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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泠泠七弦ZLH

第十三回 前尘旧事(4)心与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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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岩之点点头:“先前说了,你父母若是现身江湖,自然会受到许多不相干的江湖人士的追杀,情况只会更加糟糕。诏天门就是看中了这一点,认为唐氏夫妇绝不会在公众面前现身的,所以他们自信一定能从暗中将唐氏夫妇手中的心诀抢过来。但后来发生的事情,却令卫庚完全没有预料到。”

    “那一年的除夕,诏天门,雪山派等北方门派聚在雪山派,正要召开第一次北方盟盟主的换届仪式,以诏天门当时的名望和实力,基本就要成为下一任北方盟的首领门派,卫庚当时也可谓是如鱼得水,人生得志,若卫庚登上了这北方盟盟主的位置,恐怕其势更难压制…谁知就是在当天除夕夜里,你父母带着你出现在了雪山派上…”

    接着,胡岩之就把唐羽的父母如何夜闯雪山派,如何道出真相,如何在雪山派上引发血战,如何被一路追杀统统告诉唐羽。

    “至于唐氏夫妇被追杀至死一事,由于那本最心诀一直没有被找到,所以江湖人一开始还总是怀疑唐氏夫妇只是隐居不出,不过之后的三五年一直没能找到你父母以后,大多人都放弃了寻觅心诀。现在既然听你母亲留给你的遗信里说到她二人已死,那也就更不用怀疑。”

    唐羽听得心急如焚:“我父母拼了性命,不惜舍掉‘最心诀’,也要把卫庚的恶行捅漏,那难道卫庚闯下雪山派之后就再没有受过惩治了吗?”

    胡岩之此时长叹一口气:“整件事情的结尾确实大出人们的意料,一来,江湖人一直寻觅的‘最心诀’因为你父母身亡而失去下落;二来,整个事件中堪称罪魁祸首的卫庚,却没有死在他任何一个仇人手中,而是死在了他的门人手下…”

    “什么?“说到这里,连唐羽也吃了一惊。

    “三个月后,一名叫做解三重的诏天门弟子提着卫庚的人头回到了人们的视野当中。那段时间卫庚隐藏在祁连山一带,许多前去寻找卫庚的人都南辕北辙没有找到他,卫庚如果想要改姓换名,东山再起,也没人有办法。却不想,这时候他却被他的弟子所杀,连最后的希望也被抹杀。”

    唐羽思索片刻:“这名弟子为什么要杀他?莫不也是作为杀人同犯,为了明哲保身,垂死挣扎?”

    胡岩之盯着唐羽:“唐兄弟,你年纪轻轻,却心思如此细腻,看来读过书的人果真不比得普通江湖莽汉。当时有几大门派留了这个心眼,查处了这解三重的来历,没发现他在整个事件中有过涉手为非作歹的经历,也说不上是为了自保。”

    “当他把卫庚尸体交出来后,当时诏天门所害的人,如天麓庄庄主,雪山派岳掌门,你的父母等人,都已经死去,所以真正找他麻烦的人不多,只是在许多江湖中把持大局的门派的针对和声讨下,卫庚实在是死罪难逃罢了。而解三重在交出卫庚后,又分别废除或处决了诏天门的‘四门使者’,这就自然平息了众怒,他也借此登上诏天门门主的位置。”

    唐羽皱眉道:“这么说,解三重这人也是心机颇深,这件事他审时度势,居然不惜杀害自己的门主来洗清门派的罪孽,从而又让自己登上门主的位置。我曾经在茶山村听曲师父讲过,他也是为了避免茶山派被仇杀灭门,才选择退隐保全一派。但曲师父是一片悔过之心,还自毁双眼;这解三重却是偷得渔人之利,如此看来也不是好角色。”

    胡岩之抚掌道:“唐兄弟啊,若是天下英雄能有你这般想法,那如何还能让现在的诏天门如此嚣张0说当年诏天门中有罪之人大多被处置,整个江湖又是萧条,所以再去找诏天门问罪的人已经没有了,除了雪山派的华千柏老掌门——他是当年雪山派一战中丧命的岳掌门的师弟,当年目睹了诏天门杀害师兄的他,对诏天门一直是怀恨在心,即使之后的诏天门的确没有再联合朝廷,做出暗中伤人之事,华掌门也始终在江湖中对诏天门持有敌对态度。不过单凭雪山派一派之力,当然不能遏制解三重。”

