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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去岁卫应在登莱失踪后,邺京上下无数双眼睛注意着卫家的一举一动,瞧热闹的有之落井下石的有之,所以朱府打到门上要休妻的事儿鲜少有不知道的,有说朱家小官小吏明哲保身的也有说朱训方狼心狗肺的。

    后头卫应重回内阁前朱训方被降职,昔日的同僚嘲弄了许久,里头的弯弯绕绕不甚明白,但至少朱训方和朱家得罪了卫氏是实打实的,卫应以此来倾轧朱家也不是没有可能。

    崔宪臣果然又道:“朱副使父母之命难违,不得以与卫氏解除了姻亲这也是人之常情,算不上什么罪孽,可卫大人始终耿耿于怀几次三番羞辱朱副使,甚至将朱家老夫人囚禁于卫府以此来威胁。”

    他转而看向泥首在地的朱训方道:“朱副使为救母命不得以屈服于卫大人的威慑,助他以漕船护送细作至邺京,等到这位大师傅和卫大人见过面之后,二月十七日朱家老太太才被朱副使自卫府领了家去,可有这么回事没有?”

    卫修徽将老太太关在家里,改天朱训方登门赔礼众目睽睽可都看着了,市井间议论纷纷也无可推脱,结果到了朱训方这儿反倒成了卫应拿捏他的把柄,颠倒黑白是非不分。

    朱训方伏地不起连连称是,“家母在卫府受尽责难委屈,连礼仪监卫监正见面时也拿了金剪威胁性命,家母将臣养大着实不易臣身死也难以还母之恩,臣着实无法且事后才知此人是赫特细作,求陛下为臣做主!”

    今儿这场祭祀谁也别想安宁了,除了议论再瞧宗坛上下时众人就多了几分探究的目光,要说鄙夷和愤怒怕也没人有那个胆子,事态尚未明朗虽信了半分可仍旧心存疑虑,毕竟素日崔宪臣与卫应不和无人不知。

    到这会了冯绩反倒不急于求成,背着身优哉游哉地瞧卫应,“卫卿,可有什么要说的?”

    卫应不慌不忙地行礼,“二人一面之词,陛下相信?”

    冯绩大笑,指了他对崔宪臣道:“朕不信,卫卿也不信,厂臣可还有人证物证?”

    崔宪臣踅身摆手,番子有提上来六个小太监,转而俯首道:“这些小子陛下兴许有印象,是在卫监正掌管礼仪监后调拨至陛下跟前伺候的,前些时候便鬼鬼祟祟,叫臣身边的小子看了个正着,臣不敢打草惊蛇盯梢至今才在他们袖中发现利器若干硝石硫磺若干。”

    这些厉害物件搁在寻常也就罢了,冯绩身边的人又在宗坛祭祀时出现,意味瞬间变得微妙起来,罪证呈龙目御览后摆到了卿妆跟前,崔宪臣笑问:“卫监正,可有什么要说的没有?”

    她能有何说辞,说这六人原是司礼监用以掩人耳目的替罪羊不成?礼仪监着实有他们的名册,可今日冯绩和崔宪臣是做了十足的打算要置卫应于死地的,绝不可能容留司礼监的正经名册,到时候倒打一把说她伪造礼仪监太监名录,可又给他们栽赃嫁祸腾出个缺儿。

    卿妆笑笑,“崔掌印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这样诚哪容下官分辨是非?”

    她的话有则益善,没有也没什么要紧,针对的无非是卫应罢了,他抬手叫人把物证摆到一边,“卫监正如此倒叫咱家好生为难,只一桩,昨儿晚上钦天监的漏刻出了变故上内务府更换,可有此事?”

    “有。”

    “那今日的漏刻如何再遭变故,祭天的苍璧由卫监正一手督办,如何无辜燃起火球?”

    卿妆笑道:“昨晚上更换漏刻时内务府开了广储司下铜作坊库房,里外禁军司库内务府员外郎以及钦天监漏刻博士俱在场,点验无误后登记造册予以分派,如今出了岔子崔掌印不去询问钦天监反倒来问下官,难不成下官还得拿了铜作坊的匠人来给您个解释?”

    “卫监正果然好口舌,不知道割了去,是怎样的光景?”他俯身来看她,唇角抹起弯笑意,“那么苍璧呢,卫监正作何解释?”

    卿妆倏然一笑,“下官进出宫门自有禁军搜身,针线都难带进宫中,敢问崔掌印下官能带了什么以致在封存苍璧时众目睽睽下动了手脚?若按照您的说法,今日下官将苍璧转交亲军都尉护送,您怎么不问问他们可有谁心怀不轨?”

    崔宪臣大感失望,踅身对冯绩行了个礼,痛心疾首道:“陛下明鉴,此等犯上作乱的凶徒只会巧言令色扰人耳目,意图掩盖对陛下对社稷不利的祸心,恳请陛下降旨由臣带回诏狱严加审讯,定能还陛下朗朗乾坤昭彰真相。”

    只要将她带回了东厂无论有无屈打成招,伪造份罪证简直易如反掌,到时候卫应想争辩也无法,毕竟她卫卿妆是他的妻室,世人都言的恩爱鸳鸯如何能做出恶意加害的勾当?

