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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泠泠七弦ZLH

第六回 茶山烟雨(1)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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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羽只逃出片刻后,两名侍卫也立刻乘快马追去。此时已入深夜,唐羽已经奔出城外,在城郊疾行,天空乌云密布,不见天光。

    唐羽只觉得伸手不见五指,似乎时而驶过一片丛林,时而趟过一条小溪,时而能听到不远处的乡间人家喧闹声,时而周围一片静谧无声。

    而这两名侍卫追踪能力极强,听声音,观地形来辨唐羽逃跑的方位。唐羽和这些侍卫前后奔袭的追赶之势一直到三四更仍未停歇。

    唐羽自小时候有记忆以来,从未经历过如此惨痛的经历,这番奔走在原野、山间,只感到心乱如麻。这马儿向前一路疾行,却也不知道要带他去何方,唐羽二十年来的归属感在这一夜间消失殆尽,他一人孤行在天地之间,不知道何路是归途。

    进入黎明之前,天色更暗,万籁俱静,唐羽行路间,已经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只听得周围微有虫鸣,清流之声,所踏的路也更加崎岖。

    此时四周环境一片漆黑,侍卫有命在身虽然令出必行,誓要拿唐羽归案,但毕竟追踪了一夜,地形、天色越发不利,追捕到唐羽的可能性已经很低。

    二人到了岔路口无法辨别时,又只得分头行动,直到东方发白,天光渐亮,才有一人在一个山涧深谷中发现唐羽的坐骑倒毙在地。两名侍卫同聚此地后,见这地方深幽难寻,又被群山包围,毫无出路,方圆几十里也应该是没有人家,料想唐羽再无可能生还,多半是跌下深谷立即身死,尸身被野兽调走,也无法可寻了,这才终于离去。

    唐羽缓缓睁开眼,只见身处在一个小木屋当中,这里的天气微微有些热,是以这家人的床上已经铺上了草席。唐羽坐起身来,环顾四周,只见木屋的摆设较为简陋,只有最简单的木桌木椅和草席床一张,屋角有锄头,镰刀等物品,这人家宛然一副寻常农人小舍的样子。

    唐羽站起身向门外走去,又看到桌上椅子上又编有竹花等饰物,心下微微有些明白,应该有个女子独居此处,可能其亲人也都住在附近,这一带多半是个小村庄。

    唐羽虽然知道自己身在女子闺房中,但此处简陋无比,无甚稀奇非礼的物事,加之唐羽此时心境低落,也并未多想,只是静静朝屋外走去。

    推开门,他只觉得一股清新空气迎面而来,这里天色发青,似乎是刚下过雨的景色,显得颇为秀丽。但这里的感觉和湘府一带,江南一带的蒙蒙小雨后的感觉全然不同,此地雨后天清,万物焕然一新,天地也为之一洗。这清新,脱尘之状比之江南水乡之地的雨后微蒙之景来得更为浓烈,更教人豁然开朗。

    唐羽环顾四周,触眼之内,约莫一两里地内都是竹屋人家,整个村子山林环绕,葱郁无比,人家所居的竹屋各处散落,便像是自然生在这小山谷中。唐羽走在村道上,身边竹屋在雨后稍释清香,也让他心如清涤,越发入空明之境。

    唐羽略知天文地理,看周围地形,料想道:“难不成我已经到了南诏一带?难道昨夜策马疾驰,竟然行出了有千来里路?”唐羽又觉得身上有些伤痛,拉起衣袖一看,才发现身上的伤口多已结痂。

    唐羽下意识一想,“难道说我已经昏睡了几天?”他试图回忆起那晚的情节,自己在马上疾行,一路昏暗,不知所向。只觉得,在某一刻突然人仰马翻,自己就没了意识。

    他心中诸多疑惑,只想一并了解,但他四处叩门,四处喊叫询问,都不见村中有一人。

    唐羽时下无措,目光便到处搜寻,环顾一圈,他只瞥见不远处就有一座青山,其山顶云烟飘渺,颇为神秘。

    “听闻南诏一带多有村庄种植草药奇株为生,而那些植物多半须种在荫蔽潮湿之地,这山间气候正是如此,说不定这些村里的人就是草农药农,现在正在山上采摘。反正现在没事,登上这山看看有没有人,没人就当排遣也好。”

    唐羽振了振精神,向山头爬去。山上丛林密布,四下青翠幽然,让人惬意。这山间主要是竹林,灌木,唐羽细看那些树木,似乎都是茶树,但这里的茶叶在树上显得翠绿无比,而且树身高大,叶子阔亮,显然是南诏特有种类。

    唐羽爬不多久,便汗流浃背,但他却越爬越起劲,汗也是涔涔而下。一想到那夜邵府惨案,唐羽只觉得胸中一腔的闷气,此时他只想将这不快之气尽数倾吐出来,只想在精疲力竭中释放掉一切痛苦。他不停向山上爬去,心中逐渐也再无杂念,只觉得现在这贴近自然,活筋动骨的时候,才暂可将心中诸多烦扰稍稍抛诸脑后。

    到了半山腰时,唐羽总算力竭,脚步也停了下来。此时,他只听到不远处有声音作响。“有人吗?小弟是外来人士,无意闯进深山,还望大哥大姐指点——”唐羽一边说一边朝声音来处走去。

    但只过了一刹那后,唐羽便只能呆站在原地。

    树丛中走出的,不是什么正在采茶砍竹的农夫,而是一头皮坚肉厚的野猪!

