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刚作为陈芝树的亲信侍卫,一到离王府,直接就领着莫安娴往陈芝树住处去了。

    莫安娴不是第一次踏入离王府,不过踏入陈芝树的寝室却是第一次。

    还在门口,就闻到里面弥漫空中的淡淡血腥味了。

    莫安娴心头骤然揪紧,脚步不自觉的加快了。

    冷刚瞧见她急迫的模样,冷硬的脸庞倒是难得的露了丝宽慰之色。

    领着她入到外间,冷刚看着她,却迟疑了一下。

    莫安娴一路都在揪着心揣测陈芝树伤势如何,此刻就算看见他眼中犹豫,也坚决佯装没看见。

    脚步加快却下意识放得极轻,直接绕过冷刚便往内室走去。

    冷刚眼神闪了闪,张了张嘴,终究还是眼看着她纤柔身影没入内室不算明朗的光线里。

    莫安娴随意掠了一眼,内室的布置冷清幽雅,倒是十分符合陈芝树这个主人的格调。

    目光一飘,带着几分难掩的急切便最先掠到了床榻上盖着锦被的男子。

    闭着眼睛的离王殿下,安静冷寂,连气势都因为受伤而收敛了许多。

    他肤色原本就偏白皙,此刻在明烛高照之下,却越发苍白隐隐透明。

    少女心头又莫名揪了揪,满屋子都弥漫着血腥味,也不知之前他究竟受了多重的伤流了多少血。

    眼眸半垂,她将叹息与心疼同时掩下,环顾四周,自发搬了张凳子到床前坐下。

    可近前仔细打量,除了看见他脸色明显比平常苍白几分外,她可看不到他究竟伤在何处又伤势如何。

    因为此刻,除了脑袋,脖子以下统统都在锦被下覆盖着。

    皱着眉头,她回首望向站在门边沉寂如石的面瘫侍卫。

    轻声问道,“冷刚,他到底伤势如何?”

    前后相隔不过短短一个多时辰,原先还算生龙活虎的他,再见却变成眼下这羸弱模样。

    脸色苍白不似活人,还昏睡过去?

    冷刚被她平静清透逼人无声的目光一盯,顿时只觉头皮阵阵发麻。

    他略略垂首避过她熠熠闪亮的目光,无意识的咂了咂嘴,正在心里打着转琢磨该怎么跟她说。

    就听闻外间传来了脚步声,随后便是熟悉的声音传来,“莫丫头来了,你先出来。”

    莫安娴挑眉,不过随后就站了起来,“药老?”

    在分隔内外的门口站了站,又看了眼床榻沉睡的男子一眼,她缓缓走了出去。

    药老没理会她,自顾倒了杯茶,却斜眼瞪着冷刚,哼哼起来,“你小子给我出去。”

    莫安娴愕然,眨着眼睛看了眼药老。

    呃……这老顽童看起来怒火很旺啊,是因为陈芝树受伤的关系?

    冷刚默默看了看莫安娴,冰冷双眼对她流露出拜托之色。

    少女侧头目光转了转,走到药老旁边的椅子坐下,如释重负的样子,淡淡道,“刚才我还担心这茶水太凉了,现在看来对药老来说刚刚好。”

    “丫头,想骂人就直接骂,”药老瞥她一眼,没好气道,“转什么弯拐什么角,也不嫌累。”

    少女挑了挑眉,“你老都不嫌累,我哪敢嫌。”

    药老白她一眼,不满的哼了哼,没说话却对冷刚挥了挥手。那动作,莫安娴觉得简直跟赶嫌弃讨厌的苍蝇似的。

    待冷刚转身走出屋子外,药老眯了眯眼盯住莫安娴,又不满的哼哼道,“我就知道你这丫头是个招祸的。”

    这语气听似埋怨,不过莫安娴听得出来,其实是无奈的成份较多。

    “我怎么是个招祸的?”莫安娴冷笑一声,明显不忿这评价,“难道别人害我杀我,我乖乖的给别人害了杀了那才不叫招祸!”

    药老无奈的皱了皱眉,叹了口气,“你这丫头,整天牙尖嘴利不知收敛,就知道欺负我老人家。”

    “要尊老爱幼,知不知道。”

    少女面容一僵,很努力才挤了抹皮笑肉不笑的虚假笑容出来。吸口气,她将笑容定格不变,轻声柔柔附和,“好,要尊老爱幼。”

    “那你这位老人家倒是告诉我,里面那家伙怎么回事?”

