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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和喜上外头和人吃酒吃癔症了下手不顾轻重,唱梆子戏的那位也是个人来疯,撞上了就拿如今的花雅之争没完没了地扯皮,袁和喜年轻身量又高,凑手那么一划拉人就顺着楼梯骨碌下去了。

    凑巧的是楼梯尽头拐弯镇着个装酒的大瓮,那人一脑袋磕上去当宠迷不醒,抬回家半道就咽气了,应天府衙门拿了袁和喜问案,顺道把袁和喜一块吃酒的柳鹤龄也给关进了大狱。

    卿妆皱着鼻子将人给接出来,看着她师叔不服不忿的样儿,越发嫌弃,“写信给您是让您回来给我搭把手帮忙想招儿过难关的,不是叫您回来给我添乱的,您上应天府头天就叫人给下大狱了,您不是滴酒不沾护着嗓子留着吃饭么,您这是干什么呢?”

    柳鹤龄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壶茶,抹了抹嘴说晦气,“我能那么傻吗,吃酒伤身转过天嗓子眼就不大利落了,谁吃酒来着,我没有袁和喜也没有,咱这是叫人坑了。”

    卿妆斜他一眼,“您这口酒后劲儿真大,这会牢里蹲了两天还没醒呢,我可问了周师兄,你被带走那会可浑身是酒味儿,人府尹冤枉你了?”

    柳鹤龄挠了挠脑门,苦着脸直叹气,“甭管你信不信,那天谁都没吃酒,就是姓蒋那死死鬼一个吃的,吃迷糊了上我那桌发酒疯来。你不知道喜倌儿平时多温和一人,别说清醒着即便醉了也不能和人大小声,姓蒋的啰里啰嗦横到头顶上了喜倌才把他扒拉开,也就是让他让个道,谁知道离着楼梯口老远他能骨碌下去。”

    卿妆沉吟半晌,“你是说你们没打仗,且蒋云春也不该掉下去,那你们一身酒味哪来的?”

    柳鹤龄道:“袁和喜知道我上应天来了说要摆席面请我吃,就定了四方台二楼临窗一位置,我记着往东还有扇窗,再往东过个大花屏风才是楼梯口,你说他再怎么骨碌拽住屏风也不能掉下去。就那么点寸劲他还就掉下去了,更没法想到他一头撞上酒瓮,我和喜倌见了去捞他还被他手里抱着的酒壶洒了一身,怨不着人家说咱们吃酒撒泼闹出人命,都太巧了。”

    卿妆脑筋子直转,觉得这里头的事儿恐怕小不了,往内宫里头合计总觉着也不能够,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不对付能拿伶人撒气也是有的,可也不至于在宫外戕害两条命。

    若是依照柳鹤龄这么说,那么唱梆子戏的蒋云春之死是为了哪般,没事儿自寻死路活腻味了,要是这么着选个僻静地界儿抻腿瞪眼也就完了,至于还得捎上一二个么?

    卿妆狐疑地看他一眼,“说的可是实话?”

    柳鹤龄一拍大腿,“你再做官也是德庆班的东家,算上这回你救了我两次,你说我诓你图什么,要是真犯事儿了该对你和盘托出,兴许你还能想方救你师叔不是。”

    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些时候,但愿言语由衷,卿妆又问,“蒋云春上你那儿寻事,可总的有个说头吧,光说了花雅之争没说别的,你们就这么恼了。”

    柳鹤龄摆摆手说不能,“我在邺京时候就听说你争我夺的,喜倌儿进升平署有段时间了,咱们什么苦什么闲言受不得,单姓蒋的说上一两句得了太皇太后欢心也没什么,喜倌还得了皇太后的青眼不是。症结不在这儿,我跟你说啊——”

    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左右打量几个来回才凑近了,压低了声儿道:“姓蒋的嘴没把门的,说喜倌和皇太后那个,别怪师叔不正经,姓蒋的当时说的可最难听,说喜倌一把好嗓子是留着上凤榻给皇太后取乐的!”

    妃嫔跟太监朝臣走影的事儿古往今来没在少数,阖宫也就皇帝那么一个正儿八经的男人,何况君心似铁妾意不达,妃嫔孤苦心思歪了走了岔路结局没个好的,想当初赵太后和嫪毐就是鲜明例子。

    可眼皮子底下叫揭穿的事这不是好瞧的,何况事关皇太后,叫人明目张胆地揭穿了就是给皇室脸上泼脏水,卿妆拧紧了眉头,“当时除了你们三个,楼上可还有别人听了这话?”

