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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三章

    老笨的爹是极力反对老笨和刘心武做朋友的。

    老笨认为,做朋友就像做夫妻,应该门当户对,心心相印。他知道自己的儿子,虽然不傻,但也绝对的不聪明,是憨厚实在的那一种。刘心武是谁,老笨的爹看他比自己的儿子都清楚。有刘云开那样的老爹,儿子刘心武也好不到哪里去。

    老汉打心眼里讨厌刘心武,那一次刘心武辱骂他和被他讹诈的二百元钱始终在老汉心里纠结着,使他不能忘记。

    那一年,刘心武跌入了老笨家的茅坑,弄脏了衣服,他就天天地堵住老笨家的门,大有不赔衣服不罢休的势头。老笨的爹有个外号叫“青柿子”。把每一分钱看得比碾盘还大,钱到了他手里,就像进入了狗屄衙门,好进难出。现在刘心武找他赔衣服,那就像那钝刀割他的脖子。

    老汉说没钱,刘心武说没钱可以,你不是蔫吧吗?咱俩试试。刘心武准备和他持久战,不骂老笨的爹了,他还回忆起那根棍子所携带的的呼呼风声。老笨的爹一脸的褶子,半截入土的人了,自己不能拿命和一个老东西拼,他现在死了也活够了,而自己年纪轻轻,万一死在了老家伙的手里就不值了。

    刘心武想到了对付老笨爹的办法,那就是以柔制柔,最终要在铁公鸡身上拔毛,要从铁算盘的腚眼里掏银子。

    刘心武就移师到了老笨的家里,还专门捎了一条小席子,铺在老笨院子里的香椿树下。刚好是春末,那颗巨大的香椿树是一树的鲜嫩的叶子,罩着大半个院子。刘心武躺在下面舒服极了,他带来了茶水和一摞子连环画,直挺挺地躺在那里,翻看连环画。

    村里人瞧起了热闹,青柿子啊涩柿子,你摊上大事了,刘心武学着你的样子要和你一分高低。在村里两虎相争是常事,还从没有见过两条蛇软绵绵地对峙。看吧,等到蛇发起了威缠绕在一起撕咬起来,那就是最精彩的时刻,那该有多么的扣人心弦。无论谁从老笨家的门口经过,都会把好奇的目光伸到老笨的家里。刘心武躺在老笨家的香椿树下,喝着茶水,看着连环画,十分地惬意。

    老笨的爹爹说,你不用在这里磨叽,反正是不会给你买新衣服。刘心武涎皮赖脸,说,老东西咱们试试。老笨的爹冷冷地笑了笑,你不要在俺家耍赖皮,就是不给你买。刘心武说,我反正也没多少事,你不赔我衣服我就天天躺在你家恶心死你。

    夜里,老汉干了一天活累了,躺倒就睡了。老笨娘睡不着,趴着窗户往外看,刘心武还躺在她家的香椿树下,对着明月吹着口哨。老笨的娘被那刺耳的口哨搅得脑袋胀痛,把老笨的爹推醒。老笨的爹说,白理他,看他能有什么鲜招。

    半夜,养足了精神的刘心武就开始唱,先是《沙家浜》里的智斗,再是《红灯记》里的痛说革命家史,最后唱《智取威虎山》里的杨子荣打虎上山。革命样板戏,声音高亢,韵味十足。老笨的爹被唱醒了,开门大喊,他妈的你半夜嚎什么丧?刘心武得意洋洋,老杂种,我就是嚎丧了了,气死你。

    一街的人都吵醒了,暗骂刘心武,他妈的无赖,不就说一身灰狗皮,至于吗?日你娘刘心武,你老爹咋造的你。他们嘟噜老笨的爹,你老汉招惹谁不行,非去惹这个二百五……

    刘心武白天躺在老笨家的香椿树下养精蓄锐,到了夜深人静时就开始唱他那三段样板戏。街坊邻居本来还指望看看热闹,热闹没瞧成,反而被刘心武搅扰得头大眼浑。有几个人找到老笨的爹,哀求道:给他几个钱算了,你也孬不过他,弄得大家天天睡不好觉。老笨的爹长吁短叹,日刘心武的祖奶奶,想不到叫刘心武个鳖孙讹一下。

    老笨家的猪圈里喂了一口大黑猪,快出栏了,老笨的娘早有了打算。这几年日子好了,准备卖了猪买一台电视机,村里这几年添了不少电视,他家也要买。没有电视天天夜里往人家去蹭电视,时间长了,人家虽然不说什么,自己的脸上也过不去。

    老笨的娘是个戏迷,天一擦黑,就想着去二迷家里看戏。二迷的老娘也是戏迷,和老笨的娘很对脾气。但电视里除了星期五有梨园春,其他时间电视里很少唱戏。他俩就坐在电视机前漫不经心地看那红男绿女,其实是期盼着能看到一场戏。冬天,二迷的娘坐在床上等,老笨的娘坐在床前等。到底年纪大了,老笨的娘落下了关节炎的毛病。

