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刮起了风,阴雨也随之降临,一下便是数日。

    李沐韵的身子也终于在这样阴暗的天气中,再次病倒。这次,不似之前那般,几位太医更是奉了命住进了合德殿,以防病情随时恶化。

    苏瑾瑜很是担心,每隔几日都会去合德殿探视一会儿,看着她面色苍白的卧在床榻,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一连几日的阴天,难得有个好天气,适逢李沐韵的病情得到了控制,苏瑾瑜便向凌云讨了人情,带着她去长乐殿走动走动。

    在李沐韵的心里,那个地方算是个净土,唯有在那儿,她才能安心的去思念藏在心底的人儿,忘却暂时困扰于身的烦恼。

    在层层衣裳的包裹下,李沐韵显得极为虚弱娇小,仿佛一阵清风就能将她吹倒。

    “等病再好一些,我就去和皇上说,让你再这儿多停留几日,有我陪着你,他也不会过多的拒绝。”苏瑾瑜搀着李沐韵的手臂,两人缓缓的走在小径上。

    被空置已久的长乐殿,小径两侧杂草丛生,反倒是那没人修理的花丛变得更为茂盛,尽情绽放着属于它们的色彩。

    走了一小段路,李沐韵有些走累了,扯过苏瑾瑜的手臂就在廊道上坐了下来,因着周遭冷风四溢,她不得不将斗篷紧紧的包裹起身子来。

    “前几日听说你将沁心要回了身旁伺候着,此事当真?”她的声音很轻很轻,犹如细纹作响。

    苏瑾瑜轻轻颔首,沁心本是从皇后寝宫出去的宫女,她应该是同她禀告一声才是。如今此事被提起,她便也不多加解释,毕竟李沐韵并没有拦阻之意,不然当初她也不会让沁心被内务府带入太后寝宫了。

    “当初来合德殿伺候的时候,就属她和我最为亲近。如今看到她被派去浣衣局那儿受苦受累,我岂有袖手旁观之意,自然是愿意帮她渡过一关的。”

    李沐韵咳了几声,伸手捂住双唇,待到缓和些许,复重新开口说道,“她来合德殿,我倒是不太注意她。在你离宫之后,我得知玉蝉死去一事,其后便是沁心当上了先太后的贴身宫女。这丫头应该也算是好运,能够先后遇上几位贵人,我倒也替她高兴。”

    “那日我去太庙前便已然从沁心口中得悉此事,估计是先太后眼中容不得沙子,所以才会对玉蝉下毒手吧。”太后是个极为自负之人,当初玉蝉能眼睁睁看着季秋替死,而错杀了心头大患,她又怎么可能就此轻易饶恕呢。

    在那会儿,她若是有些警觉,便不会导致玉蝉枉死,或许,她还能站在这儿一块儿说笑。

    想到这间往事,苏瑾瑜油然起了些许的悲痛,不禁缓缓得垂下螓首,以此惦念玉蝉。

    倒是李沐韵微微蹙起了双眉,她有些疑惑,不住的冥思着当年发生的情景。对于苏瑾瑜一说,已然是起了狐疑。

    “你离宫前便得悉了此事,可我记得这件事是在午时由内务府禀告才得悉的。沁心她那时尚在长乐殿,又怎会过早得悉此事呢?可是,你记错了不成?”

    苏瑾瑜经她这么一提醒,不禁思索起此事来。李沐韵断然不会拿这件事来同她说假话,破坏她与沁心之间的感情。可,她若说得当真,那么沁心又是如此预知呢。

    难道,她在太后宫中也是有熟人不成。

    显然,这个假设很快被她否定,她记得沁心曾说过在宫中举目无亲,又哪里会有什么朋友之类呢。

    送李沐韵回合德宫之后,苏瑾瑜便不断的在想,当初那件事又是否真的存在蹊跷。若,太后当真无法释怀季秋那事,又怎会尽心尽力命太医救治玉蝉呢,大可以将她弃在一旁,让她失血过多,伤重而亡。

    满怀心事的回到关雎殿,适逢遇上正在修理花圃的沁心,她半眯眸华打量起来,眼前这个女子真的是那种心藏不露之人吗,又真的能够信任吗?

    头有些疼痛,嫣儿关切得询问了几句,苏瑾瑜以午睡为由退去了她们的伺候。

    睡梦中,她忽然惊呼出声,手臂于半空挥舞着,不断的呼唤着玉蝉的名字。守在殿外的嫣儿岂能安心不顾,连忙冲进殿内唤醒了她。

    “娘娘,可是做噩梦了?不如让太医开几副安心宁神药吧。”

    苏瑾瑜抬手擦了擦额上沁出的细汗,摆手示意不用,“太医那儿可有心药?这个心病已经得了许久,却总不见好。”

    “娘娘休息会儿,奴婢让沁心去端些甜汤进来。”说着,嫣儿扯了扯覆在苏瑾瑜身上的被褥,将床帏放下直径退了出去。

    苏瑾瑜望着房梁,幽幽的念叨着玉蝉的名字。

    须臾过后,沁心在嫣儿的陪伴下缓缓踏入寝殿,将床帏挂于金钩后,“娘娘,甜汤端来了,可是需要洗净之后服用?”