    唐羽自小生长在城镇之中,很少到乡村、山间行走,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庞然大物,皮肤黝黑又面目狰狞,他一下便被吓得愣住了。

    一缓过神来,唐羽立马就跑,而这野猪也怒吼一声,疯狂地朝他扑来!

    唐羽眼看跑不过它,只能一个贴地翻滚,躲过这要命的一顶,但转瞬间,这野猪又扑过来,将自己压在地上,不得动弹。

    唐羽用尽力气抗着这野兽,和它四目相对,只觉得逐渐也并不那么害怕,他在这野猪眼中,不知怎的,竟似乎看到了那晚那名侍卫的凶狠眼神,那一夜的种种情景也都在这凶神恶煞的野猪眼里回放出来,种种悲痛都在他心头氤氲开来。

    一瞬之间,唐羽突然悲戚莫名,只觉得气血奔腾,浑身暴起,一把将这野猪掀开几尺远!

    “来啊!官府要我的命,朝廷要我的命,现在一个畜生也要我的命!老天爷,你想要我唐羽的命,什么招数都放过来!”

    那野猪听到唐羽咆哮,更受刺激,这时两眼通红,蓄势待发,一个箭步便要冲过来!唐羽则站在原地,准备接受这严酷无由的考验!

    突然间,唐羽只听见身后林中一声呼啸破空,一根尖竹和一片灰影飞刺过来,扎在了野猪身上。那野猪虽然冲势极猛,但是被这一刺,整个身体都似乎要被挑了起来。

    那灰影人手执一根青竹,招不停歇,又立马朝那野猪点去,野猪趋避不及,被一下点瞎一只眼睛。只听得那野猪大嚎一声,随即寻路奔去。

    唐羽和这野猪几番滚打,已经是毫无气力,此时得救,精神一懈,终于倒在地上。模糊中,他只听到这灰衣人发出的叫唤,竟是脆若轻铃...

    唐羽迷蒙中,发现自己还是在这间竹屋里。他只觉得屋里点了一盏小灯,一名女子在床前为自己调药,泡茶。这女子手脚麻利,动作却又细心无比,她偶尔几声言语和呵气时的气息,都会落在唐羽脸上,让唐羽心中莫名温热,复又沉沉睡去。

    这回醒来,天色已晚,唐羽支撑着坐起来,见一妙龄女子在那竹编椅子上雕着一根笛子,她神色烂漫纯真,极为清澈,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模样,对二人男女共处一室丝毫不以为意。

    “你醒过来了啊,这回不再让你乱跑咯,好不容易救了你一命,要是又让你轻易丢掉了,那我们真是白忙活一番啊。”说话时,那女子仍然是盯着笛子不动,十分细心。

    唐羽不多言语,只是回谢一句“多谢”。

    半晌后,唐羽开口道:“这是...什么地方,我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少女放下了竹笛,一脸灿烂笑容,答道:“我救起你那天,已经是四天前了吧。”

    “四天前?”

    “你那天中午漂到了我们村上,被我救起后一直躺在我屋子里休息,大概昏睡了三天吧。”

    唐羽回想了片刻,果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漂到这里?这么说,我是从山谷中掉进杏里,再从河中漂到了这里。嗯,本来我命已该绝,没想到还能得此大幸。”

    灰衣女子摇摇手指,“你可不只是‘大幸’,简直就是上天宠儿啊,我们山谷四面环山,只有一座山头上有路和外面连通,寻常人还翻不过那座山头进来。至于你漂进来的这条河,啊呀,这条河往外起码有几十里都在岩石下面,河流又急。我们这里有人试过下水,在石头下面的时候只能勉强冒出个鼻口通气,这几十里急流,根本不是人能进来的嘛。”

    唐羽听得她说自己是“上天宠儿”,不由得哈哈大笑,但眉头紧锁,面色悲酸,殊无欢愉之意,“不错不错,我是上天宠儿,上天待我可最是不薄了。”

    那灰衣女子没注意到唐羽表情,只是继续解释道:“还是你那怀中抱着的木盒子的功劳啦,要不是那木盒子一直浮在水上被你死死抱着,你恐怕早就被急流冲走给淹死咯。”

    唐羽听到这里,一下惊醒,“我的那木盒子呢!”

    灰衣女子看他着急,摇摇头:“想你昏倒在河里的时候都抱着它不放,可想而知它对你有多重要了。现在就在你床下放着了。”

    唐羽听到,立马从床下拿出木盒子,打开一看,虽然包裹有些浸湿,但是并无大碍,这下才松了一口气。

    那灰衣女子继续说道,“谁知道啊,你三天后,也就是昨天傍晚了,刚醒来就上山去了,你又没有武功,差点被野猪一头拱死,你说教不教人着急?还好又是我把你给救了,之后你又睡了一天...”

    说这话时,这灰衣女子只听得隐有低泣声,这才发现唐羽已经是泪水盈眶,对着这木盒子低头颤抖。

    她吃了一惊,微微低头看着这白衣书生的表情,却看不清楚。

    唐羽收住了低泣,问道:“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定当报答,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林雨,你呢?”

    “我叫...唐羽。”

    林雨又看了看唐羽,低声说道:“我们看到你这样子,就知道你在来这里之前一定受了很多不快活的事情...那今晚我也不打扰你休养了,你在这里休息,把茶和药喝了以后明天就会好多了。我到我大婶那休息去了。”

    唐羽微觉歉疚,但也不愿多说,只是点头示意,目送林雨出门。待林雨出门后,他打开盒子,看着这包裹,不禁泛起了万分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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