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忘忧叮嘱如意,“明天一早就去。”

    “是。”

    崔忘忧这天睡得不好,直到后半夜,才睡着,可没睡一会,天就亮了。

    如意一早就出了门。

    崔忘忧在屋里一直等着。

    崔大太太又来看了一次,带着绣娘,给崔忘忧量身型,这自然是要做新衣裳的。

    崔忘忧心情本就不好,脸上这不耐烦就带了出来,连应付崔大太太都有些心不在焉,崔大太太见了,也没多留。

    可走时,崔忘忧却叫住了崔大太太,“夫人,崔大人在不在府里?”这是是崔尚文的去向。

    崔大太太笑得冷淡,“上朝去了。”

    说完,就走了,那绣娘也一并带走了。

    等崔大太太走远,崔忘忧才冷哼了一声,脸拉得老长。这些崔府的人,没一个好东西,她被休回府,一个个都不闻不问,崔老夫人也是,派个人过来看她都不肯,更别说为她找石府要说法了。

    一个个都不是好东西。

    崔忘忧在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又把主意打到崔尚文身上,在她看来,崔尚文就是她亲爹,要不是崔大太太这个恶妇,她亲爹也不会不认她!

    如意是天黑才回的。

    崔忘忧发了一通脾气,“怎么回得这么晚?”

    如意道,“去了石府,他们不让进,奴婢就一直在那等着,直到快天黑时,奴婢才见到从府外回来的二少爷。”

    “二少爷怎么说?”崔忘忧急急问。

    “二少爷看到奴婢就避开了。”如意道。

    崔忘忧的脸更沉了,“后来呢?你没追上去?”

    如意声音更小,“二少爷带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回府,看那模样,二少爷特别喜欢那姑娘。”“废物!”崔忘忧气极了,又没处发泄,看到如意近在眼前的脸,一个巴掌甩了过去,“你真是太没用了,怎么什么事都办不好?”

    如意捂着脸跪在下头,也不说话。

    崔忘忧气了一晚上。

    次日,崔忘忧起身时,发现身边的丫环换了一个,“如意呢?”她问。

    “如意姐姐病了,请了几日假。”丫环道。

    “谁允许她请假了?”崔忘忧面色不善。

    “大夫人允的。”丫环道。

    崔忘忧听了,怒道,“如意的卖身契在我手上,她是我的丫环。”

    新丫环听到这话便笑了,“奴婢的卖身契在大夫人手上。”这话里的意思是,她不是崔忘忧的人,可不能随意打骂。

    崔忘忧黑脸道:“叫如意过来。”

    新丫环站着没动。

    “那我自己去叫!”说着,便要起来。

    那就起吧。

    新丫环慢悠悠的服侍着,只要崔忘忧露出打骂的神色,她便离得远远的。她可是听如意姐说了,这位主子脾气大。

    脾气大?

    新丫环笑了,又不是崔府的正经主子,手是也没捏着她的卖身契,她怕什么?

    就这样呗。

    其实,青楼的事事发之前,崔忘忧过的日子还真不差,有了这一胎后,石夫人待她跟亲闺女似的,生怕她吃的少了睡得不好,连侍候的丫环都好几个,所以啊,石家只要稍微不如崔忘忧的意,她就保护肚子说事。

    石家人也依着她,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才养成了崔忘忧遇着不顺心的事就拿自己的肚子说事,习惯了。

    可惜,这里是崔府,这一招没用。

    再说了,这新丫环也是个厉害的,要不崔大太太也不会派过来。

    崔忘忧起来了,新丫环也扶着,崔忘忧就说肚子疼,要看大夫,这是故意折腾人。

    新丫环点点头:“奴婢这就去府外请。”

    “府里不是有吗?”崔忘忧不高兴道。

    新丫环道,“奴婢不知道,不过大夫人交待了,您要用大夫,去府外请。”这是说府里的不给用。

    崔忘忧想明白了,冷笑一声,“这位大夫人变脸可够快的。”崔忘忧只觉得她出嫁后崔大太太是一脸张,她被休回府,崔大太太又是一张脸。

    新丫环立在一边,也不接话。

    崔忘忧直接扔了手边的瓷碗,新丫环见了,立刻道:“奴婢再去端杯茶来。”说着,便溜了。

    扔了崔忘忧一个人在屋里发脾气。

    崔忘忧更气了,可有什么办法?

    如意告了假,画眉不在,这新丫环又不是自己人。

    崔忘成高声喊着自己当初陪嫁的几个人,准备让那几个过来侍候,谁知,喊了半天,也没人应。

    谁都知道,这边的院子平常没人来,崔府的主子们也不管。

    这崔忘忧又被休弃了,没人帮着出头,在崔府也是个外人,下人见了,又有谁会真心听她的?

    再说,崔忘忧脾气好不好,没人是傻子,上赶着给崔忘忧作贱。

    这样一来,崔忘忧的日子就难过了。

    -

    崔荣华是最后一个知道崔忘忧被休回府的。

    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崔大太太叫下人封了口,不许在崔荣华面前多说什么。崔大太太觉得,反正崔荣华也不用去看崔忘忧,不知道这事也没什么关系。

    而且,崔荣华是个未出嫁的姑娘,这样的事,还是少听的好。

    家人有心瞒着,崔荣华也没有去打听,自然就不知道。

    说起来,还是那天崔荣华去找崔大太太的时候,听到崔大太太与崔尚文在说这事,这一天是崔尚文的休沐日,自然是在家的。

    崔尚文便与崔大太太说了,崔荣华来时,崔尚文刚说了一句,“这事我跟皇上提了。”

    “然后呢。”崔大太太话音刚落,就听刚进门的崔荣华问,“哪件事啊?”

    崔荣华的大哥崔时仁也在,顺口就说了,“崔忘忧被石家休了的事。”崔忘忧的身份,崔家大房四人都是知道的。

    “她怎么被休了?”崔荣华惊讶极了,“不是还有几个月就生了吗。”

    崔大太太道,“这事比较复杂,等会再跟你说,先听你爹说说。”皇上那有了定论,看崔尚文这态度,看来是牵扯不到崔府的头上。

    既然这样,这事自然是要让崔荣华知道的,所以下人都没拦,崔荣华顺顺当当的进来了。

    等一家四口都在屋里了,这门窗就都关紧了,丫环小厮在外头守着,离得也远,听不到什么。

    崔尚文这才说了:“皇上知道后,有些生气,寻了石大人一个错处,贬到外地去了,这石二郎的官职,也没了。”

    原来只是‘有些’生气,并没有‘很’生气啊。

    崔大太太听了后,说道:“那这石家肯定以为是你干的,怕是要结仇啊。”

    崔时仁说道,“娘,都这会了,你还怕什么,崔忘忧的过往被撕开后,两家就不可能再融洽相处了。”

    这话也对。

    崔荣华对这事还一头雾水呢,说不上话,只能听着。

    崔尚文这才慢慢开口,“皇上的意思是不想管这个女儿了,就打发走,找个小地方安置下来,以后是再嫁还是就这过活,让……我们决定。”

    崔大太太愣住了,“这是不管了?”

