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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卿妆这屋子里的弯弯绕绕没有老太太不知道的,咳嗽声儿大点,郎中片刻就能登门,所以夏氏大晚上捏着嗓子大呼小叫的老太太哪能不知道,卿妆上跟前请安的时候老太太就旁敲侧击地问了两句。

    “昨儿人到你屋里,上下的人可都认齐全了?”

    卿妆欠身说都认得了,“两位妈妈尽职尽责照拂小爷,左右和丫头们说了规矩,立时就有模有样的,就是苌儿性子淘来的晚了点,闹了点笑话再都是升平可致的。”

    老太太端了盏茶来吃,不经意地提了句,“闹什么笑话?”

    卿妆笑望了三太太和夏氏一眼,忙又道:“那孩子顽皮,放着好好的道不走非得爬窗,那档口三太太赏了几样果品来,夏妈妈伺候着进门以为着家门里进贼,当下就叫唬着了。我寻思着苌儿久留在身边没得吓东唬西的,预备着上外头跟衙门里的官爷说声放她出去呢,来请老太太的示下。”

    说的话跟办的事儿调了个儿,总归是前后脚,老太太也没功夫揪细,里外都周全了。

    她满意三太太也满意,噙着笑跟后头道:“正是这话,昨儿我还数落她不听老太太的,身边恁样人都留着,不过外头捡来的孝子,寻个好人家养活了也是咱们家的一桩功德。”

    老太太扫量她两眼只点了点头,又说了会闲话独留下卿妆,打发两个媳妇回自个儿院里头去了。上下首枯坐着,卿妆觉得如芒在背,棠姑给老太太捶肩,美人拳舞得生风,闹得人耳朵边嗡嗡地响。

    又静默了片刻,老太太这才闭着眼睛道:“昨儿个你三太太赏了你点心果品,可用了?”

    卿妆道没有,“三太太说是老太太赏的,昨儿我身子不好吃了药汤子食不下咽的,怕怠慢了老太太和太太的恩赏,预备着今儿才用的。”

    老太太哼笑了声,“什么我赏的他赏的,跟这儿全都是托赖应儿,女人们进了婆家门都是依仗着男人活着的,你吃应哥儿的穿应哥儿的心思总归得有偏侧,否则平日里他也是白待见你了。”

    这是提点来的,卿妆支着耳朵听着,陪着小心道:“老太太说的甚是,我能有今天全仰仗着大人,生死一概依存大人,要紧时候分不清好赖倒不如不留在这个世上,徒惹老太太和大人不痛快。”

    意思听到就成,老太太知道她九曲十八弯的心思,也没指望她规矩听话,“你能明白事理也不枉我叫你回来,你跟这儿住着就是养孩子罢了,人这辈子命短命长端看怎么样取舍,不该你过问的不听不看,否则到时候搅进浑汤子里闹得里外不是人。”

    “老太太的话我铭记肺腑。”

    卿妆极为配合,伏低做小的模样倒和先前判若两人,老太太一时间也闹不明白她是真情还是假意,打发她出门后又分别叫来赵丰媳妇和夏氏,俱各自问了话。

    赵丰媳妇承了卿妆的恩自是向着她的,夏氏要保自个儿的主子三太太,口径皆是和卿妆的如出一辙,老太太这才放了心,对卿妆也些微满意了。

    三太太要从卿妆这儿得知老太太和卫应的意思,偶尔旁敲侧击地点到为止,卿妆也是一一应承了,拿捏她惦记卫温的心思半真半假都能糊弄过去,如履薄冰了大半个月卫应仍旧没有半点消息。

    十一月初六这日,看管卫家女眷的皂隶全都撤换了,五军都督府下驻扎两广的左武卫营接了手。两广如今形势风云变化,为防小人作祟冯勋亲自下令照拂卫家老小,新晋巡抚到任前由布政使庞廷善一手督办这桩事。

    名义上保护实则连软禁都算不得,小宅子里进出院门都步步受限,更遑论外人要进内宅要出,一概禁止形同坐牢,卫家上下风声鹤唳。

    每日老太太跟前晨昏定省都不准,各自在各自的院里过活,外界的事儿完全送不进来,卿妆担心卫应苌儿就替她跑腿,有回脚步声落得重了险些惊动武卫营的卫军。

    如此又过了三五日,武卫营的一个年轻的同知传信叫卫家老小收整行李,下半晌上海陵渡口乘船迁居到省城永安府,此时据卫应离家已有二十日,仍旧是音信皆无。

    老太太再也按捺不住,踞门不出,那同知也不和她兜圈子,径自将圣旨搁到她面前,“卫大人如今正在永安府内,擎等着您举家老小团聚,老夫人不痛快咱们上传下达也没办法,您若是为难咱们,咱们只好依着旨意办差了。”

    话音刚落外头就涌进来摁刀执剑的卫军,一屋子女眷惊惶的得脸色发白,事已至此再无商量的余地,各房极快地收整完叫人看管着上了往永安府的快船,到永安府是三日后。

    卫家老小住在何处卿妆一概不知,半道叫人押送着上了另条道,行近傍晚才进了处宅子,统共四间屋收拾的还挺清净,卫军将她和行李一并锁进去之后再没半个人影来过,卿妆上井边打水的光景隐约听着墙头树枝上守了五六个人。

    这院里不过住她一个,七个月身子的妇人用着这么样大的阵仗,卿妆心里头好笑,利用她牵制卫应,冯勋这人到底是怕卫应怕到什么样地步了?