    冯绩勉强一笑,“前些时候罪人卫温状告卫卿,朕以为不过是各为其主的自保罢了,如今看来当是委屈了他了,今日卫卿若没有合理的答复,只恐朕也不能给你做主。”

    卫应勾起唇角,深施一礼,“陛下明鉴,容臣一一回来。”

    文武朝臣早就自发对面而立,当中腾出笔直的一条道好让他们来来回回领证人上物证,这会抻长了脖颈子看禁军掫了两个哭哭啼啼的女人上来。

    卫应见状再拜皇帝,“陛下,这二位是朱副使新纳的妾室,二月十五日由朱家老夫人自邺京边上的献县买来给朱家添后,自有纳妾的文书和这二人的户贴作为凭证。”

    自由人替冯绩看过,他不解地看着卫应,“卫卿这是何意?”

    卫应道:“朱家老夫人给朱副使新添了这二位当日还办了个不大不小的席面,邀了朱副使的同僚女眷共饮,臣替陛下传几位同僚上前自可作证,二月十五当日朱家老夫人如何安坐家中。”

    “不必了。”

    卫应又道:“朱副使口口声声说臣囚禁其母,朱老夫人如何能在囚禁期间安然出门为朱副使选买妾室,若臣十五当日囚禁其母,不过两日光景,朱副使如何能将僧人从肇庆送抵邺京?”

    朱训方泥首在地抖如筛糠,卫应也没瞧他又道:“朱副使与臣家有姻亲八载,去岁与臣妹和离再无往来,如今臣官复原职后朱家老夫人于二月十六日进府求臣妹与他重修旧好,臣妹不应招致叱骂,臣妹气愤难当将老夫人留在家中赔礼致歉并无囚禁一说。”

    他转而又看坛下,“朱副使对此二事有何解释?”

    朱训方将额头紧紧贴在手背上,跪伏在地瑟瑟发抖泣不成声,卫应又笑道:“朱副使的母亲如今身在东厂,不如烦请崔掌印一并请了来,也好大白于天下。”

    朱训方大惊,涕泪横流,起身跪爬几步一把握住崔宪臣衣摆苦求,“督主救我!”

    如此,再无异议。

    冯绩大感失望,摆袖道:“看来厂臣是受了小人挑唆,这样的人留着无用,拖去砍了。”

    卫应再劝,“此事并非崔掌印受蒙蔽所致,而是掌印一手督办。”他笑望坛下凝眉的手足,“崔掌印,我说的可有不实之处?”

    崔宪臣朗声大笑,冲上揖礼,“陛下明鉴,不过卫大人只言片语如何能定论臣的不是?”

    新任的漕运都督出班回事,“臣两广漕运总督李肱拜见陛下,正月中司礼监崔掌印曾派遣东厂番役子运河邺京渡口起至肇庆府,沿途伪造漕船行路的堪合文书,公文上正是当时为都转盐运使司五品通判朱训方的官印。漕运司少卿将此事回禀臣知,臣俱本上奏,可信使半途无端失踪,臣奏本无法直抵邺京,好在臣命少卿扣了东厂番役的缉事腰牌和堪合各一份今日呈请陛下御览。”

    御览不御览的已然不重要,冯绩忽觉得有了大势已去的颓然,他和崔宪臣精心绸缪了月余置办了月余原以为天衣无缝,可在卫应那里不过是容留孝子家家在长辈面前拙劣的骗术,何事到了他面前都脆弱的不堪一击。

    他们的算计谋划被卫应玩闹间拆的支离破碎,而他何时予以对策他们却无从知晓,赫特细作的事不堪一击那么礼仪监监正卫卿妆图谋不轨的事自然也有对策,被打的奄奄一息亲军都尉数人叫拖上来时还递了供词,自此这场戏倒了台子再也唱不起来了。

    帝王从无错处,不过是宵小之徒作祟,作为宵小的司礼监掌印东厂提督的崔宪臣叫禁军收缴官印袍服押入大牢听后发落,冯绩怅然地望着朗朗晴空,面对祖宗牌位惭愧之极。

    他纹丝不动,卫应自然相劝,众臣瞧皇帝浑身一震这才像续过精神头似的,将先头落下的祭祀典仪给续上;这场祭祀中途被出笑话打断,往后什么样的*肃穆的氛围都不见了,众人心有悌悌,生怕卫应反击报复,护送皇帝入宫也显得心不在焉。

    入了券门上夹道,两侧的城墙数十丈森然威严,冯勋知道那上头有事先埋伏的弓弩手,他就怕会有今日所以不尽然放心筹划的计策,为了以绝后患连伏了两趟兵。

    可如今再没有半点除掉卫应而后快的念头,长朗的晴空逼仄的一道,他记得就在方才卫应在宗坛上告诫他,“臣可以安稳助陛下回京,自然也可以……”

    话没说完,他很明白他的意思,如今箭矢若是落下,只怕死的就不是卫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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