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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快活了?”

    车轱辘往东一转就上了回别庄宅子的道,庄户这些日修整的倒也好,空气里刺鼻的烟熏火燎的味儿渐渐消散,叫梁柱上新刷的桐油和清漆替代了。

    离着破院几里地卿妆就抵着车围子,一双大眼睛木木的毫无神采,不提她的没气儿的大鹦鹉也没来同他说话,卫应斜倚在隐囊上打量她,容她胡思乱想了一时才开口。

    她不过在跟自个儿怄气,闹不明白为什么偏要来这一遭,大约是不甘心,要听听曾白衣的心里话和她惦记的是不是有出入。她过得很好,看在往日的情面上给自己一条生路,也放别人一马,可终归是她异想天开了。

    初见卫应的时候,他说为了男人的雄心壮志不值当的,她以为那只不过是句玩笑话,他轻视她所以出言相讽,如今却觉得是宗至理名言。她在曾白衣的雄心壮志里就是馔品,行军前祭旗的牛羊,给他的前程锦上添花所用,仅此而已。

    她有些难过,撇撇嘴,手指顺着坐褥溜过去将他的扳指勾在掌心里,“有那么点,原想着打小一处长大还算有些脸面,这趟算是想岔了,自讨没趣。”

    卫应倒不以为意,同她的手牵在一处,四平八稳地笑道:“人么,心里头哪能没个念想?受了委屈报复回去是宗,千方百计琢磨着那个始作俑者有无悔改之意是另宗,再没点妄念,倒成了不通情理的木桩子,那还有什么趣儿?”

    她长了副通透的心肝,闻言更觉难堪,抓起他的手盖在自个儿脸上,死乞白赖不愿意撒开,大约是羞于见人的意思。

    卫应见了只笑,凑手在她嘴角脸颊捏了几把过过手瘾,“我同你什么关系,你同他什么样儿,自个儿还没闹明白呢?你想来见瞧他就瞧,不乐意,回头将他押在死牢里这辈子再不见天日,为个外人搅合了咱们不安生,我多冤枉呐不是?”

    卿妆幽幽地道:“那你还是将他押在死牢里的好,我是再不想见了。”

    她能完全将过去放下他觉得很高兴,十指交缠着挨过来和她并肩坐着,昂扬地道:“都依你。”

    不过疏泄怨愤的话也不能真格儿影响他的决定,何况曾白衣提及的牵累之事未必没有道理,她调过脸来瞧他,“崔宪臣对付西厂那位候督主正在兴头上,曾白衣在四殿下面前虽不是要紧的角儿,但好歹算是把可供他长驱直入的利刃,他若拿曾白衣说事到时少不得盘查到我这儿,若言官借机倾轧你又该如何?”

    卫应捏了她的手在掌心自然不能叫人在外逍遥,将她揽过来搁在心口揉她颈下璎珞上挂着的鹦哥绿;可手不老实,爱往自个儿喜欢的地儿去,一下又一下地攀山越岭,她羞恼地要打他,叫他三两下拿住了。

    他低低声儿来哄,“崔宪臣再急切,也不会在这档口和我撕破脸面,收拾了西厂料理了冯勋,捎带手将我也卷进浑水里,满朝堂就他一个干净人儿让陛下怎么想?砸了锅再倒了灶,大伙儿都没活路,他工于算计不会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如今再不甘愿也得忍口气。”

    看来他已是胸有成竹,卿妆不再多问,攀着他的手臂有些遗憾,“费老了劲儿,最终还是便宜了曾白衣。”

    他捏起她的手指对着月光比亮,果真光洁如玉,是他的心头好,于是笑道:“也不能这么说,关在东厂的诏狱里几日养得圆润再放出去,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四殿下是个疑心极重的人,回头曾白衣全须全尾地到了冯勋面前该怎么解释没有卖主求荣?”

    卿妆抚掌说极好,“到时候四殿下也拿不准曾白衣到底言语了什么,你们手里握着他多少短柄,敲山震虎,曾白衣便是那示警的狼烟。”

    跟他一条心很好,可她总爱说些叫他不快活的话,卫应俯身咬住她的唇,恨恨地道:“这一时半会提了多少回别的男人,连着三四日都不得闲家来瞧你,你这是要气死我么?”

    她捂着嘴不厚道地笑,抬手轻佻地握住他的下巴意味深长地道:“不气不气啊,气死了卫大人就再也见不到这般花容月貌,不晓得天下有多少姑娘要摧断了心肝,心灰意冷剃了头庵里做姑子去了。”

    这到底是不是个姑娘,上辈子估摸是个爷们儿吧,过了奈何桥孟婆没留神,叫这个油滑的脱逃了投错了胎空占个姑娘身子,腔子里压根儿就是副爷们儿心肠。

    “贫嘴!”