    “沁心,你知方才是谁出现在我的梦中?”苏瑾瑜敛起呆滞的眸光,侧头看向床畔的沁心,看到她噙在唇角的那抹浅笑,觉得好生刺眼。

    为何要这般欺瞒,为何要如此利用玉蝉的死,只是为了让她断了回来的念想吗?尽管如此,又能改变得了什么呢。

    沁心惊诧的看了眼身旁的嫣儿,这素来不是苏瑾瑜会说的话,梦中见到了谁又有何干系呢,那不过是一趁境而已。

    嫣儿哪里知道苏瑾瑜口中念叨的玉蝉是何人,迎上沁心投射而来的探知眸华,她自然是不知,笑着退了出去。

    沉默半许,苏瑾瑜这才说起梦中的情景来,玉蝉掐着她的脖子直喊救命。

    她又问沁心,是否得悉玉蝉的真正死因,当日她不肯说因为害怕先太后,那么此时此刻对她构成威胁的人已然先去,她又害怕些什么呢。

    沁心自然是摇头称不在其旁自然不详,重复着与当日如出一辙的话语。

    “既然不在其旁不祥死因,你又为何提早得悉她自尽呢。皇后告诉我,玉蝉是于午时被传死亡,我前去太庙是卯时,相隔一个时辰。沁心,你来告诉我,身在长乐殿的你为什么会提前知悉呢,你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为何呢?”

    沁心面色极为难堪,她不住向后挪了挪身子。

    苏瑾瑜挺起腰板,见她如此心慌,复开口道,“是你杀了玉蝉,你是太后安排在皇后身边的细作,对不对?因为玉蝉背叛在先,有恩在后,太后不愿背负罪名,所以让你动手杀了她。然后通过内务府以人手过多为由,顺势坐上了玉蝉的位置,这样一来,你也就完成了太后交代你的使命,皇后失宠,而我也远远得离开了皇宫,她就达到初衷了。”

    这个假设她说得极为牵强,却被无法排除这个可能。毕竟,太后是有野心的,又怎会容忍皇后做诸多错失而无动于衷呢。沁心,或许是她一早就安插的眼线,暗中监视着一举一动。

    话虽如此,她心里却不断得想让沁心说出实话来否认她的假设。

    沁心蠕动着唇角,皓齿在绯红的唇瓣上留下几个齿印,不由多想直接跪倒在地上,垂着螓首。

    她不想这种简单安逸的生活是如此短暂,即便是想努力得去做个好人,都无法摆脱曾经惹上身的污垢。

    虽然这些话都没有真实的证据,她自然是能够反驳狡辩脱罪。可,她知,即便能逃脱得了这关,却始终无法逃脱心魔。

    自从玉蝉死后,她每晚都不曾安然入睡过。双手似乎有着无数鲜血在流淌,怎么洗也洗不干净。

    “玉蝉死后我一直就没有踏实过,我怎么也不能忘记她死之前的画面。那么的无助,那么的害怕。这个秘密我藏了这么久,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太后和玉蝉她们都是一样的,彼此计算着,反倒误了自己的性命。太后瞒着玉蝉救了她唯一的妹妹并藏在宫中,以此威胁,而玉蝉亦是为了妹妹和太后阳奉阴违,暗中在太后的饭食中下了*,唯一的解药亦被她毁害了。你怀疑过王爷,王爷的迷幻散不过是提前加快了太后毒药发作,真正杀人的还是玉蝉,这是你怎么也不曾想到的吧。说出真相,真是轻松了许多,也无憾了……”

    话音未落,沁心快速的从袖中掏出一柄随时佩戴在身的匕首。寒光乍现,苏瑾瑜睁大双眸,扑身过去阻止已然晚矣,匕首狠狠得刺入心窝。顿时,鲜血四溢,喷洒到洁白的床帏之上,染出多多血莲。

    她眼睁睁得看着沁心倒在床畔,那只沾染鲜血的五指紧紧的握着她的手腕,很是虚弱得说着诀别。

    “玉蝉的命,我如今是还了。我只求你,找到她的妹妹,她就在宫里,求你……”瞳孔骤然放大,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光彩。那只手臂随之摔落在地,苏瑾瑜反手抓住了她的掌心,粘稠的鲜血让她有些晕眩。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真相会导致沁心自杀,若是她得知是这个结果,断然不会说出来。她要的只是一个解释,从未想过要沁心一命还一命。那是她的姐妹,又怎么舍得她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呢。

    沁心,沁心,她当真是悔恨至极。

    “我从未想过要你死,沁心,我从未想过要你的命啊……”苏瑾瑜跌落于地上,抱着沁心的逐渐冰冷的身躯,放声呐喊着。

    嫣儿闻讯赶来时,见得沁心倒在血泊之中,而苏瑾瑜整个人呆若木鸡,怔怔得呼唤着沁心的名字,全然不顾嘶哑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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