    面瘫侍卫被冤枉受委屈什么的,关她什么事,那又不是她的下属,她才没兴趣为他打抱不平。

    “那个臭……他?”药老斜眼瞪她,刚刚才缓和的脸色又绷着黑了起来,“还不都怪你。”

    少女瞪圆眼珠,指着自己鼻子,“怪我?”

    好吧,这理由也算说得过去,不是因为她,陈芝树大概不会受伤。

    这指责的眼神,她受了。

    少女深吸口气,再三告诫自己要冷静,勉强又笑了笑,不忘放轻声音,“他武功不是很好吗?什么样的伤能令到他昏迷不醒?”

    药老白她一眼,极度不满的哼了哼,口气满满埋怨,“还不是因为你这丫头一天到晚撩拨他。”

    越说越离谱。

    即使再能忍,莫安娴也忍不纵狠给了他一记白眼。

    什么叫她撩拨他?

    她什么时候撩拨冰山殿下了?再说,这跟他现在的伤有什么关系?这老顽童,就是太能扯。

    “怎么跟你没关系?”莫安娴没有刻意掩饰,药老与她不过一台之隔,所以对她的神态看得极为清陈,“难道你不知道他体内有自娘胎就带来的秘毒?难道你不知道他喜欢你?”

    少女张了张嘴,却张了半天,又哑口无言悻悻闭上。

    好吧,药老说的这些,她都知道。

    可她还是弄不明白陈芝树现在这副虚弱的样子,跟这些有什么鬼关系。

    药老掠她一眼,便从她怏怏茫然的神色看出她心中所想。咬了咬牙,又气又恼的哼哼半天,才道,“你这丫头,既然知道他身上带着与生俱来的秘毒,那你知不知道那种秘毒叫什么?”

    少女眨了眨眼睛,神态茫然又无辜,不过还是点头道,“听他提过,叫无情。”

    “无情无情……”药老似乎又急躁又无奈,竟站了起来,负手就在莫安娴面前团团转,“那你知不知道这鬼东西为什么叫无情?”

    少女看着他,神态越发茫然,摇头,“不知,还请前辈解惑。”

    “前辈?”

    药老睁大眼睛盯她片刻,却忽然扬眉笑了笑。

    莫安娴抿了抿唇,低头佯装看指尖。好吧,对于药老这种喜怒不定的性子,她已经习以为常了。

    哎,喜欢别人捧着顺着的老顽童。

    “其实说起来,这无情的由来也是有故事的,”药老叹口气,重新坐了下来,眼神却有些恍忽迷离,“传闻两百年前,有个女子抛弃一切与一个男子厮守,原以为他们能够情深意重到白头,谁知若干年后,红颜迟暮,男子一次意外受人诱惑背叛了两人誓言。”

    呃……狗血的负心汉剧情?

    “女子心灰意冷之下便全心放在研究制毒药之上,为了惩罚那个男人,她足足花了两年时间才制出无情这东西来。”

    药老叹了口气,幽黑眼眸似乎迷蒙而带着厚重沧桑,“后来就将这东西直接用在那个男人身上。她恨他背叛昔日誓言,特别制出这种毒药,让他从此再不能对任何人动心动情。”

    莫安娴心头一跳,忽然脱口便问道,“如果动心动情,会怎么样?”

    药老哼了哼,看起来还是余怒未消的模样,不过半阖下来的眼底却转过丝丝赞赏。

    这丫头果然是个敏锐的,一下就问到点子上来。

    “疼痛噬骨,生不如死。”

    少女眼睛立时便缩了缩,半晌,才呐呐的艰涩开口,“这……果真是令人断情绝性行尸走肉么?”

    药老点了点头,她又迫不及待问道,“那对寿元又有什么影响?”

    “那女子自知自己性命不长,在研制这毒药的时候便想着要让那男人死在她前面,所以……,一旦中了无情之毒,若能好好修心养性做到无悲喜哀乐,也能勉强活到三十岁。”

    少女内心越发惶惶,“若做不到呢?”

    药老没好气的剜她一眼,“以你的聪明劲,这还用问吗,自己用脚趾头想都想得出来会有什么后果了。”

    少女窒了窒,一时沉默下来,心却似被人拿刀子割了肉一般的难受。倒是没有在意他的挖苦讥讽,只想着这后果……。

    “那女子后来无意得知自己误会了男人,便拼了命想要研制出解药,可惜她心神损耗太过,最终也没能在那男人死前研制出解药,只留下廖廖推测数语。”

    “既然如此,这种毒药又怎么会流传下来?”

