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古代言情 > 琵琶歌
    女子低头陪笑着,却是不语。

    董庭殊见此不禁诧异,想今日明明听那头头说,若柳被卖与这怡红院,然此番前来,怎会问不到她的下落。莫非自己的计策已被李氏识破,又是被她给耍了。但这怎么可能呢,自己明明做得滴水不漏的。

    思索片刻,董庭殊方又问:“你们这整个院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连一位新来的姑娘都没有?”

    女子透着几分懒散气:“有倒是有,可惜啊,人家是卖艺不卖身!”

    “哦?竟有这样的姑娘?”董庭殊听了心中一动,“那她叫什么名字?”

    “叫飘絮。”女子回道。

    “飘絮?!”董庭殊本以为会听到若柳的名字,却没想到得到这般一个答案,不由一愣,“就她一个是新来的?”

    “对——!”女子拖着长长的声音,“大爷,我不是说了吗,人家啊是卖艺不卖身,所以您就打消了这般念头吧,您便是出个几千两,我看妈妈也未必会答应的。”

    董庭殊笑道:“瞧你说的,我来这儿,又未必一定要买哪个姑娘的身。你既说她只卖艺不卖身,那我就只买她的艺,这样总行了吧?”

    “哎哟,来我们这地的人,不就首先为了一个快活吗,您怎么还只顾新鲜,喜上听曲了呢?再说了,这飘絮姑娘的曲子,并非想听便随时能听的,妈妈对她有规定,每日只能表演一定的时辰,多了怕累着她。您便来得不巧了,她上午已经表演完了,要听恐怕也只有等到下午了,你可愿意等?”

    董庭殊微微一笑,“既是美好之物,等一等又有何妨。”

    “您可真有耐性。”女子一声轻叹,“这般算来,您大概还需等个大半日,如此漫长的时辰,您何不先上楼点些酒菜,再找一两个姑娘陪陪,如此也能打发打发时间?”

    “不必了。”董庭殊摆了摆手,见女子方要走,忙又问,“对了,这飘絮姑娘卖艺,使的可是琵琶?”

    “对。”

    “她……是什么来历?”

    女子顿时已十分没了耐性:“大爷,您来我们这儿,究竟是来寻快活的,还是来审问犯人的?您说您一个姑娘没点,到头来还问我这般多的问题,我哪有功夫和时间回答你啊!”

    董庭殊听了,当即伸手从袖中拿出一锭银子来,示意着道:“这下应当有时间了吧?”

    “有有有!”女子一见钱财,立刻眼前一亮,忙乐着接下银子,一面将其塞进了腰带中,一面放低了声音道:“这事我只与您说,您千万莫告诉他人啊!”

    “可以。”董庭殊一口便答应了。

    女子这便朝董庭殊的耳朵边凑近了些,小心地道:“这飘絮姑娘,其实是前几日被两男子卖来我们这儿的。听说她本来是我们京城一大户人家的丫鬟,却因不小心犯了什么错,她家主子便不想要她了,于是就派人送到了这儿来。刚刚来的时候,她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总说自己是被谁谁陷害了,妈妈就对她好说歹说,说了好久,方才说通了。这不,自打前日开始,便顺着妈妈的意思,每日定时卖艺与客人听。”

    董庭殊一面听着一面点着头,他几乎完全相信,那位叫飘絮的姑娘便是若柳,对他来说,这一切都还不算糟糕,都还有很大的挽回余地。而眼下如要将若柳从这牢笼中解救出来,想必直接采取要人的方式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办法只有花不少的银两。

    尽管如此,但在这以前,他必须首先完完全全地确定,那飘絮便是若柳。所以他必须在下午飘絮表演琵琶技艺时,亲眼见她一面,确定一切无误后,再进行下一步,即想办法将若柳赎换出来。

    “那飘絮姑娘以前也是这个名字?”董庭殊又问。

    女子皱了皱眉,“这我便不知道了……”

    董庭殊听罢点了点头。

    但见此刻已近午时,离下午自然还有好些时间,他便想着先离开,与门外的两家丁吃了饭再回来。于是当下与那女子简单地道了别,便是出门去了。

    ※∽※∽※∽※

    下午董庭殊又回怡红院时,飘絮的表演自是尚未开始,此时相比于上午,店中客人数量丝毫未见减少,进出门者不息,喧喧嚷嚷,倒有几分热闹。便在上午那女子的招呼下,坐于店中一客桌处,静静地品着茶。

    这般过了约一个时辰,但见一楼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皆是围桌而坐,欢快地畅聊着,自在无比。很显然,这些人都是为了听飘絮的曲子而来的。

    董庭殊待着,忽而听得同客桌才来的其余三人开始议论起飘絮来:

    “要说这飘絮姑娘,真是可望而不可及,可欲而不可求啊,不但姿容可人,又弹得一首好曲子,真是世间难寻啊!”