    崔尚文点点头。

    “这可是亲闺女,纵然没养过,到底有血缘关系,就不管了?”崔大太太还是有些吃惊,半天没反应过来。

    崔尚文道,“太后说了,做出这样的丑事,皇家没有这样的人。”一句话,就将这事定下了。

    皇上是个孝顺的,不会为了一个没什么感情的闺女而不听太后的话。

    “这样啊。”崔大太太叹了一声,“那就给她找个庄子,等孩子生下来,她若想养,那就带着,不想养,就找户人家送了。”

    至于崔忘忧想不想再嫁,得看崔忘忧自己的意思。

    这石府,崔忘忧是不可能再回去了。

    “这事你看着办吧。”崔尚文也不准备管了,以前崔老爷子愿意接手崔忘忧的事,那是因为有皇上在背后撑腰,这会,连皇上都不理会自个的亲闺女了,崔府自然不会再多管闲事。

    之有为这崔忘忧,崔府败了多少名声?

    崔老爷子早就后悔了,崔尚文从一开始就不愿意掺和这事的,可惜,当时他不在京里,知道时就已经晚了。

    崔大太太本以为这事就到此为止了。

    崔尚文却对大太太道,“爹还不知道这事,我还要过去一趟,你也一起来吧。”

    崔尚文说完,便带着崔大太太去了上院。

    崔尚主先去了崔老夫人的院,然后扶着崔老夫人一起去找崔老爷子去了,崔大太太看崔尚文这样,心里一沉,看来等会要说的是大事。

    “事情办完了?”崔老爷子看到崔尚文,问道。

    崔尚文点点头,“办了些,还有一件麻烦的事,爹您得给个主意。”看来这事还挺严重。

    屋里四人,崔老夫人跟崔老爷子坐在上面,崔大太太跟崔尚文坐在下面,坐好后,外面安排了人,崔尚文这才说了,“太后听了崔忘忧的事后,对小王爷的亲事不满意了。”

    “为何?”崔大太太手里捏着帕子,帕子都叫捏变形了。

    “问了相熟的宫人,说是嫌弃崔府出的姑娘教养不好。”崔尚文叹了口气,“荣锦勉勉强强,倒是荣绣,说是叫太后厌了,再就是这个崔忘忧,太后担心这崔忘忧住到崔府,带坏了荣华,说成王府不能有这样的王妃。”

    崔尚文简单几句就将事情说清楚了。

    崔老夫人跟崔大太太听到是这么个缘由,脸色阴沉得可怕,崔老夫人骂了一句:“谁知道是那么个东西,亏她身上流的还是皇室血脉!”生气得很。

    “荣华真是被她们给拖累了。”崔大太太难受得很,生怕因为这些不相干的外人,搅了荣华的好亲事。

    崔老爷子很平静,“只是这样吗?”

    “太后已经在相看各家的姑娘了,新入阁的夏大人家,就有嫡出的孙女,模样性情样样不差,太后颇为中意。”这个夏大人,正是夏玉郎的亲爹,这嫡出的孙女正是夏玉郎大哥家的,以前并不出众,名声不显,不过,这次夏相入阁后,这姑娘就格外‘出挑’了。

    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夏家起来了,众人便棒着,就算这夏姑娘一般,也会被棒上天,就是这么个理。

    “除了这位夏大人家,还有好几家呢,一个是邓御史家的千金,再就是夏府的嫡长女,最后一个便是孙大人家的嫡次女,太后准备这几日就相看。”崔尚文将打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崔大太太急得快要晕过去了,“怎么能这样?这可是皇上赐的婚,太后哪能说变就变?”

    崔大太太最担心的亲不是亲事黄了,而是被退了亲的姑娘,想再找个好人家,就难了!

    很难!

    她家荣华,哪样差了,凭什么被退亲,再让别人挑捡?

    崔大太太不愿意。

    崔尚文道,“皇上是孝子,这事有没有变数,还真说不准。”崔尚文最清楚皇上的性子了。

    崔老爷子想到崔忘忧这名声,就是崔荣绣与‘王府的人’勾结,从而传出来的。现在崔老爷子总算明白那人的用意了,就是为了毁亲。

    崔老爷子心中感慨。

    这事,看来是拖不得了,真得找小王爷来问上一问了,若真是小王爷想退亲,那现在只有退亲一条路。若不是小王爷的手笔,那这事另有其人,若是小王爷还想要这门亲事,得让小王爷自己去找太后。

    崔老爷子将这事掳顺了。

    他道:“尚文,明日你去请小王爷人……”

    崔尚文低声道,“小王爷让太后叫到宫里去了,见不着人。”

    崔老爷子皱着眉。

    “听天由命吧。”崔尚文道,“强扭的瓜不甜,荣华的事,她自己也该知道。”不能一味瞒着。

    屋里气氛有些沉闷。

    -

    小王爷先是被太后叫到了宫里,住了些日子后,又被皇上打发到京外,好像说是哪里有祥瑞出现了,让朱昊去将这东西带回来。

    办好了,也是大功一件。

    就这样,将人支使的远远的。

    或许太后以为这样就能瞒着小王爷退了亲,可惜她想错了一点,朱昊就算不在京中,也能得到京中的消息。

    比如石家二奶奶被休的事,比如,太后正在相看名门闺秀的事。

    太后相看这些出身高贵的姑娘的事,朱昊是知道的,朱昊还撞见了一回,太后当时说的是,“三皇子还没成亲呢,得挑个好姑娘。”

    朱昊就信了。

    可这会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朱昊看着京中的密信,摇了摇头,皇祖母她老人家,净瞎折腾。

    朱昊自个的婚事,他从来都没有动摇过,在他看来,这根本就不是事。

    他也没有过多在意。

    不过,他还是给崔荣华写了信,让崔荣华安心。

    崔荣华接到信后,笑了。

    她才不担心呢!

    瞎说!

    这小王爷跟崔府二姑娘退亲的事,不知怎么就传了出来,还传得沸沸扬扬,跟崔忘忧那段故事的热度不相上下。

    太后有这么一点意思,又有人想要这王妃之位,自然就有了大动作,那几家齐心协力,想先将亲事毁掉,等毁了成王爷跟崔荣华的亲事后,那几家再慢慢争这王妃之位。

    为什么不争三皇子之妃的位置?

    这当皇家媳妇是有风险的,三位皇子,不管谁登上皇位,另两个都没什么好下场,这妃位哪有小王爷的王妃之位好,瞧瞧,小王爷朱昊皇上的亲侄儿,太后的亲孙女,与三位皇子没有利益之争,自然相处融洽。

    以后不管谁登机,小王爷都不会有事。

    不是吗?