    胡岩之又接着说道:“解三重是一名很神秘的掌门人,他的功夫原本籍籍无名,但在七八年间,他一路为颓废掉的诏天门开荒,挫败了许多小派,又加之他自己慢慢组织起来的‘四天使者’系统也逐渐成熟,自从在十年前嵩山派与诏天门大战一场败落之后,人们发现,新的诏天门的崛起,居然又变得不可阻挡。”

    “这个诏天门与上一个行事卑鄙的诏天门有所不同,他们所作所为,放在江湖上也难谓对错,只是他们霸道的行事风格实在为江湖上许多教派不齿,但他们毕竟也逐渐建立起了自己的盟友,在江湖上拉帮结派,到了近些年,竟然也没人能制得住他们。曾经沉默了一段时间的诏天门,就这样又回到了江湖中。”

    唐羽听罢恨恨道:“唉,都是那时江湖中肯站出来主持公道的门派太少!诏天门卫庚一死,许多门派就放松了警惕,如果像我当时也在江湖中,一定也不会让这条恶狼东山再起!”

    “唐兄弟你所言极是啊,能真正不放松对诏天门行为警惕的,也就是像当年那些真正受害的人,只有他们能真正看清诏天门的面目,并且真正保留着对抗诏天门的正气之心。但在这个人人自保的年代,许多门派都是各扫门前雪,能像雪山派那样依然对诏天门保持刚硬态度的门派,实在不多了。”

    胡岩之终于叙述完往事,二人在青云教中的后院伫立,都是沉默良久。

    唐羽茫然道:“我自小不安分于学那些书经,想必本来就是因为我身世的缘故。刚入江湖,难得寻回自己的身世来历,没想到就得知自己原来也有这样一段血海深仇…可是没想到,当年害我父母的仇人却已经死去,对当下的诏天门却又不可再寻旧仇,哎,真不知道我该何去何从…”

    胡岩之语重心长说道:“楚教主今天让我来和你密谈,特别有句话要我叮嘱你——人入江湖,,多半都是时运所致罢了,并非都是有什么目的在先。但,如果入江湖之前胸中能得一志,那之后所作所为便自然不会茫然无措。”

    顿了顿他又说道:“唐兄弟,你想想令尊令堂当年舍生取义,即使力不从心,也仍为江湖除害做出了最大贡献;再想想养你近二十年的养父养母,原本没有犯下什么错,临死前还刚正不屈,却被朝廷厂卫活生生冤害,惨遭灭门…当今天下,诏天门的确还是江湖一患,东厂锦衣卫也固然是百姓一害,你可以不为报仇,但是若你有匡扶正义之心,那何尝不能助青云教除暴安良,做成一番大事业?”

    听完之后,唐羽又想到,自己先前在大漠中曾经对九青道人说道,若能成为武功高强,不恃强不凌弱的人,那便一生无憾。而青云教的楚教主,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来,都是他心中的标杆。而青云教在江湖中行侠仗义,又何尝不是他心中恰恰完美的栖身之地?

    胡岩之望着空中明月:“这‘青云教’一名,乃是有‘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这样一个主张公正的内涵,有着塑造光明正大的武林和天下的决心;同时,也有着‘八方朋友,四海云集’这样一个广纳天下贤士的豪气。唐兄弟你若有青云之志,又有缘加入本教,他日必能成事!”

    唐羽心想道,自己自金榜题名归来,生涯巨变,不但一下遁出了书门仕途之路,还一下子见识到了这许多的江湖轶事,确实和江湖可谓是处处有缘。现在身在青云教,又怎知不是天注定?自己暂时虽然只是一无名小卒,但有楚潇为榜,青云教教义为志,自己在教中也终能成就几成梦想。

    心念及此,唐羽觉得从未像现在这样壮志凌云。“胡大哥,我明白你和教主的用意了!我唐羽一生,必不会恃强凌弱,或是屈服于人,若青云教有赴汤蹈火之任,唐羽在所不辞!”