    “文曰:‘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我看此句用来形容飘絮姑娘再合适不过,正因她有这番独立脱俗之质,方才显得更加美艳动人,宛若天仙。如此女子,可悦目,可悦心,仅此而已,求之唯有梦中,相约只盼来世。”

    董庭殊听了,便忍不住问三人道:“三位兄台,这飘絮姑娘真有你们说的那般好看?”

    一客眼一斜,道:“一看就知道你还没见到过飘絮姑娘吧。这飘絮姑娘的姿容,用一般的言语自是难以形容……”说着忙伸手敲了敲他旁边的那人,“哎,李兄!你文采出众,不如就由你来为这位兄台说说,这飘絮姑娘长得到底是什么模样。”

    被敲的男子听了不由一笑,透着几分洒脱自信,道:“这飘絮姑娘模样可用四个字来概括——便是清新脱俗。这怡红院的其他姑娘大都一副娇媚之相,而她却是一副冷艳之色,我这两日都来这儿看了她的表演,然却见她未有一次开过笑颜。我看啊,她的冷艳倒并非是与生俱来,而是因为内心寂寞,故而有些郁郁寡欢。只等着一命中注定的男子将她拥入怀中啊!”

    另两人听了哈哈一笑,一人道:“李兄果然是李兄,不愧对风流名士之称啊,竟还能猜见飘絮的心思,在下佩服,佩服。”说着歪头拱了拱手。

    另一人笑道:“李兄你即便真猜中了人家心思,可未必那命中注定的男子就是你啊!”

    姓李的男子笑道:“既然是命中注定,那便早有安排。若那人是我,自然再好不过,若是非我,我亦强求不得。况且世间难得有缘之事,飘絮姑娘若真能遇见一有缘之人,对于我这旁人来说,也未尝不是一大乐事。”

    董庭殊正听三人谈着笑,忽地听见耳边人声骤然响亮了几分。移目一看,却见众客皆是目光直直朝一个方向盯着,纷纷念道:“飘絮姑娘来了!飘絮姑娘来了!”

    这方忙将目光连同身子朝众人看的方向移去,一时竟见一位怀抱琵琶的素衣女子从铺着红毯的楼梯上下来了,她身披长发,脚步轻盈缓慢,竟携几分仙女气质。

    董庭殊被这一幕给惊艳到了,他不敢相信,眼前这素衣女子便是以前在殳府天天都能见到的若柳。因为在他的印象中,若柳一直是个模样乖巧、性格内向的丫头,头发梳成双丫髻,身着橙色丫头装,且还透着几分稚气。而眼前的女子哪还有半点丫头气息,分明散发着浓浓的女人味。

    于是,他的目光不禁变得愈发锐利专注了。但见片时,飘絮已至了楼道拐角处,面容转向众人方向来,——果真是若柳。

    他做梦也没想到,若柳竟会有这般美艳动人的一面。

    这时台下已是欢呼声四起,客人们个个面带兴奋悦色,仿若迎见神仙驾临一般。

    这般未几,飘絮即若柳便已上了店中前方的舞台,坐于台中央的那张凳子上,怀抱琵琶、指按琴弦,玉璧携长袖皓洁,绰约无比。忽而又柔声道:“小女子飘絮,先为各位官人带来一曲《木兰花》,还望各位官人喜欢。”说罢目色微微一垂,指尖开始拨动琴弦来,乐声凄宛,片时歌喉开,又闻嗓音清澈柔美,动人心魄。

    众人皆是陶醉了。

    待一曲终毕,若柳这方起身缓缓下台来,既将怀中琵琶递与旁边一位姐妹,便又双手接下鸨母手中的一木盘,慢步朝众客行来。

    董庭殊自然知道,若柳这是要来向众位看客要赏,——这是卖艺之人常有之举。然而此刻的他却不忍心见到这一幕,他不想看到若柳向这么多毫不相干地男子低声下气地要着赏。然而尽管如此,他却没有能力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对于他来说,眼下该做的,无非是赶紧的离开,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免去心中的煎熬和将至的尴尬。而后便是等长风回府,与他商量想法赎回若柳,如此才能真正地解救若柳。

    于是他当下从座上而起,一声不吭地便转过身,促步离去了。众人见了此幕者皆是一愣,目色不解的看着他离开,自然有人以为,他是因付不起给飘絮的赏赐,故早早地逃开了。

    若柳自然也是见了此幕,但她却未看见董庭殊的面孔,不过她也想到,那“临阵脱逃”的男子定是认识自己。

    这般直到见男子的身影消失在门框之中,她方收了目光,开始向众位看官要起了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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