    所以啊,这小王爷的王妃之位就叫人眼馋了。

    以前,崔老爷子是内阁首辅,没人敢跟崔家较劲,如今,崔老爷子退下来了,那些人就动心思了,又加崔忘忧这件事,将崔家撕开了一道口子,如今崔家势弱,那几家就咬上来了。

    首先得把崔家,崔荣华给扯下去。

    所以啊,自从崔忘忧的事后,崔家的故事就没完没了了,一时是崔三爷以前被戴了绿帽的,还有更早以前江心柔与安宁郡主还有夏玉郎那一出,什么都叫人扒出来了。

    当热闹看呢。

    崔府的奴才最近都不怎么出门了,连买东西都是让人送来的,省得让人说道。

    知道最离谱的是什么吗。

    是傅夫人!

    傅夫人离开崔府后,就住进了王家,尽管跟王家大夫人不太和睦,可有王家老夫人护着,日子还算过得不错。

    崔府出了这些流言后。

    傅夫人带傅玲上门了,没错,是傅玲,傅夫人的侄女。

    “大姐,真没想到崔府竟然会这么热闹,我以前竟不知道,”傅夫人捂着嘴笑,“我还当大姐的日子过得多好呢。”

    想到这,傅夫人又笑了,“还是我家相公好,从头到尾就我一个,没别的女人,不像姐夫,连外头生的都弄出府了。”

    崔大太太脸色极难看,“来人,送她出去。”

    “二婶,听说那外室女可是青楼出身,怎么就将她接进府了?”傅玲还在一边火上浇油。

    傅夫人就爱听这话,咯咯的笑了。

    “看来妹妹像是落井下石了,”崔大太太怒极反笑,“我以前倒是看走眼了,还以为那傅家大嫂拖累了你,如今看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妹妹你与那乡间村妇也没有什么不一样吗。”

    “对了,妹妹,我记得妹夫在跟你成亲前,与你身边的丫环有了首尾,那丫环还跑了,后来查出来,还生了一个儿子,妹夫养在庄子上了,娘怕你受不了,叫我们瞒着你,难道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事?”崔大太太的话跟刀子似的,一刀一刀的扎进傅夫人的心窝里。

    崔大太太笑眯眯的看着傅夫人。

    傅夫人的脸变得跟纸一样白,傅玲却是睁大了眼睛,眼珠子转了转。

    “不可能!”傅夫人眼睛都气红了,她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就是她相公只有她一个女人,虽然相公死得早,可她不后悔。

    没想到,今天竟然从崔大太太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傅夫人快疯了,“我不信,我要回去问娘。”

    “去吧。”崔大太太道。

    傅玲扶着傅夫人,灰溜溜的走了。

    崔大太太收起笑,崔府的名声让那些人败坏了,下手可真黑啊。

    连傅夫人这样的人都听说了这些事,看来,该将太后意欲毁亲的事告诉荣华了,崔大太太虽然气走了傅夫人,可她这心里没有半分欢喜。

    *

    秋水苑。

    “娘。”崔荣华指着面前的绣屏道,“您看,这绣屏总算是绣好了,您说祖母会喜欢吗?”

    “老夫人一定会喜欢的。”崔大太太道。

    崔荣华看崔大太太心事重重,便问:“娘,可是有什么难事,要不跟我说一说,纵然帮不上什么忙,可这事搁在心里不如说出来。”

    崔大太太叹了口气。

    “你知道外头的流言吗?”崔大太太问崔荣华。

    “知道一二。”崔荣华点点头。

    崔大太太道:“这些流言是有些人故意散出来的。”

    “为什么?”崔家的事与那些人有什么关系呢?

    “太后知道崔家的事后,不想叫朱昊娶你了。”崔大太太说道。尤其是这一拔流言出来后,太后对崔荣华更不满意了。

    生在这样的人家,能有什么好的?当然,这仅限于女子,太后对崔相还有崔尚文都是颇为满意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

    崔荣华总算是明白了,崔大太太担心崔荣华听了难过,便安慰道,“世上又不只他一个好男子,若是这亲事真黄了,娘保证给你找一个更好的。”这更好的三个字说出来崔大太太心里有些虚。

    “娘,他不会的。”崔荣华说道。

    朱昊不会毁亲的。

    崔大太太见崔荣华接受不了这件事,心里更难受,还劝道,“荣华,你放心,娘不会叫你受委屈的。”

    “娘,我知道的。”崔荣华认真点头。

    崔大太太见崔荣华这般懂事,眼眶都红了,不敢再可,寻了个借口便走了。

    待走远,这眼泪才敢掉下来。

    宫里已经传出来了,太后中意夏相的嫡孙女。

    这事崔大太太不敢在崔荣华跟前说。

    起先,崔荣华还为这事担心了一阵,后来接到朱昊的信后,便不担心了。

    听闻小王爷与崔荣华的亲事要黄了,最高兴的就是崔忘忧了,这几天,她听着这个消息,多吃了半碗饭。

    一个劲的让下人讲这崔府的故事。

    这里是崔府,谁敢讲啊?

    崔忘忧见了,撇撇嘴,想着等画眉回来了,叫画眉仔细说给她听。

    是的,画眉回来了。

    崔忘忧被休后的第四天,画眉便拿着自己的东西找来了崔府,进了府,继服侍崔忘忧。之前因为崔忘忧要抬画眉当姨娘的事仿佛不存在似的,崔忘忧待画眉跟以前一样亲热。

    只是,这画眉仿佛有些变了。

    不再像以前那样,处处以崔忘忧的事为先,处处以崔忘忧为重。现在的画眉,有了自己的小心思,开始学会攒钱了,也学会给自己栽衣裳买胭脂了,崔忘忧见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崔忘忧笑过画眉一回,“我这有了身孕,你涂了胭脂,就不要到身边伺候了。”

    崔忘忧满心以为画眉会为了她,将这些脂脂粉粉的弄掉,安心侍候她。没想到,画眉听了后,点点头,“是,小姐。”

    过了会,又听画眉说有事出府一趟。

    崔忘忧愣愣的看着画眉,“你变了。”

    画眉闻言,羞涩一笑,“是啊,齐郎也说我变美了。”她只当崔忘忧同意了,之后便出了府。

    崔忘忧觉得奇怪,这齐郎是谁?

    这齐郎还能有谁,自然是齐进啊,崔忘忧也认得的,可一时没想起来,这么个人,早就被她忘到脑后了。

    让人没想到的是,因为画眉这事,竟然牵出一串的事来。

    画眉对齐进有意,那是因为画眉以为齐进也跟她一样,两人是情投意合,她是个丫环,齐进是个穷书生,她还存了些银子,她觉得两人是相配的。

    要说画眉为什么会误会齐进对她有意,那还是因为齐进之前想借着画眉攀上画眉家小姐,要不是这样,齐进何必讨画眉欢心,还时不时送些小东西。

    这一来一去的,画眉就误会了。

    这次齐进伤了脑袋,一直住在许家,画眉好些日子没见到齐进,便找崔忘忧找了几日假,去找人去了。

    那时,也正是崔忘忧被休的时候。

    画眉是在医馆找到齐进的,齐进当时正在医馆换药。

    画眉几日不见齐进,见他伤了,眼眶都红了,“疼不疼?”