    卫应乜眼看她,哼了声,“我这就上邺京里便不送你回屋了,苌儿方才叫崔宪臣带了去,回头给你送来,往后就是你的人了。”他放她下车仍旧谆谆叮嘱,“这些日子动荡些,莫要四处晃当,哪个请你一概回拒,若是有事儿叫你的丫头给我传信儿。”

    卿妆在挑了羊角灯仰着脸瞧他,眉眼弯弯的,“我跟这儿哪都不去,且等你回来,你仔细着身上。”她抬手托把他的袖子戏谑道:“如今小阳开泰,城中杨柳梢春意正浓,郎君须得惦记着往日的情往日的恩,莫要叫奴家空等成了明日黄花。”

    卫应挑眉,俯身来要收拾她,她腰肢一摆逃进门里,二门上的丫头嬷儿正候着,一溜儿灯笼排成长龙将人接进去了。他这才撂了帘子,叫走。

    邺京城里如何风声鹤唳都传到了别庄上,进京采买的小子来回的时辰比往日消耗的久,闹得人心惶惶的,瑞鹃叫那位痴情风流的赵生员强拉硬拽地带了家去,临了甩了孟进贤一个大嘴巴又赔了二十两银子。

    孟进贤前后亏了六十两,忙活了一大圈儿赔了夫人又折兵,奈何胳膊拧不过大腿,又羞又愤又怕却不敢声张,一气儿病倒了。说来也怪,他那夜叉似的老婆这会功夫倒不闹腾了,自个儿没好利索倒是照顾起他来,每日夫唱妇随倒也和乐,就成了这几日庄子上的新闻。

    卿妆听初齐来学话的时候正掖着袖子歪在廊庑下,看着青安领着小丫头进出拿艾把子熏屋子。花园这处的正屋挨着眼温泉,也不晓得哪里来的蜢虫叫咬上口半天不消,接连两个丫头遭了灾,青安坐不住称了笼艾草来,“可见二月二熏虫儿不仔细,孟进贤公母俩只顾着打擂台,主子家宅都不上心,姓赵的还给他二十两银子,依着我打死算完!”

    烟熏火燎的,她的声儿高了呛得直咳嗽,初齐笑得直不起腰来,两个人房前屋后地追着打,满院子都是艾草的味儿。

    周氏见了不像话,一面叮嘱着莫要走水一面搀了卿妆往后头避,“奶奶打从进府就没好生将养身子,前后寒又是毒,大人叫在温泉里倒了调理的药,您每日寻空泡上半柱香好发散。”

    这个都是眼前功夫没什么要紧的,卿妆依言照做,闲着时打听苌儿的情况。周氏说走的第二天就上顺天府击鼓鸣冤去了,死了的孩子里有个是她阿姊,两个丫头都是西厂养的死士,完成了主子的令叫杀人灭口,她脱逃了苟活至今。

    空口白牙的谁也不信,她就将藏了数月的令牌和她姐儿一人一半的玉珏拿出来,顺天府尹又问了几句觉得兹事体大回禀到御前去了,今上对死了三十来个孩子的事痛心疾首,一问隐情更是怒不可遏。

    侯自显让五六个孩子去杀孙昭,孩子年岁都小口风不紧就说给了几个要好的伙伴听了,等着得了手被斩草除根,候自显一听还有走漏风声的事儿一气儿全解决了,才有了后头天子刨尸的事儿。

    起先崔宪臣罗织候自显的罪名,今上以为不过是党争没放在心上,如今罪大恶极的再不下狱简直天理难容,崔宪臣亲自领着番子查抄了侯府,又搜出侯自显和四殿下冯勋私下往来的书信。

    顺着藤摸出一溜歪瓜,陛下听了气得当堂晕厥,冯勋是个官油子,事来了一推二六五,还是叫陛下禁足一月。根节全叫拿下了,枝枝叶叶的还能有个好,东昌的番子可着邺京捉拿西厂的余孽,闹得腥风血雨。

    今上的脑筋还没缓过来,顺天府羁押侯自显时不察叫他抹了脖子,孙昭命案刚有了起色又偃旗息鼓,今上回了宫彻底躺倒。他不问朝事,担子就落到了卫应的肩上,接连忙了十来日都没见影,只每日一张字条送到别庄上来。

    卿妆除了练字抄奏本子,偶尔也翻翻别庄的龙门帐,以往没见过这个少不得跟在账房后头从头学起,抱了账册回屋已是月上中天,累得很了就泡在泉水里仰脸看藻井上的苏画。

    雾气混沌里却有人进来,她挪眼看过去只见着曳撒边上的海水江崖,她笑起来,声儿柔柔的,“你还知道回来?”

    卫应大马金刀往美人榻上一坐,手边就是她杂乱堆着的衣裳,他低着头未搭话容颜不明,只是将她的衣裳一件件的翻过去。她趴在池壁边哼了声,把手一伸,“衣裳给我。”

    他挑起她里里外外的衣裳冲她比了比,却是顺手往身后角落里一丢,靠在美人榻上勾起唇角,“就这么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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