    老笨家的条件不太好,用老笨娘的话说是都穷在了大儿子天成的身上。老笨的娘很多年没有生育,吃了很多汤药,还找了女神仙吕秀菊,最后老笨的娘终于怀孕了,生了一个白胖小子。老汉高兴,他说是上天所赐,是老天爷成全了他们,就给儿子取名天成

    天成粉嘟嘟,肉墩墩的,一脸的福相,很讨人喜爱。老笨的爹发誓一定要让儿子上学,说不定儿子能考上大学,弄个一官半职。天成很争气,从小学一口气读完了初中,最后考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爹喜欢,娘也高兴,这在村里可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老笨的爹下了血本供应儿子读书,一定要让儿子考上大学,老王家就能在村里翻身了。

    老笨的大哥天成在县城读高中,考大学总是差那么几分。老笨的爹倒是锲而不舍,咬着牙供天成复读。后来,差的分越来越多,老汉就泄了气,他骂天成没本事,老王家的人没有当官的命。

    天成八年抗战回了家,和他一样大的年轻人一个个地都成了家,他们的孩子都能在漫天野地里放风筝了。老笨的爹爹急了,他妈的这是弄的什么事,学没有上出来,连娶媳妇也耽误了。他天天唉声叹气,愁得两眼通红。老伴儿天天嘟嘟囔囔,埋怨老汉没本事,连儿子的事情都管不好。老笨的爹的耳朵里都起了茧子,骂他的老伴,你是猪托生的,整天哼哼唧唧,我又不是没有供应儿子读书,他没本事考上大学能怨我吗?

    老笨的爹到小镇上卖了烟酒,晚上提着去找刘旺。刘旺看着老笨的爹很是惊愕,老哥,你这是整的什么景。老笨的爹一辈子没有低三下四地哀求人,更没有跟人送过礼。老汉平时是和刘旺开玩笑的,今天是找刘旺办正事,就有点拘束,连说话都有点唯唯诺诺。他叔,天成没本事考上大学,在家里闲着,求你让他到咱村的小学教书吧。刘旺正在吃晚饭,大嘴叉里塞着一块馒头,就像驴吃草一样地不停地翻动,那口馒头咽了下去,翻白眼看了看老笨的爹。他让老笨爹坐下说,又吩咐路莲往桌子上添置了筷子和酒杯,电灯映照的他的脸黒明。刘旺给老笨的爹斟满了一杯酒,这是好事情,孩子只要想为村里服务,咋不行呢?喝酒,我正一人苦闷呢,你弟妹成天给我气受。

    两人喝了半夜的酒,老笨的爹有点多,拉着刘旺的手一直地感谢。他知道,民办老师虽然钱少,那可不是谁想干就能干的。刘旺这么爽快地答应自己,他可是俺的大恩人那。儿子当了民办教师,孬好也算是有了工作,娶媳妇就好说了。

    天成到学校当了老师,老汉的心里多少得到了安慰。可是,没几天,路莲把老笨爹拎去的烟酒又拎了回来。可把老笨的娘吓坏了,她有开始嘟噜起来,你难道不会大方一回,买好烟好酒,看人家把东西退了回来,这回咱儿子工作完了。老笨的爹摇摇头,刘旺兄弟,你的情哥哥记着呢!他的眼里落下了两行热泪。

    天成娶了媳妇,搬出来另过。新媳妇从娘家带的东西很齐全,让老笨的娘高兴了好多天,但慢慢地她就高兴不起来了。

    那台电视机比二迷家的大,而且很清晰,老笨的娘天天夜里去看,一看就是很晚。开始儿媳妇没什么,时间长了,儿媳妇就撅嘴掉脸子,弄得老笨的娘心里很不是滋味。后来,儿媳妇早早地上住了门,老笨的娘听到屋里电视机里哇哇地响,就是进不了屋里。

    她气得骂她那不孝顺的儿媳妇,要那么多的彩礼,带来电视还不让看,可知道,那些钱是自己一分一分地攒起来的。老笨的娘心里直抽搐,她发誓一定要买一台属于自己的电视机。

    老笨的娘最高的追求就是买电视,有了这个追求就天天倍加疼爱那头黑猪。现在把猪喂大了,却又被刘心武讹了去。老笨的娘心疼,泪水一滴滴地落下来,落到了正在吃食的那头猪的脑袋上,那头大黑猪好奇地仰起了脑袋眯着眼睛看她。她突然地发现,那劁过来了猪长长的睫毛,忽忽闪闪,就像电视机那些漂亮的女人。

    卖猪的张屠户把猪拉走了,一把钞票转手交到了刘心武的手里。老笨的娘像大病猛地降临在了身上,瘫坐在了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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