    这齐进是重生的,自然是不认得画眉的,可听到画眉的话,他便明白这姑娘这个身体以前肯定是认得的。

    齐进笑着道:“没事,就是伤了头,养上一阵时间就能好。”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画眉。

    画眉站在这不走了,先问这伤,又问他现在住哪,又零零碎碎的问了一些齐进的私事,齐进看着眼前这姑娘,很快就懂了,这姑娘对他有意。

    齐进套了几句,便知道这姑娘是石府二少奶奶身边的丫环,齐进知道画眉是丫环后,对画眉不由看低了几分。

    齐进心里是那么想,可脸上的笑却是亲切的,送上门的姑娘,怎么不要?

    就算弄出事来,大不了纳了。

    看这姑娘对他的热乎劲,应该会乖乖的听话的。

    齐进想到这,不由笑了。

    郎有意,妾有情,一来二去,可不就在一起了吗,也不能说在一起,只能说,越过了那条线。

    齐进本就是重生的,重生前都成亲好几年了,早就开了荤,画眉送上门了,他就要了。

    画眉原也没想这么快就进展到这一步的,可坏就坏在齐进受了伤,画眉送齐进回家,画眉到齐进租的那个小院后,忙前忙后,帮齐进洗衣做饭,看着就是贤妻良母。

    重生后的齐进经过官场的沉浮,当了官官,捞的银子也不少,早就不是原先那个还算有点良知的年轻人了。

    这不,画眉就落到了他手上,吃了亏了。

    画眉在齐家租的小院住了两日,虽然不舍,可还是走了,小姐还等着她呢!

    画眉算是彻底跟齐进搅在一起了。

    画眉离开后,齐进又搬到许家去了,许妩选秀之事还没解决呢,对了,还有那许红雪,齐进也想多看几眼。

    至于科举之事,齐进自信一笑,明年的考题他是知道的,将上辈写的再默一遍就是了,又不难。

    这事,就这样了。

    后来,画眉又齐进又见了几回,浓情密意的,画眉是百分百真心,那齐进却是假意,每次都是画眉去找他,他从来没有主动找过画眉。

    不,这话说错了,齐进没银子的时候,难得想起了画眉。

    重生后他受了伤,又要买药,以前的那一点积蓄花得差不多了,重活他又不想干,再叫他去乱葬岗扒死人东西,他更不肯了。

    于是,就准备找画眉要银子了,不过,照齐进说,那是借。

    石二奶奶的事齐进也是听过的,被休弃回家,哦,这家还是崔府呢,这画眉这会在崔府。

    想到这,齐进还特意换了套最好的衣裳,去了崔府。

    要见崔府的下人,该去侧门等的,可齐进却像上一世那样,习惯的去了正门。

    他站了一会,突然发现不对,他不该来正门的,正要走,就在这时,正门突然开了,一行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齐进抬头一看,第一眼就看到了被众人拥在中心的崔荣华。

    齐进有片刻的恍惚。

    这是崔荣华,他的妻?

    齐进上辈子最后一次见崔荣华,是要棺材里,那时崔荣华眼睛是闭着的,人又干又瘦,像是被熬干了,跟眼前这个眉目如画、肤若凝脂的美人是崔荣华?

    “这人好生无礼,怎么盯着小姐一直看?”阿宁出声赶道,“来人,将这登徒子赶走!”

    崔荣华也看到了齐进。

    穷酸、狼狈,这是崔荣华现在看到齐进的感觉,这样的齐进,纵然长相不差,可看那双眼睛,透着精明,算计。

    等等……

    齐进看她仿佛在看什么相熟的人,崔荣华眯了眯眼。

    齐进歉意一笑,“是小姐太过美貌,小生看呆了,都怪小生无礼,告辞。”齐进打算走了,他是来找画眉的,他怎么犯了蠢,竟然到前门来了!

    还好,他还没说明来意,这些人并不知道他是来找一个下人的。

    阿宁冷脸道,“快走。”本来崔府这些日子都在风头浪尖,如今还冒出一个不明来历的年轻男子,怎么看怎么可疑。

    崔府的人这些日子并不怎么出门,崔荣华也是如此,不过今天却有些不同。崔荣华几两日收到朱昊的信,信中写着,朱昊他今日会回京,崔荣华算算时辰,也该到了。

    这才想着去见见朱昊。

    崔荣华与朱昊退亲的事传得有板有眼,崔荣华这回出门去见朱昊,就是想让大家知道那些无根无据,若是太后能打消念头,就更好了。

    崔大太太本来要跟崔荣华一起出门的,可临出门前,叫事情绊住了。

    是二房那个宝宝的事,二房的雁姨娘去找了崔大太太,死活要将孩子带回去,还说什么,宁愿不做这个妾,也要将孩子带走。

    这是什么话?

    谁亏待了这孩子不成?

    崔大太太听了就生气了,那孩子生得冰雪可笑,崔大太太养着养着也有几分喜欢了。这孩子是二弟送来的,自然该由二弟要回去,一个姨娘巴巴的来要,算怎么回事?

    崔大太太自然不会给。

    这府里可不是一个姨娘说了算的。

    “这孩子姓崔,虽是庶子,可也没有养在姨娘手下的道理,”崔大太太道,“孩子想要回去,要老二过来。”

    崔大太太也没有扣着孩子不给,只是看不上这雁姨娘的做法。

    孩子是老二交到她手上的,随便给一个姨娘,万一中间出了什么事,谁负责?就算这女人是孩子的亲姨娘,这府里的姨娘出的事还少吗?

    崔大太太可信不过外人。

    这不,就叫给耽误了,只能让崔荣华先出门,再晚可就赶不上了。

    崔荣华就先出门了,结果一出来,就撞上齐进了。

    可真是巧啊。

    齐进。

    他果然在京城,崔荣华嘴角微勾,而且这个齐进好像不太对劲,崔荣华慢慢琢磨起来。

    “小姐,时候不早了,该走了。”阿宁提醒道。

    阿宁说这话的时候是皱着眉的,小姐怎么一直看那男子?

    崔荣华回过神,“走吧。”她也看出了阿宁的疑惑,于是解释道,“那人瞧着不太对劲,找个人去盯着他,看看他想干什么?”

    “是。”阿宁道,“奴婢也觉得那人很可疑。”

    崔荣华收回目光,没见再看齐进了。

    这一世的齐进与她没有纠葛,若要报上辈了的仇,崔荣华还真没法做到血债血偿,不过,将齐进打回原形崔荣华还是办得到的。

    可刚才瞧着,齐进的眼神与上辈子得势之后一模一样。

    莫不是,齐进也重生了吧?

