,陈芝树做得十分出色。

    想到这里,陈帝幽深冰冷的目光骤然深了深。

    短短时日,这个从不参与朝政的儿子,竟能调查出这桩桩隐密来,底下这个儿子是不是暗中培养了不弱的力量?

    陈芝树瞥见他怀疑打量的目光,就忍不住心中一痛,他无声垂了垂眸,忽然抬头,目光冰凉遥远却不显一丝情绪的飘了过去。

    “父皇若是怀疑,不如直接派遣亲信到方同原生地查探。”他微微勾了勾唇,嘴角浅笑流漾,可失望讥嘲同样隐于那承载魅惑的唇角之上,“那地方离京城所在不过区区千里,快人快骑昼夜赶路,一定能在最短时间将确实消息传回父皇手中。”

    说罢,他朝龙案后那人微微躬身作揖,陈帝诧异挑眉,就见那孤颀俊秀的身影,整个仿佛笼罩在胸有成竹的从容自信光晕里,已然逆着门外漏进的光线缓缓地一步步淡出眼帘。

    他慢慢抓紧了那叠完整详细的资料,棱角分明的嘴唇微微启开,低沉冰冷却透着无穷杀气的字便从他嘴里吐了出来,“方同,你个狗奴才该死。”

    陈芝树走后,陈帝立刻就派人秘密前往方同出生地。他不仅要让自己亲信亲自证实资料上的事,最重要的是,他要让亲信证实之后,最快速度将那些明晃晃打脸的证据毁掉。

    在众大臣战战兢兢夹着尾巴做人中,又过了几天。而这天夜里,陈帝收到了一封绝密书信。

    侍侯他的宫人只知道,他们向来自律的陛下,当即震怒得将大殿内所有能推倒的东西一股脑横扫落地。

    时隔一刻钟之后,就有数道命令迅速从陈帝就寝的泰和殿发出去。

    当天夜里,数众大臣尚在睡梦中,却突然被从天而降的黑衣人直接抓出家门并且再也没有回来。

    这一夜,除了为数不少的大臣被梦中秘密处决之外,方同这个内侍大总管,也在陈帝雷厉风行手段下,身首异处。

    陈芝树确定方同人头落地之后,心里才终于淡淡松了口气。

    竖日下了早朝之后,太子就急匆匆来到皇后的凤栖宫。

    “什么事?”皇后端坐殿中凤座,冷淡掠一眼脚步匆匆的太子一眼,阖着长睫不满地哼了哼。

    “母后……”太子被她训斥,当即脚步一滞,稳了稳急躁的心情,才缓步上前行礼,“儿臣参见母后。”

    皇后不冷不热晲他一眼,戴着精美护套的手往旁边抬了抬,身后的大宫女连忙将殿内所有宫人都带出去。

    太子阴沉着脸又快步走前几步,难掩急切道,“母后,昨天夜里京城发生大事,你都知道了吗?方同他被查出竟然私自……”

    “就他私自如何,这也值得你方寸大乱?”皇后一声冷哼,描得精致的眉轻轻蹙了蹙,“他如何,也不过一个阉人,难道那些道听途说的事你也不用脑子想想,就相信了?”

    太子面色顿时一阵难看,他堂堂一国储君,到了凤栖宫这里他母后跟前,他就成了什么也不是的无知稚儿。

    “母后,方同在外假借父皇之名私建行宫之事,父皇都相信了。”

    言下之意,他相信这事是真的又有什么错。

    她凭什么不分青红皂白指责他不用脑子?

    皇后听罢,只冷笑着哼了哼,端起精致茶杯呷了几口茶,才冷冷道,“你也知道他是你父皇,等到你也处在那个位置的时候,你也一样会相信。”

    太子脸色立时白了白,皇后冷眼瞟他一下,又道,“可现在,你给本宫牢牢记住,你只是太子。”

    方同一个内侍,再胆大包天也不可能敢做出这等砍头大罪的事来。皇帝不是相信,而是害怕。

    太子惶惶看了皇后一眼,“母后的意思是,这事有人巧妙栽赃?”

    皇后掠他一眼,冷笑,“还好,你的脑子也跟着带进宫来了。”

    太子俊脸顿时掠过一抹尴尬,若不是她一直如此凌厉强势,他在她面前又怎会频频出错?

    他皱着眉头,想到那些夜里被秘密处决的官员,不由得一阵惋惜,“可惜了,方同这一出事,白费了好多功夫。”

    皇后冷冷道,“与其在这长吁短叹些有的没有,不如赶紧将背后对付方同那个人找出来。”

    太子愕然看她,诧异道,“难道不是那个冰山做的?”

    皇后冷漠掠他一眼,柳眉蹙下的冰凉目光里是恨铁不成钢的恼怒,“所有人都在暗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你真以为他有飞天入地之能?”

    太子噎了噎,脸色越发难看,“母后的意思是,有人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推陈芝树出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背地里趁他们不备的时候却狠狠来一手釜底抽薪。

    皇后不耐地挥了挥手,眉睫阖下,连看也没再看太子半眼,“你去吧。”

    太子只得噤声,随即朝她躬了躬身,满腹心事退出了凤栖宫。

    枫林居里,冷玥看着在八角亭子里平静悠然仿佛不受外面风风雨雨侵扰的少女,心下暗暗紧了紧。

    “小姐,”冷玥垂首,眼角瞟过少女手里捧着那本野趣,嘴角不禁略略抽了抽,“那件事已经成了,方同换地侍侯别人去了。”

    莫安娴翻书的动作只略略一顿,就继续悠然自在的看她的野趣,“哦,成了就好,这事本就该没什么意外。”

    冷玥心下默然,想起眼前少女暗下的布置与那些诡秘手段,她不得不认同的并且佩服的点了点头。

    可想了想,终究第一次管不住自己好奇,问道,“小姐,你如何确定宫禁里头那位知道那件事后,一定不会饶过方同?”

    莫安娴搁下书籍,抬头严肃的看着她,“冷玥,我来问你,如果你是皇帝的话,你最怕什么?”

    “最怕什么?”冷玥皱着眉头,试着想像一下自己处于那个万人景仰的位置。

    眼睛忽然亮了亮,“小姐的意思是,他最怕别人谋朝纂位觊觎他的位置?”

    少女笑着拍掌,“然也。”

    冷玥想了想,眼睛又露出茫然之色,“可方同一个太监,怎么可能谋朝纂位?”

    这种事,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不靠谱。

    莫安娴淡淡一笑,“这事妙就妙在可能与不可能之上,方同确实不太可能会做出谋朝纂位之事,可他犯的却是谋逆大罪。”

    私自借皇帝之名在外修建行宫,不是明摆也想暗暗过一把皇帝瘾吗?

    试想金宫玉阙里头那位知道这件事,能不震惊震怒吗?

    而正因为方同是太监,所以陈帝一怒之下,方同死得更快更干脆更彻底。

    冷玥心下再次对面前笑意温软的少女深深拜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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