    之后,胡岩之又遵照楚潇的吩咐,将唐羽安排在义金堂的侧堂卧室,由义金堂堂主林远楼分管,主要先和另几位教中弟子负责把守藏放书籍的书屋。

    唐羽被安置妥当后,时辰已入深夜,想着今日胡岩之的一番教诲,唐羽实在是心中波澜起伏,难以入睡。望见窗外月色明丽,唐羽只觉得,心中有所念想后,之前有过的许多烦恼都可抛到脑后,自己所遇挫折也都不值一提。

    想着想着,唐羽不禁坐起身来,吱呀一声,推开房门。

    “楚教主待我真是不薄,这偏房附近还有这么个小庭院,有山有水。”一路自言自语,唐羽已走到了这庭院散了半圈。

    这庭院和藏书房靠的极近,只隔着一扇洞门,庭院中以兰花,夜来香为主要花饰,院中间有池塘,假山,也别有一番小风景。这庭院中的池塘是青云教专程从山下引水而来,若书房着火,便可以用池水救火,这点也是仿照各大园林,书院所设计,足可见青云教思虑缜密和心气高远。

    唐羽心中赞叹不已,欣赏过后正要移步,却看见这个庭院一侧墙边还有一扇洞门。唐羽不假思索,便向这门内走去,走进来一看,原来这庭院一侧还有一小院,除了几株枫树以后,便只有一张圆石桌。

    “啊——”突然间,唐羽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不自禁突然大叫一声,后退几步,险些摔倒。原来唐羽刚进门朝石凳一看,便看见一女子背对他正在轻梳发丝。

    “什么人!”这女子也转过头来,四目相对,这才松了口气。

    “唐羽,你初来乍到,怎么就敢半夜胡乱走动?”

    “韩静姑娘,原来是你...我住进屋子里胡大哥就告诉了我,说这个庭院是用来紧急集合,照应书房救急所用,也算是我们几个监管书房的弟子平时要打理的地方,所以我就提前来看看...”

    韩静这才移去了怀疑的神色:“想必你今天听了胡大哥一些教诲,也是深夜难以入眠吧。”

    唐羽也点点头:“不错,我入青云教,绝不能只为栖身,若不做出一番事来,怎对得起楚教主对我的厚待。”

    韩静微微一笑,侧头道:“原本的白面小书生,今日没想到也有点江湖侠客的样子了。”

    唐羽摇头轻笑,“韩姑娘所言也并不对,韩姑娘任谁看来都是一副娇小女子模样,谁又能想到是青云教一大堂主呢,你又怎知,你们那日所见的那个‘我’就是真的唐羽呢?”

    顿了顿唐羽忽然心中一蹙,似是回想起许多陈年往事和近来的经历,竟微觉茫然,“莫说他们,就连我自己又可真正知道真正的‘我’是什么模样?”

    韩静并未看见唐羽眉间忽现的愁意,只是以手支颐,回道:“人在不同环境下,的确都会表现出不同性格的,这也不怪,真正是什么性格,或许只有自己才知道,跟别人总是无法说清的吧...”

    “是吧...”唐羽仍是皱着眉头,便也坐在了石桌边,和韩静一起坐观这难得的月色。

    看着看着,韩静便像陷入回忆般,喃喃地对唐羽说道:“唐羽,无论你现在想法的出发点是为了报仇还是因为立志要成大事,我只希望你能记住一点,那就是,永远不要牵强自己去改变,不要改变了自己的本心。”这番话任唐羽或者他人听来,定只是无心一句闲言,但韩静自己眼中,却似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微光。

    听罢,唐羽细细瞧着眼前的景色,一袭月光照在小院内,显得格外宁静。韩静身上披着的浅绿色,和那月光下的一绺愁丝,让人看起来觉得她并不是这个年纪的人,似乎在另一个世界她已遍尝世事滋味。韩静白日里的机敏和强势,与唐羽现在感受到的她内心上的柔弱,是如此截然不同。

    片刻后,韩静才晃过神来,又说道:“唐羽,这个庭院,你深夜里就不必来了,深夜走动,而你又不是几名堂主之一,被人怀疑上,容易生麻烦的。我也只是今日见事颇多,心有所思才来这里散散心的。”

    说到这,唐羽才想到眼前这名和自己年纪相仿的韩静可是青云教堂主,稍微有些汗颜,便稍微鞠了鞠身,“明白,那韩堂主,我就先——”

    “但是呢,”韩静立马打断他,“在我们自己人的交流当中,除了教主和总使以外,我们几个人可就不分高下了,以后,你还是就叫我韩姑娘或者静儿就好啦。”

    看着聪敏一笑的韩静,唐羽也笑道:“那,好...韩姑娘,下次再见的时候,如果时候合适,我们再在这石桌上下棋聊天吧,今天那我就先告退了。”

    韩静也慢慢起身,叹道:“哎,虽然在这里,观赏到的夜色很美,但我也本不该深夜在这逗留许久的,你可别随意跟胡大哥林大哥他们说了。”

    唐羽会意地点点头后,两人便分头回去了。唐羽又回身看了看韩静,低语道:“是啊,这里的景色,确实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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