    崔荣华心想,是与不是,试一试便知道了。

    齐进走后,崔家人的自然盯上他了,按照崔荣华指示的,盯得紧紧的。这一盯,不光将齐进的家在哪,还有那齐进亲戚的家在哪查了出来,还查到这齐进跟府中崔忘忧身边的一个丫环有私情。

    这说的自然就是画眉。

    这当然是之后的事了,话又说回来,崔荣华这边要去朱昊,崔大太太后来说又有事,怕是不能一起去了,叫崔荣华自己去。

    两个人说话,其实更方便。

    崔大太太这边又出什么事呢?

    雁姨娘叫崔大太太拦回去后,崔忘忧挺着大肚子又找来了,为的是搬出府的事。

    崔忘忧不肯搬出府,坚决不肯!

    这些烦心事一件接着一件,之前崔忘忧想见崔大太太,都被挡了回去,这一回,崔忘忧是瞧准时候过来的。

    她听说二房的一个姨娘来大房闹起来了,立刻就赶了过来。

    这一回,她看崔大太太怎么躲!

    反正,她来了就不走了,她要在这等她爹下朝,她要她爹给个说法!这爹,指的正是崔尚文。

    崔忘忧大着肚子,崔大太太心再狠,总不会发落在孩子身上,看在这肚里的孩子的份上,崔大太太倒是没为难崔忘忧。

    既然崔忘忧想在这等崔尚文回来,那就让她等,反正这结果也不会变。

    *

    宫里。

    崔荣华规规矩矩的给太后请了安,太后没理她,也没有起,崔荣华一直半蹲在那,这行礼并不是什么难事,可一直保持这样,腿会酸。

    崔荣华哪能想到朱昊会带他进宫啊!

    见了面,还没说上两句,朱昊就要回宫里复命了,崔荣华听到这话,本来都打算回崔府了。

    她跟朱昊特意见这面,就是想叫那些人看看,这婚事板订钉,不会跑,顺便还叫崔大太太安心。

    崔大太太近日因为这婚事都睡不好觉,眼睛底下一层厚厚的黑眼圈,打了粉都能瞧见。

    “你就不要回去了,”朱昊道,“皇祖母很久没见我们了,一去见见吧。”

    崔荣华退了下人,低声道,“太后最近不待见我,你也知道的,这不说一声就进宫见人,怕不好吧。”

    “没事。”朱昊道,“有我在,你不用怕。”

    崔荣华听到这话,心里就暖,也笑了,她轻轻点头,“好。”然后就与朱昊一起进了宫,朱昊带她去了太后那,将她放下后,又马不停蹄的去养心殿见皇上。

    还说了,“我很快就回来。”

    朱昊也对太后说了同样的话,就是不想让太后为难崔荣华。

    可惜没有用,太后因为那些崔府那些个事,并不待见崔荣华,真正说起来,太后也不是讨厌崔荣华这个人,她只是不待见这桩婚事,她觉得朱昊值得更好的姑娘!

    太后不冷不热的晾着崔荣华。

    崔荣华来了后,太后还特意下命,让那三家带着姑娘进宫,说想见那几位如花似玉的小姑娘。

    朱昊这会在宫中,太后是什么心思,众人皆知。

    可惜,太后这算盘还是落空了,朱昊去了复了皇命后,很快就过来了,下人远远的看到朱昊来了,便进殿禀告了太后。

    太后当时就让崔荣华免礼了,可行了这么久的礼,突然间站起来,人还是有些不稳,幸好身边的宫人将崔荣华扶住了。

    太后看到,皱眉道:“给她张椅子。”

    太后怕朱昊过来看到崔荣华这这站立不稳的样子,要是崔荣华再一告状,这祖孙之情怕是要淡上一分了。

    朱昊进殿时,太后似乎在与崔荣华说话,两人脸上都带着笑,仿佛说得很投机。现实当然不是那么回事,太后在问,“你那三叔的小妾,真的干出那样的事?”

    崔荣华道,“民女之前都住江南,回京时,那小妾已经不在府中了,民女并不是很清楚。”

    朱昊来了后,太后脸上的笑才是真正的笑,她让朱昊站到一边,细细的问了路上的事,又问了差事。

    朱昊一一答了。

    说到最后,太后终于说到正事上了,“昊儿,这崔府出的那些事,你回京后,都知道了吧。”

    朱昊点头,“我知道。”

    太后笑了,“知道就好,这崔府以前看着规矩还不错,没想到内里竟然这样乱,哀家看你这亲事啊,就算了吧。”

    太后怕朱昊拒绝,赶紧又道,“这京中的好姑娘多是事,长得不比崔家姑娘差的大有人在,哀家已经叫她们几个进宫了,你看一眼,若有中意的,只管说。”

    朱昊看了一眼崔荣华,见崔荣华脸色还算平静,这才放心,与太后说道,“祖母,我与她从小就认识,她是什么品性我最清楚不过,当初我流落民间,她对我有恩,若是换了别人嫁到王妃,我跟她们处不来。”

    太后看了一眼崔荣华,轻声问:“有恩?”

    朱昊道:“当初是她收留我的,若不是崔家人,这辈子我都不一定能回皇家,祖母,我只想娶她。”

    太后眼皮一跳。

    她突然想到,这么说来,眼前这位崔姑娘是昊儿的贵人!是了,还有一次成王妃不让昊儿进府,也是这位崔姑娘帮了忙,算是救了昊儿一命……

    是贵人啊!

    太后轻轻的吁了口气,差一点,她就晾成大错了!

    “是哀家想岔了,”太后道,“这亲事不能变!”这样看来,这位崔荣华福厚,数次让昊儿转危为安,她是昊儿的大贵人,这两人还真不能拆开。

    太后想通了,再看着崔荣华的时候脸上就带了笑,然后叫崔荣华过来,太后又变成慈祥温和的老人家了!

    崔荣华只是笑着,她看着朱昊与太后说话,偶尔会接上一句。

    说了一会话,太后叫的那三位大臣的姑娘进宫来了,还带到了这边,太后脸上一阵尴尬,对朱昊道,“哀家叫了几个小姑娘进宫解解闷,你们陪哀家也很久了,若是倦了,去御花园转一转。”

    “不了,皇祖母,我刚回京,还得回家一趟呢。”朱昊道,御花园可不是什么安生地方,谁知道是不是出事,尤其是崔荣华还在这呢,还是出宫的好。

    崔荣华也不愿意在宫里多留。

    朱昊带着崔荣华出了宫殿,外头,那三个姑娘也正好进殿,擦身而过的时候,朱昊牵了崔荣华的手,叫那三人看得清清楚楚。

    那位夏姑娘,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朱昊也没管,带着崔荣华出了宫,然后亲自送崔荣华回崔府,这一幕,许多人都看到了。

    两人的亲事黄了的说法不攻自破。

    后来,宫里太后也传出了消息,“这一次是为三皇子相看的。”大伙才恍然,原来是弄错了。

    这是真弄错还是假弄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崔府的名声再差,这门亲事也不会变了。

    崔大太太跟崔老夫人最高兴了,烧香拜佛。

    自从送走崔忘忧后,府里就清静了不少。那次,崔忘忧逮着机会赖在大房不肯走,后来等天黑,崔尚文从衙门回府,崔忘忧就见着了。

    一见面,崔忘忧就抹泪,又哭她娘。

    崔尚文神色淡淡。

    崔忘忧见‘她爹’这样薄情,心里很慌,“爹,您就帮帮我吧,我不求您为我讨回公道,只求一个容身之处。”