    苌儿曾经尝试进院子,可刚跃上墙头就叫人发现了,打那以后她再也没露面,只弹个石头砸个土坷垃证明她还好好活着,后来也不晓得她从哪来弄来只黑乎乎的小兔崽撂进她院子里了。

    卿妆和这只小兔崽相依为命又过了近月余,腊月里头她身子就有八个月大了,行走越来越困难,喘不上气心口发闷又吃咽不下,闲来只能躺在院子里看那只汹兔一纵一纵地跑动。

    卫军看管衣食倒是不怎样愁虑,她心绪平稳的时候会给自个儿和黑兔子做两三样饭菜吃,那时候她低头伸长了脖子瞧自个儿的腿脚,怎么样都看不着脚尖,入眼的都是圆滚滚的肚子大的唬人。

    她觉得挺有意思,自得其乐来排遣那些绝望的情绪。远极的衣裳她做了满满一大匣子,先头做戏装做成习惯,小娃娃的衣裳跟唱大花脸似的,拿到太阳底下晾晒,她看着看着就笑了,觉得自个儿给远极当妈怪不好意思的。

    后来她慢慢纠正了这个毛病,小衣裳做的有模有样,晾晒在竹竿子上她掖着手打量了半晌觉得很满意,高兴之余还抚抚肚子跟远极炫耀,她也不是不着四六的妈。

    她有遗憾,就是见不着卫应和他分享这些高兴或是不高兴,说来近乎俩月没见着人了,当初说的永安府,只怕也是叫人看管起来了吧?

    他要重回邺京重掌内阁,可是冯勋动动指头几乎就能叫他前功尽弃,断了他所有的路子,她都感到颓丧了,那他该有多绝望。

    卿妆顺着竿子摸摸那些小衣裳,上头有件做给远极的百家衣,里头有块布料是卫应的衣裳上剪下来的,那时候是她背着他使坏给剪了个狰狞的豁口,后头叫他发现了逮住她就是好一顿揉搓。

    她点了点那块平整的布料,轻声道:“阿应,我想你了。”

    啪嗒,手背上湿濡濡的,她低头时又滴了滴血,鼻子里火烧火燎的,里头似乎有物件要长出来似的涨得发疼。

    她抽了手巾仰头摁住,院子门是那时候被推开的,方才尽顾着手忙脚乱也没听着外头来人,她拧了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四轮车上坐着的人,人神情阴阴的也瘦的很。

    卫应进门的时候就看她一手杵着腰,一手摁在脸上扭曲地倒仰脖子着歪头,雪白的巾子上血迹斑斑刺他的眼睛,也没顾着外头有看守的卫军,跌跌撞撞赶过来将她抄进怀里。

    “卿卿……”

    他的声音不稳当听得卿妆鼻头发酸,鼻子里的血又要汹涌而出,她哆嗦着手拍拍他,哽咽着道:“且等我会,我,收拾收拾。”

    他紧紧地将她箍在怀里不放开,有卫军凶神恶煞似的上前扯人,他狠戾着眉眼叫滚,那人胆子颇大,骂骂咧咧了一句越发使足了力道掰扯。

    谁也没瞧清楚卫应什么时候动的手,但听着一声惨叫,那卫军倒在地上,嘴里直插着把匕首鲜血横流。卫军各执刀剑要涌上来动手,叫领头的同知喝止了,拖了受伤的那个出去关门,一院静谧。

    卿妆直直地盯着眼前的人,“阿应……”

    他凝了眉,将她抱着安置在里屋的榻上,打了水来给她洗脸,又给她倒了杯水,“哪儿不舒服,怎么流了这样多的血?”

    她握住他的手,扬起脸看着他,“这就是给远极当妈不容易的地方,好似这个月总这样的,郎中来瞧过也没瞧出毛病。今儿可能见着你这样眉清目秀的小哥哥,心绪翻涌,就,不请自来,你别怕。”

    她浑说八道他也由着她,并肩坐了将她搂在怀里,轻柔地吻她,“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卿妆眼睛发涩,埋在他心口嘟嘟囔囔撒娇,“可辛苦了,日日见不着你,心里头记恨的慌。想着你外头是不是有新人了,忘了我这个大着肚子的旧人,想着想着也就不想了。”

    卫应失笑,抚抚她的头发,“没有新人。”

    她不信,他就低头吻她,“光顾着想你了。”

    卿妆平淡地哦了声,攥住了他的衣襟,“接茬想吧,下回再来,我可能就生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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