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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七章

    老笨的爹起身走出了范五娘那香雾缭绕的屋子,范五娘迈动着小细步送他到了院子里。她轻轻地扯了扯老笨爹的衣襟,把那二百元钞票塞进了他的手里。

    大兄弟,那些东西不让你拿回去了,这钱俺说什么都不能留下,范五娘满脸真诚。

    老笨的爹看着手里那两张破旧的钞票,不好意思再装回去。你给孩子张罗婚事,风打头,雨打脸,操心跑路的,这是俺一点心意,说什么你也得收下。老笨的爹说着,把那两张钞票往范五娘的手里塞。

    范五娘生气了,大兄弟,俺就是再怎么着也不能要你的钱,你这不是成心恶心俺吗?

    两张钞票又回到了老笨爹的手里。

    老笨爹知道,范五娘说媒是收钱的。现在这年月,没有人白帮忙,就连老修那个老东西扎纸货都开了铺子,范五娘设香堂专门说媒,那也是人家的生财之道。可是她不收自己的钱,看起来,还没有忘记以前她们的情意。

    要说初冬的阳光有点萧瑟与寒冷,可老笨的爹却感到像春天一样的明媚和温暖。面前的女人虽然和当年判若两人,但那眼神里还饱含了撩人的光彩。

    范五娘回到了堂屋里,坐在当门的阳光底下,取出来他衣兜里的那个红皮本子。她戴上老花镜,开始搜索本子里的那些女孩子。她的手慢慢地翻动着,好像阴阳先生翻动黄历,他自言自语地小声嘀咕:后李村的马三妮面皮太糙,高阳的高二丽个子太低,西村的赵红梅脸盘不错,但屁股不圆,奶子不鼓,咋看咋想一个门板子。

    老笨的爹来求范五娘,使她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办好,不然,对不起人家。

    老笨的模样范五娘见过,那脖子扭曲得就像她家院门外那棵歪脖子老榆树。范五娘没有被老笨的模样难为住,看着他老爹的面子,一定得使出所有的招数,给老笨张罗个称心如意的媳妇。

    本子上记录的女孩范五娘自己瞧了都不满意,所以就放弃了记录在案的这些女孩,打算出去给老笨找一个漂亮的。

    范五娘一大早吃了饭。又精心地打扮了自己。新鞋子,新裤子,上身穿上那件崭新的枣红色的羽绒服。那是去年开豆腐坊的二驴买的,她给二驴的三儿子介绍了对象,冻伤了脸,二驴过意不去,就跑到镇上,狠了狠心,花一千多块给范五娘买了这件羽绒服。范五娘一看就知道是好东西,没舍得穿。今天。他要出门给老笨寻媳妇,特意地从柜子里拿了出来,穿在了身上,对着镜子照了照,她眯细着眼睛笑了。好东西就是好东西,她那满是褶皱的脸被映得红红的,似乎倒退了三十年,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光里。

    范五娘穿戴得体,心里美气。想到三十多年前那段岁月,范五娘眼角潮湿了。那时的日子很苦,天不明起床扫大街,等到天明了还和社员们一起下地干活。自己是坏分子,倒不觉得有什么丢人,又没有偷人家抢人家,凭着本事找饭吃,能算丢人吗?自古以来,说媒拉纤,吃百家饭,穿百家衣,天经地义,不管是那朝那代,媒婆都是这样。她这样想,村里人也是这样想的,因此大家都没有过多地难为她,不但不难为她,反而觉得一个寡妇领着一个孩子过日子挺可怜的。村里人在暗地里帮他,有什么重活不让她干,尽量减少她的压力。

    寡妇的心事大家都清楚,她所需要的大家都明白。范五娘的心思一股脑儿地在老笨的爹身上,当然老笨的爹的心思也在范五娘身上。老笨的爹天天偷偷地给范五娘挑水,大家不是不知道,但是谁也没有说什么,孤男寡女这是很正常的。有好多次,范五娘就想把老笨的爹叫进屋里,这是女人的身体里的特有的东西在作怪,这种东西比火还要炽热,她几乎难以忍受。男人死好几年了,她渴望男人的爱抚,那个神秘处时常地像春水一样地涌出。老笨的爹二十多岁,硬棒的身体,古铜色的脸庞,范五娘离老远就嗅到了他身上那股青春勃发的气息。

    到底范五娘没有走出她的屋子。她是多么地想奔跑出去,一把抱住这个让她夜不能寐的男人,把自己交给他,可是,她的腿僵硬,就像栽在地上的两根树桩子,怎么也拔不起来,别说迈动步子了。

    每一次老笨的爹挑着水桶吱吱呀呀走进范五娘的院子,再挑着空水桶转身吱吱呀呀地离开,范五娘心里就像翻江倒海一样的难受,她咬破了嘴唇,殷虹的血流进了嘴里,泪水也汩汩地流了出来,朦胧了双眼。她恼恨自己,成全了多少倩男靓女的好事,偏偏到了自己的身上却束手无策,连屋子都迈不出去……

    寡妇的眼泪是凄凉和羞涩的,是从心灵的深处流淌出来的。范五娘躺在她那冰冷的床上,滴滴泪水打湿了枕巾。老笨的爹是她心里最眷恋的男人,是完全可以托付终身的,虽然他沉默寡言,呆滞木诺,但他对自己的那颗心是滚烫的。每到深夜,静寂使她难以忍受,就把旁边的那个绣花枕头拥进怀抱里,枕头是新的,刚从箱子里拿出来,和她的那个挨在一起。范五娘设想着,她心里的那个男人要是来了,他们就很自然地躺在一起,钻进一个被窝,做他们想做的事。但是,他始终没有来过,范五娘就屏着呼吸听那熟悉的脚步声,小院里,小虫啁啾,鸡鸭梦语,星光暗弱,一片凄惶。范五娘多少个夜里都是在期望与失望中度过,醒来时怀里却是那个被泪水打湿了的鸳鸯戏水的枕头。

    其实,男女之事看起来很神秘,中间也只是隔着一张透明的薄如蝉翼的白纸。这张薄纸但等一个人来捅破。

    王益民的老爹找到了老笨的爷爷,把范五娘和老笨爹的事说了。

    范五娘虽是寡妇,但是模样周正,人也规矩,和你的儿子很般配,就让他们搭帮过日子吧,王益民的老爹说。

    老笨的爷爷沉默不语,连抽了三锅子旱烟,末了,对王益民的老爹说,不行,我们不能娶一个寡妇进门,我对祖宗没法交代。

    老笨的爹没有娶范五娘,在老笨爷紧锣密鼓地张罗下,娶了高阳的黄桂枝,就是老笨的娘。黄桂枝病病泱泱的,让老笨的爹后悔了大半辈子。

    范五娘想到这里就流眼泪,多少年,一直都想老笨的爹。失去了他,使范五娘彻底地失去了再嫁的想法,就领着儿子踏踏实实地过起了日子。还好,儿子很争气,在外地打工,挣了钱在城里卖了房子,常年在外不回家,上了年纪的范五娘更感到寂寞无聊,地也不种了,转包给了后街的小麻痹,安心地走街串巷说媒。

    用范五娘的话说是出门找乐图开心,实际大家都明白,她不是白白地服务,介绍费是不会少的。到底是图开心还是图钱,不必考证,有一点大家最清楚,范五娘的确给村里的年轻人办了不少好事。

    初冬田野里的麦苗有了绿意,小北风钻进了范五娘的脖子了,已经有了强劲的力量。她努力地缩了缩脖颈,加快了脚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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