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农尝百草,华佗制麻沸。.

    “医者仁心,为了千万生灵,几千年来无数行医之人精研医术,然而到了今时今日,仍有许多病症无药可治。若是遇到一城一地的大瘟疫,即便是国手良医,也无法将所有人救出来。”

    说话的人身着儒生衣冠,谈吐文雅,所论的又是当下最为紧要的疫病之事,自然吸引了许多人的围观。

    夏侯昭和严瑜也站在不远的地方,这里是京郊的一个村落,因毗邻帝京,往往有南来北往的行商于此歇息,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处颇为繁华的集市。此地有洛水穿行而过,故而名曰洛水集。

    距离圣上送来旨意,命夏侯昭暂时留在京郊已经过去了三天。

    刚刚接到旨意的时候,夏侯昭根本不愿遵旨行事。即便帝京已经是刀山火海,那里却住着她的父亲母亲,还有未出生的弟弟或妹妹,让她怎能独自在外避难。即便圣上在信中反复写了宫内并无异状,她又怎么可能心中安稳?

    当下,她便准备不顾程俊的阻拦,启程回宫。

    严瑜却道,帝京的疫病绝非偶然。与其急急忙忙回宫,不如现在宫外查清了疫病的来源,若是能找到疫病的治疗之法,能救的何止一宫之人?

    夏侯昭沉默许久,点头应了。自那日起,她将所带的墨雪卫分派到帝京的周边,仔细排查疫病爆发的情况。

    墨雪卫皆是严瑜精心训练过的强兵,除了武艺出众外,办事也极为妥帖,第二日的晚间便纷纷回报。.帝京的疫病主要爆发于平民所居的城区,与之不同的是,京郊几个镇子和村落,虽然都是平民聚居之所,情况却大大不同。

    东面和南面的村镇几乎没有受到疫病的影响,西面则有零星的病例,而北面两个镇子的情况比帝京还要严重,不仅患者众多,而且已经有了不少死者。

    这恰与他们之前的估计相符,今年以来,容易滋生疫病的地方只有北部的九边。尤其是春天的时候,有不少逃难的百姓都到达了帝京,后来虽然有不少人陆陆续续返乡,但他们由北方带来的疫病却留了下来。经过一个夏季的潜伏,终于在夏末爆发了出来。

    但此外还有一个例外,处于西北方的洛水集则局势平稳,虽有病例,却都得到了控制,只有最初的一例布死亡。

    夏侯昭与严瑜商议之后,一方面派程控报圣上,一方面带着人到了洛水集,想要一探究竟。没想到,他们一进洛水集,便遇到眼前的场景。一个衣冠楚楚的书生,站在洛水集最热闹的街市中间侃侃而谈。

    路过的行人似乎已经对此习以为常,有感兴趣的便驻足倾听一阵,也有赶时间的匆匆而过,毫不在意那书生。

    更引人注目的却是围着那书生摆着的几口大锅,每一口大锅之旁都守着一个大汉,手拿大勺。不时便有人走上前去,那持勺的大汉就从锅里舀出一勺水,倒在碗里。.来人取碗饮水,饮毕放回案几之上,一旁又有人上前收了碗去清洗。

    虽然无人特意引导,倒也秩序井然。

    夏侯昭和严瑜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奇。严瑜朝着身后轻轻一挥手,一名墨雪卫走到大锅之前,捧了一只碗回到严瑜面前。那掌勺的大汉也不阻拦,甚至还朝着夏侯昭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在阳光下甚是闪亮。

    “这是什么味道。”碗虽然还在严瑜面前,夏侯昭已经被那股刺鼻的味道熏得掩鼻了。虽然她素来不拘小节,但时而还会露出一点小儿女态。

    严瑜将那碗递了回去,笑道:“此乃卒成苦酒。”

    “苦酒?”夏侯昭放下掩鼻的手,思索片刻道,“这是米酢?”