    药老摇了摇头,“我怎么知道。”

    莫安娴默了默,语气忐忑,“那眼下他……他是因为做不到无悲喜哀乐,所以身体受损厉害?再加上受伤才突然昏迷的?”

    “受伤只是小事,”药老摆了摆手,神色隐隐透着凝重,“是他的伤口有毒药,而他又在还虚弱的时候擅动武功……这才,哎,罢了,跟你说这些又如何。”

    “毒药?虚弱?”少女神经立时绷紧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他被淬了毒的箭头划破了皮,”想到陈芝树眼下的情况,药老眉头不由得拧了起来,“你这丫头,他对你那么久,恨不得将你拴在裤腰带上……你到底知不知道他每个月都要发作一次?”

    虽然药老说得大大咧咧也没有存心嘲笑的意思,可莫安娴还是忍不住双颊一热。

    陈芝树对她的情意,她知道,可也没有药老说的那么夸张吧?

    什么恨不得将她拴在裤腰带?

    这直白通俗得——实在让人面红耳赤!

    不过只一怔,莫安娴心思立时就转到别的事情上了。

    “他每个月都要发作一次是什么意思?”少女睁大眼睛盯着他,困惑眼神里流转着不明显的坚持,“还有,他现在这副虚弱的样子什么时候才会好?”

    其实她更想问的是,药老什么时候才能将“无情”的解药研制出来。

    可话到嘴边,她觉得还是先弄清陈他眼下的情况更重要些。

    “你还真不知道?”药老愕然瞪大眼睛,神态满满指责,“你这丫头,你这丫头……。”

    一激动,药老又负手站了起来。

    瞪圆眼珠盯着眼神清澈无辜的少女,又悻悻的坐了下来,一摆手,皱着眉头,无可奈何的模样,连声叹气道,“罢了罢了,生死有命,他都看得透,我瞎操什么心。”

    “那混小子,我就是上辈子欠他的。”

    莫安娴安安静静看着他,眼神微微惊诧。听这口气,药老与陈芝树的关系可不简单。

    不过惊诧归惊诧,她可没兴趣去探究别人的隐秘。

    “不过你放心,他就是小强命,现在看起来弱不禁风,过不了多久就会好起来的。”顿了顿,看着少女若有所思的样子,眼光一闪,又道,“至于其他,不说也罢,他想让你知道的话自然会告诉你,我就不多事了。”

    摇头晃脑叹息一轮之后,药老又腾的站了起来,“咳,丫头记住,他是为了你才弄成如今这鬼样子,今晚就由你负责照顾好他。”

    说完,也不等莫安娴反应,似乎生怕她会拒绝不干一样,晃着脑袋急急脚的就走了出去。

    莫安娴默默叹了口气,她知道离王府没有年轻的婢女,不过女性总还是有的。

    可上了年纪的嬷嬷,一般都负责一些粗活而已。

    冰山殿下大概不会乐意那些人来照顾他吧?

    如果她这时候撒手不管,大概只能让他那两尊侍卫来照顾了。如果是那个笑嘻嘻的圆脸侍卫在这,莫安娴还放心一些。

    在她心里,张化这个亲信侍卫其实就是个杂事大总管,这总管杂事的能力比做侍卫称职多了。

    这样的人,大概还是懂得怎么照顾人的。

    可是,她都来离王府半天了,连那张和气圆脸的影子都没见着。

    若换成外面那尊冷面金刚来照顾羸弱得仿佛风一吹就会不见的离王殿下,莫安娴又实在放心不下。

    默默的想了想,莫安娴无奈叹了口气,“也罢,就当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好了。”

    至于其他,就如药老所说的,他想让她知道的话,自然会告诉她。

    现在,又何必自寻烦恼去揣测。

    苦笑一声,她起身走入内室,又在床前坐下。床榻上,男子依旧平静闭目。

    浓密长睫完全垂落下来,再不见深邃眼眸不时掠转的冷漠高远骄傲讥讽,这安静羸弱模样,倒将他平日自然流露的疏离高冷气势收敛了不少。

    莫安娴坐在床前,就这样静静看着他,看这苍白容颜下刀削一般精美绝伦的轮廓,看这平静安睡下少了孤清高远而多了几分让人怜惜的柔弱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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