    柳鹤龄想了想道大概没有,“开初吵嘴动手的时候,周遭吃饭的一看不好躲的躲藏的藏,何况姓蒋的吃多了酒嘴里不清不楚的,咱们离着近才能分辨两句,不是到跟前的还真闹不明白。”

    闹不明白这话怎么叫人放心,万一有哪个和她似的耳朵那么好使,听到了兜不住说叨两句,别说她想让升平署的昆腔伶人在宫里接茬唱戏,就是他们的命都保不住。

    柳鹤龄看她面色沉重,不由得郑重道:“不管是真是假,小师侄你可千万别搅合到这件事里,咱们到处唱戏头一条就是上人家不乱开口乱打听,这回还是皇室,离得越远越好。你要给咱们挣个前途出来的急切心思我明白,但是万一事发了你也要隔岸观火,回头你再掺和到里面,咱们可真都没救了。”

    卿妆点头,“我知道利害,袁和喜为了保命也不会乱说,万一这事当真是人布的局,如今你出来了少不得把主意打到你这儿,你可得想好。”

    柳鹤龄抬脸,怅然地看着热腾腾的日头,“说的也是,我可怎么就回来了呢,要不为了你我都安稳,小师侄你再把我给扔大狱里?”

    卿妆想了想道可行,在柳鹤龄后悔不迭的眼神里又上了应天府衙一趟,说是这人屡教不改,刚出门又将人给揍了;她如今姓卫,府尹借个胆子也不敢逆着她,刚一开口就给柳鹤龄下大狱里了,忙不迭送出门去明里暗里表示会照拂。

    给柳鹤龄找了安身之处,卿妆拿了腰牌直奔禁宫中极殿,中晌时候议事的朝臣并不多,卿妆在偏殿吃了盅茶文循就来请她,她越过堆积如山的折子时文循从大殿里退了出去捎带手阖了门。

    卫应支着额角假寐,她上他身后头将他的乌金翼善冠取下来替他摁头,“早上到这会又是没歇着么,我瞧你这儿再过两天折子就能堆出个海子来,内阁那起子人呢,光指着你一个像什么话。”

    卫应将她的手握紧掌心里,拍拍腿示意她坐过去,两件官服交叠在一块儿看着越发怪异,他笑说不累,“罢朝二十七日,虽看了些总归大部分还在这儿,大伙儿一块看可堆不出海子来,我听说你出宫去了,日子一天天热了仔细叫蒸着。”

    卿妆攀着他的脖子亲了又亲,这才道:“宫里头不叫撑伞外头我可不会落下,走动有车也就那一会功夫,我出去是保我师叔去了,也没保成头给人送回去了。”

    她把今天的见闻都给他说了,临了又道:“付老头儿对师叔有救命之恩,他又是个知恩图报的,虽不见得回出卖袁和喜但是保不齐走漏点风声,倘或太皇太后那儿知道了,我再想招儿救不得他们。”

    卫应低头看她,“后悔了?”

    卿妆霎霎眼,双手绞在一处,“可有那么点儿,缓兵之计没成倒叫他们先发制人,像叫人把住了脉动弹不得,有些不甘心罢了。”

    “这事本就是太皇太后所为,你那点小心思她未必看不穿,之所以答应你其他伶人引进升平署兴许就为了这事,她需要人给她铺平道路,大大方方把皇太后的权柄移到手里来。”

    卫应看着她悔之晚矣的眼神笑道:“花部的伶人素来和雅部伶人较真不大可能去亲近,何况真有这事儿昆曲伶人也会守口如瓶,蒋云春只可能从太皇太后宫中知道,如今百日未过唱不了戏,听说前些日子蒋云春给从太皇太后那儿得了大笔赏赐来买了院子置了地有这事没有?”

    卿妆诚恳地点头,“有!”

    “这就是了,好端端说了两句笑话就得了这样的赏赐,总归事出有因你得早做准备。”他点点她的鼻子,“给人当了棋子未必不是翻盘的机会,你如今只等着太皇太后出手整饬皇太后,等时机到了你就可以从这潭浑水里跳出来,到时候引着她们按着你的路子走,善后的事情交给我。”

    她有些惭愧,捂着半张脸讪讪地笑,“还得劳你出山,怪不好意思的。”

    卫应将她的手扒拉下来,端着宫人新制的酸梅汤喂她一口,“你是我夫人,你走的路不平坦做夫婿的为你铲平了本就是该当的责任,哪儿不好意思了,来,少喝点仔细肚子又疼。”

    卿妆攀着他的脖子左摇右晃的,笑嘻嘻地道:“你是喝了一整盅吗,今儿做冰镇酸梅的该赏,让卫大人的嘴这样甜呢!”

    他眯起眼睛,凑过去看着她的眼睛,“哦,想尝尝吗?”

    她点头,欢喜雀跃,勾住了他的腰身将一双饱满盈泽的唇送了上去。

    袁和喜同皇太后走影的事是在卿妆临下值的时候被人揭发了,西华门的影子都瞧见了却被太皇太后身边的人给叫了回去,进了宫门就如临大敌,一只盖碗冲着她的脸就砸了过来,太皇太后砸人很有分寸倒是半点没伤着她。

    “小卫大人年经轻轻掌管礼仪监有疏漏在所难免,可辖制下的升平署竟混进这样下作腌臜的货成何体统,看来前些时同你说过的话都忘到脚后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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