    严瑜正要回答,一个爽朗的声音插了进来,道:“非也,酢与苦酒虽然味道相近,却大有不同。”

    夏侯昭回身看去,原来那书生已经走到了他们身边。离得近了,夏侯昭方才看出,此人的年纪并不大,似乎刚刚及冠。之前听他当着众人畅谈疫病之事,言辞虽然算不得文采精妙,却甚是得当,她还以为此人必定颇有年岁了,却不料竟是这样年轻。

    这书生也是远远看到了夏侯昭一行,见他们衣着华贵,跟随的侍者精明强干,显然是官宦人家。他在这通衢之地摆设大锅散水与行人,一是为了便宜行人饮用此水,二也是想将此法散布出去。

    可惜他苦等了多日,来往的行人虽多,却从没有出现过如夏侯昭一行装扮的人。此时等候许久的机会来了,他怎能不激动,匆匆忙忙便走到了夏侯昭面前,躬身行礼。只是他一开口,几个便装跟随的墨雪卫都变了脸色。

    “小姐有所不知,这苦酒……”这书生虽然有些呆气,但诸人脸色大变还是看得出来的,说到一半停了口。

    书生狐疑地看了看严瑜和夏侯昭,试探地道:“恕小生冒昧,难道……应该称‘夫人’?”他心中犯着嘀咕,虽说胡人素来早婚,但这少女看起来不过及笄之年,这“夫人”二字实在有些勉强。

    他这纯是会错了意,几名墨雪卫神色变幻,却是因为他突然朝着夏侯昭进言,却未用敬称。此时众人都反应了过来,现下公主乃是微服出行,路遇的书生哪里会知晓她的身份,称谓上有些疏忽也是难免。

    他们可没料到,这一折腾,竟让这书生将夏侯昭和严瑜当成了小夫妻。他自己还给自己解释,真笨,刚刚那男子如此维护女子,见她掩鼻便即刻将碗拿走了,可不是夫妻嘛。

    倒是夏侯昭和严瑜是时常微服出行的,见惯了普通人对自己的称呼,并不在意。此时听他说出“夫人”二字,真是哭笑不得。几个墨雪卫情知自己惹了麻烦,都羞愧地低下了头,因此无人瞧见严瑜发红的双耳。

    夏侯昭倒不会为了这些许小事为难人,道:“鄙姓傅,公子称一句‘傅姑娘’便是了,”又指了严瑜道,“表兄姓严,却不知公子贵姓?”

    “原来如此,我观姑娘如此年轻,怎么可能已经成婚了呢,”那书生点点头,又道,“我乃句容柳智,并非什么世家公子。傅姑娘若是不嫌弃,称我一声‘柳大哥’便是了。”他倒是毫不客气,殊不知这一句话竟是给自己安了个“公主大哥”的身份。饶是刚刚被严瑜冷冷看了一眼,几个墨雪卫还是忍不住抬起头来,再次朝着这位大言不惭的柳智留出了敬佩的表情。

    不过此时的柳智再也没注意他们了,他专心向夏侯昭和严瑜讲解起了自己的布置。

    原来自从九边爆发春旱以来,他便担心会伴有疫病。

    “自大燕建国以来,波及一州府的旱涝大灾,计有四百余次。其中二百多次都伴有疫病。另有五十余次,在其随后的半年兴起了疫病。故而南康公主时曾有旧例,凡是遇到旱涝之灾,当地官员除了赈灾之外,还需时时查看是否有疫情。”

    夏侯昭心中略略有些吃惊,没想到民间竟也有这样的才俊。本朝并无出名的柳姓官吏,这柳智竟能历数大燕建国以来的灾祸,显然是下了大工夫的。她一边听,一边不由得点头。

    柳智这番话早在他心中翻来覆去过了无数遍,他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一个韶颜稚齿的少女凝神倾听,不由得愈加兴致勃勃,连声音都高了几分。

    几个墨雪卫却默默缩了缩头:校尉身上的杀气……

    作者有话要说:都是古代醋的别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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