    崔尚文道:“我不是你爹,我给也你安排了容身之处,只要你去了那,下半辈子定能平平安安的过。”

    皇上这亲爹都不管崔忘忧了,崔尚文一个外人,更不会多事,第二天,崔忘忧就叫人送走了。

    本来看在这孩子的份上,崔大太太给崔忘忧在京里找了一处院子,住在京里,稳大夫找稳婆也方便些,可惜,崔忘忧不接受这份好意。

    崔尚文出手,直接远远的将人送到乡下去了,该置的东西该给的银子都给了,这下半辈子吃喝不愁。

    那画眉是崔忘忧的丫环,也跟着一块送去了,可半路上,画眉跑了。

    这事崔家人听下面的人说了,不过,并没有在意,反正是崔忘忧自个的丫环,这卖身契在崔忘忧的手上,这丫环跑不跑崔家人还真管不着。

    这事就过了。

    崔荣华跟朱昊的亲事不会再生变,崔荣华是未来的成王妃。

    崔荣华从宫中出来后,崔府的流言渐渐少了,后来,也没什么人再提起了,之前的种种流言,像是过眼云烟,转眼就忘了。

    一晃,就到了选秀的日子。

    选秀的事成了京中百姓最近热议的话题,说的尽是,谁家姑娘有才,谁家姑娘生得最美,谁家姑娘端庄……

    许红雪又去找了一趟唐墨,许妩顺利入选。

    唐墨说了,“这是最后一次了。”

    “最后一次。”许红雪坚定道,此后,唐墨再不会管许红雪的事了,以前欠的一些也尽数还了。

    许妩竟入宫了,与那些秀女一起住在储秀宫,等着皇上临幸。

    最意外的就数齐进了。

    不过这会齐进已经没心思管许妩入不入选的事了,齐进正为一件事烦着,画眉来了,说要与他成亲。

    成亲?

    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成亲,又怎么会与一个丫环成亲?

    明年就是科举了,他能中状元,就算与崔荣华不能再续前缘,他也可以与京中贵女结亲啊,比如那夏家嫡女,他会想法子的!

    娶画眉,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这会拖累他的!

    画眉看到齐进久久不说话,心里一凉,“你不愿意?”

    齐进抬头,轻声道,“离科举也就几个月了,这段时间我要温书,还在去拜访各位同窗,怕是来不及。”

    画眉这才笑了,“都听你的。”

    齐进假意的陪着笑,看向画眉的眼中,带着冷意。

    又过了几天,画眉不见了。

    齐进哼着小曲,去了许家,许妩进了宫,以后可能有大造化的,许家这门亲可不能断了。

    -

    崔府,秋水苑。

    崔荣华坐在椅子上,屋里门窗关着,除了她外,就剩冬伍了。

    冬伍正低声说着,“那叫画眉的,让那书生推到了河里,小姐,可要报官?”

    “人死了?”崔荣华问。

    “那河水,应该是被冲到了下游,怕是活不了。”冬伍又问,“可要报官?”

    崔荣华摇摇头,“不急,你们去河里盯着些,若有尸体浮上来,再去报官。不,就算尸体浮了上来,也不要报官。”

    冬伍惊讶的看着崔荣华,“那样的杀人犯,可不能饶过。”

    崔荣华道,“我自有用意。”

    先不急报官,等明年科举,什么最痛苦?

    从一个高高在上的状元郎,变成一个人人喊打的杀人犯,这才是最让齐进痛苦的事吧!

    崔荣华不禁笑了。

    至于许妩,不需她再做什么,宫里,等皇上死了,这些无恩无宠的宫妃才是最难熬的,一阵子就这样了。

    要么陪葬,要么清灯古佛。

    -

    次年科举。

    崔时仁也下场了,让崔荣华惊喜的是,这状元竟然被她大哥摘得了,皇上钦点的状元,戴着红花,骑着马从宫门穿过,让京中的百姓好好瞧了一回。

    真是光宗耀祖。

    正是因府前一年崔府发生太多的事,名声也受了损,崔时仁才会以为这样的方向出重新让崔府出现在众中眼中。

    崔家,人才辈出。

    齐进没能得到状元,只得了一个探花之位,他强颜欢笑,看向崔时仁的眼神都带着恨。

    探花哪里比得上状元!

    不过,以齐进的相貌与才华,还是叫一个三品官家看中了,齐进自然是欢喜的应下了这门亲事。

    可惜不是状元,不然能谋得一个更好的亲事了。

    这门亲事只口头上说了,还没定下来。

    齐进人逢喜事精神爽,还写了信,将乡下的爹娘都接了来,他要成亲,长辈自然要来的。

    齐进高中的第五天,也是他许了亲事的第二天,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找上门了。

    齐进看着眼前这陌生的小妇人,满是疑惑:“你是谁?”

    那小妇人笑了一声,“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等会我要说的事,你恐怕是不想让人看到。”

    齐进盯着那小妇人,只觉得眼熟,可半天都想不起来。

    小妇人张嘴,说了两个字,“画眉。”

    齐进脸色大变,“进屋说话。”

    画眉,这小妇人怎么知道画眉?

    进了院子,关上门,这才开始说话,小妇人张嘴道,“半年前,画眉从马车上逃了,来找了你。”

    “你是谁?”齐进脸色阴沉的问道。

    “我叫崔忘忧。”小妇人笑了,是的,她就是崔忘忧,她被崔家人送走后,后来生了一个儿子。

    生下孩子,养了一个月,崔忘忧就将乡下的田地卖了,带着银子,悄悄的离开了那个地方。

    她不想一辈子呆在那个村子,更不能老死在那。

    于是她换了装扮,带孩子回了京中,孩子身上流的是石家人的血,又是男孩,石家一定愿意要的。

    到时她再以孩子为要挟,让石家人同意她回石家,一定成的。

    石家人看到孩子,果然高兴,将孩子接到了府里,不过崔忘忧却被石家人打发了,不过石家也给了五百两的银子。

    石二公子得了花柳病,快不行了,如实还没个孩子,这孩子来得正好。

    石夫人欢天喜地,将这孩子留下了,至于崔忘忧,青楼妓子,石家人根本就不会让她进府!

    崔忘忧被赶了出来,准备还想闹一场的。

    石家人也是狠的,崔荣华刚闹,石家下人就围了过来,一顿举打脚踢,崔忘忧总算学乖了,不敢再敢石家。

    她想回崔府。

    崔府的下人连门都没开,她一直站在外头,崔府的下人也说了,“这人可疑,再闹就送去见官。”崔忘忧又吓跑了。

    就在崔忘忧绝望得想要离开京城的时候,她看到了齐进。

    高中探花,骑着大马游街的齐进,她想起这个人是谁了!是他!鬼使神差的,崔忘忧想起了齐进仿佛就是画眉嘴里的齐郎。

    画眉!

    崔忘忧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之后,她便盯上了齐进,她以为画眉在齐进家的,没想到,跟了五天,都没见着齐府女主子,连个丫环都不曾有。

    再然后,齐进被人挑中了,得了一门好亲事。

    看来这齐进并不是画眉嘴里的齐郎,崔忘忧一阵失望。过了几日,她收拾好东西,到城门的时候,手中多了一个纸条,上面写着,画眉被齐进所害。

    崔忘忧愣了一下。

    她在心里念着,画眉被齐进所害,所害。

    崔忘忧转身就往齐家了,然后,就有了现在这么一出。

    崔忘忧笑着,“我知道你的秘密,只要你肯娶我,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你的秘密,如何?”

    “娶你?”齐进讥讽笑,“石二奶奶,你一个弃妇,我乃当今探花,前程无量,我是疯了才会娶你!”

    齐进毫不客气的说道。

    “这么说,你不愿意?”崔忘忧轻轻道,“你杀了画眉,是不是?你说,一个杀人犯,怎么能做官呢?”

    杀人犯。

    这三个字像巨石一样砸在了齐进的胸口。

    崔忘忧看到齐进一无所措,笑容更大,“齐大探花,现在你觉得娶我这个主意怎么办?到底是前程和命重要,还是脸面重要?”

    齐进站了起来,“我得好好想一想。”

    “一刻钟。”崔忘忧伸出一根手指。

    “一个时辰?”

    “不成。”

    “那,那就一刻钟。”齐进脸色僵硬,他站起来,走出了屋子。

    崔忘忧留在屋子里,哼着小曲,高得得很。

    她就要当官太太了!

    一刻钟后,齐进回来了,他艰难的点了点头,“好。”

    “我们什么时候成亲?”崔忘忧问。

    “等我爹娘到了就成亲。”

    “好。”崔忘忧满脸喜色,“我住在客栈,怪费钱的,既然我们要成亲了,我去将东西搬过来,与你一起住。”

    说完,她就喜滋滋的走了。

    齐进看着崔忘忧的背影,眼神凶狠,杀人一个是杀,杀二个也是杀!不能叫这恶心的女人坏了他的前程!

    可是很快,崔忘忧又回来了,“我那东西多,你是大男人,帮我搬回来吧。”这就指使上齐进了。

    齐进脸色还是那样难看,“……好。”

    三天后,崔忘忧的尸体被人从河里捞起来,有人看到三天前,这死者找过齐进,案子交到了衙门,一点点的查下来,齐进的嫌疑越来越重。

    再细查,就发现了半年前画眉失踪的事也与齐进有关。

    这案子里自然有崔荣华的手笔,也不是说动手,只是将那证人送出去了,画眉被推入河里那是来不及救,崔忘忧这,只能说崔忘忧作死了。

    她自个非要搬到齐进租的小院子,两人在院里,谁知道齐进什么时动的手?

    崔忘忧是被人在河里发现的,可却不是淹死的,而是被人吊死的。

    齐进听人说崔忘忧的尸体被人从呵里捞起来,惊慌得很,他明明将尸体扔在了乱葬岗,怎么会在河里?

    人本来就是齐进杀的,齐进被关到了牢里,之前与齐进有口头婚约的三品官家,直接否认了亲事。

    齐进被关进大牢。

    杀人偿命。

    -

    地牢又阴又湿。

    崔荣华慢慢的走着,朱昊陪在她身边,崔荣华走到了齐进被关押的牢房。

    齐进穿着污脏的囚服,脸上的头发结成一团,从这张脸上,完全看不出齐进过去的风采。

    齐进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到是崔荣华,本来死气沉沉的脸,突然间就亮了:“荣华!”

    “荣华,你是来救我的,对不对?”

    “荣华,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救救我,救救我?”齐进胡言乱语,“我一定不会再纳妾的。”

    “荣华,救我!”

    齐进一个大男人,竟然哭出了声。

    崔荣华这次过来,本来想试试现在的齐进是不是她上一辈认识的齐进,现在看来,不用试了。

    这个男人就是上辈子负她害她的那个。

    意外的是崔荣华此刻并没有太多的动容,无悲无喜,也没有大仇得报的高兴。看到眼前的齐进,崔荣华心里只有一句,哦,是他啊。

    后面就没有了。

    只是不相干的陌生人,是死是活,过得是好是坏,与她崔荣华又有什么关系呢?

    “荣华,你来看我,是记起我了,对不对?”

    崔荣华看着齐进,道:“我过来只是想告诉你,崔忘忧是皇上流落在外的女儿。”

    齐进听到这话,愣住了。

    崔忘忧是皇上的女儿?

    皇上的女儿?

    崔忘忧?

    这样说起来,崔忘忧是公主?

    崔忘忧想要嫁给他,他若是娶了崔忘忧,就能入皇上的眼,啊!那他为什么还要费心费力的谋一个好亲事啊!

    早知道这样,他就该高高兴兴的娶了崔忘忧啊!

    可他竟然亲手杀了崔忘忧,为什么!

    齐进的脸突然变得狰狞起来,他恨恨的盯着崔荣华,“为什么你不早点告诉我?”

    崔荣华侧身对朱昊道,“我们走吧。”

    “嗯。”

    两人牵着手,离开了牢房。

    齐进的怒吼声还在牢里里回汇,朱昊离开之前,找了牢头,“刚才崔姑娘所说之事不可外传,切记。”

    “是。”牢头冷汗淋淋。

    这事他一定让人瞒得紧紧的,天啊,那个青楼妓子竟然是皇上的女儿!

    齐进满心怨愤的死在了牢里。

    一切都结束了。

    -

    九月。

    崔荣华嫁到了成王府,十里红妆,京中没有不羡慕的。

    成亲后,两人过得极为恩爱。

    十月,有孕。

    -

    成王府。

    朱昊从朝堂回来后,就去见崔荣华了。

    崔荣华见她又盯着自己的肚子瞧,便笑了,“孩子才三月,看不出什么来。”

    刚说完,崔荣华突然叫了一声,“他动了!”

    朱昊立刻过去,蹲下来,将耳朵贴在了崔荣华的肚子上,“让我听听。”

    里面再没动静了,朱昊一阵失望。

    “王爷,宫里来人了。”下人急急的过来。

    “我出去看看。”朱昊对崔荣华说道,在崔荣华面前,他从不自尊本王。

    “等等。”崔荣华拿了件厚实的衣裳,让朱昊穿上了,“都十二月了,还下雪呢,这风跟刀子似的,你多穿些衣裳,万一冻坏了,谁照顾我跟孩子。”

    “嗯。”朱昊将衣裳穿上了。

    朱昊习武,不惧冷,可崔荣华还是不放心,以前朱昊在雨里淋过一回,谁知道有没有伤底子,崔荣华可不敢冒险。

    朱昊去见了宫里的人,来的是个太监,是太后身边的人,太监满脸哀戚之色,王爷,皇上没了!”

    皇上死了。

    “知道了,本王这就进宫。”朱昊道。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又一场风暴要来了,天上的云,仿佛在翻滚。

    朱昊回了屋里一趟,将这事跟崔荣华说了后,就进宫去了。

    皇上死了?

    可真快啊。

    崔荣华叫了身边的嬷嬷:“拿着钥匙,去将库房的白色全搬出来,将王府的亮色东西全换下来……”

    “还有,去相国寺,将老王爷跟老王妃接回来,不必太急,要以两人的安危为重。”

    崔荣华一件一件的吩咐下去。

    “叫绣娘来,做十套护膝,记得做厚实些。”这护膝是哭灵时要用的。

    不管谁死了,日子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对崔荣华的生活丝毫没有太大的影响。

    崔荣华摸了摸肚子,这一世与上一世完全不一样了,她现在过得很好,很好。

    崔荣华望着远方的雪,心中想着:也许,她买的粮,明年就能派上用场了。

    -

    储秀宫。

    皇上死了?

    许妩缩在床边,瑟瑟发抖,天这样冷,她们这边虽然换了被子,可被子里都是旧棉,一点都不暖和。

    许妩身上的银子都快用完了,皇上又死了,她该怎么活下去?

    许妩满脸绝望。

    *

    这是七个月后的故事。

    成王府。

    朱昊在产房外走来走去,屋里的叫声一声高过一声,崔荣华在屋里,早上的时候,羊水就破了,可折腾到现在,孩子还没生出来。

    朱昊请了几日假,一直在家陪着。

    “怎么还没生出来?”朱昊抓着人就问,“里面的人怎么样了?”

    “听说女儿生孩子都是这样的,王爷,您不要急。”下人安慰道。

    怎么能不急?

    朱昊心里快急死了。

    崔时仁看着这样朱昊,心里觉得有一丝古怪,平日看着一副老成的样子,仿佛什么都掀不起他的情绪,就连成亲时,朱昊脸上的笑都是淡淡的,可这会崔荣华生子,朱昊却急成了这样。

    朱昊见崔时仁望着自己,开了口,“真不会有事吗?”他见过一尸两命的。

    崔时仁道,“不会有事的。”他见朱昊不太相信,便低声道,“请了大夫,实在生不出来,那就肚子上划道口子,取出来。”

    “那就取出来!”朱昊拍板道。

    “那日后,你可不许嫌这疤难看。”崔时仁盯着朱昊。

    “这是自然。”

    两人正商量着,里面突然传出了婴儿哇哇大哭的声音,朱昊整个人都傻住了。

    “恭喜王爷,是个小世子!”

    朱昊咧开嘴,傻傻的笑,他抱着孩子,进了屋,他去看崔荣华了。

    “你怎么样了?”朱昊关心问道。

    “我没事,孩子呢。”崔荣华眼神温柔。

    朱昊将孩子递到崔荣华身边,给她瞧了瞧。

    屋里有稳婆还有大夫,一个眼生的丫环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已经到崔荣华身边了。

    朱昊皱眉,“站住,你是谁。”

    眼生的丫环抬头咬咬唇,“奴婢是崔夫人送来的。”

    “出去。”朱昊道,“王府不需要不知来历的丫环。”

    崔大太太听了,有些尴尬

    朱昊说了话后,那眼生的丫环突然拿出什么东西,要洒向崔荣华。

    朱昊手起刀落,丫环倒在了血泊里。

    崔大太太受惊不小,崔荣华倒是平静,“拖出去吧。”皇上死后,王府的探子越来越多了。

    朱昊看了眼崔大太太,“以后不要随便送人进府。”

    “是。”崔大太太在王爷面前,不敢拿长辈的架子。

    眼生的丫环被人扔到了乱葬岗。

    这会是七月,天热,尸体没几天就烂了,可奇怪的是,这尸体的脸,却一直好好的,仿佛贴了一层东西,是人皮面具。

    这人正是鬼婆。

    崔荣华嫁到王府前,崔老爷子就与朱昊通了气,王府有人要坏崔府的名声,要坏了这门亲事,朱昊将王府清查了一遍。

    是鬼婆。

    当时鬼婆明明是死了的,现在看来,那时只是诈死。不过没关系,这一次应该是真死了。

    鬼婆直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亲儿子是朱敬,而不是朱昊,也不知对她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朱昊给孩子取了一个小名,叫汤圆。

    这孩子白白嫩嫩、圆圆滚滚的,可不就是汤圆吗。

    -

    小汤圆八个月的时候就能说话了,开始会喊爹娘。小汤圆一岁半的时候,就不肯再吃奶了,要吃肉!

    摔倒了,腿痛痛,要吃肉!

    高兴了,要吃肉肉!

    不高兴了,要吃肉肉高兴一下!

    没什么是肉肉不能解决的,如果不能,那就两顿肉肉!

    朱昊看着拿着勺子往嘴里塞肉的小汤圆,很是费解,这孩子到底像谁?

    小汤圆看着他爹盯着自己碗里的肉,脸上纠结的很,爹爹要吃他的肉肉,怎么办,给还是不给?唉,真是让人头痛的爹,连亲儿子的肉肉都要抢!

    小汤圆很悲痛。

    给,还是不给,对小汤圆来说,这是一个很难的问题。

    纠结半天,小汤圆决定了,还是给一咪咪吧,毕竟亲爹,小汤圆说的肉肉其实是肉沫,孩子小,只要肉沫,加了调料给孩子吃。

    以前小汤圆只喝奶,碰到的是甜食,那是没法选的。

    后来被崔荣华喂了一次肉沫后,惊为天人,连奶都不肯吃了,只要吃肉肉,不给肉,奶也不喝了!

    性子拧得很,别人不给吃肉,就一口奶也不喝,整整饿了一天啊!

    后为,小汤圆胜利了,当然不能尽吃肉,还要粥啊菜啊,总要都吃上一点的,不过自此之后,这甜味的东西,小汤圆就不怎么吃了。

    一点肉沫,朱昊本来不想吃的,可看小汤圆这皱成一团的小脸,觉得有趣,于是也没说拒绝的话,只等着小汤圆分他肉。

    小汤圆用小勺子,舀了指甲盖那么大的一点,递给了朱昊。

    朱昊一脸黑线的看着这步子,然后抱起来,扒下裤子,啪啪就是两巴掌。

    “男孩子不许这么小气。”

    小汤圆哇哇大哭。

    朱昊怎么也哄不好,最后使出了杀手锏,一大碗肉肉!

    小汤圆破涕为笑。

    (全文完。)

    ------题外话------

    崔荣华跟朱昊的生活还在继续,但是他们的故事就写到这了,感谢各位,一直追到现在。

    谢谢各位一直订阅的朋友。

    下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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