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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心武犁完了那十多亩荒地,坐在地头,嗅到了新翻的泥土里蒸腾起的腥甜的气息。初春的阳光就像一群调皮的孩子,在他面前跳来蹦去,春风吹来,脸上的汗珠子凉丝丝的。他打算把田间的草根拾掇一下,那么,这块荒芜的田地就成了一块良田,种上庄稼,自己生活就无忧了。

    说实在的,刘心武没有种过地,至于种什么,他心里没有底,但是,他已经攒足了劲,不管种什么,一定要种好。大哥那怀疑的眼神,还有大嫂对他的鄙夷,使他感到心里很是压抑,最起码得让哥哥知道,我刘心武是能靠自己的劳动养活自己的。

    刘心武想起了大哥刘心田,心里的愧疚悄然升起。他那一板斧差一点要了大哥的命;那一板斧伤透了大哥的心;他那一板斧也伤透了大嫂的心。现在,大哥不计前嫌,帮助他修好了小四轮,才使他有四轮车犁地。这就是亲情,到底他们是一母同胞,一板斧斩不断的骨肉兄弟。刘心武想到这里,他的热血奔腾,大哥呀,你看好吧,我刘心武一定要争气。

    他累了,也饿了,中午带的两个干馒头就着一瓶凉水下了肚子,现在天快黑了,他的肚子里就像空旷的山谷,叽里咕噜的肠鸣使他感到没有一点力气。

    刘心武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口袋,希望能摸到一只烟卷,可是口袋里空空的,他无奈地笑了。又累又饿的刘心武多想抽根烟解解乏提提神啊!别说是一支烟,那怕是一口也行,抽上一口那是多美好的事呀!

    晚饭后,刘心武又一次来到了刘心田的家里。刘心田正准备吃饭,面前摆着一瓶老酒和一碟油炸花生米,花生米刚刚出锅,还丝丝地吐着热气。徐二妞这次没有怒吼,白眼珠子翻了一下,欠身走了。刘心田看了一眼刘心武,眼珠子漂移到他身边的沙发上,示意他坐下。刘心武诚惶诚恐地落了坐,刘心田喊老婆添筷子和酒杯。徐二妞很不情愿地把筷子和酒杯放在了桌子上,又气冲冲地转身离去。

    刘心田斟满了两个人的杯子,他的面色比前一次和悦多了,问刘心武,那块地犁完了?刘心武点了点头。犁完了好,老四啊!你总算迷瞪过来了,喝酒吧,刘心田端起酒杯,话语就像杯中的老酒一样的绵长。迷瞪过来好,喝吧!刘心田的话语很是和蔼,再一次让刘心田端起酒杯。

    酒杯在刘心武的手里哆哆嗦嗦,银亮的酒水在酒杯里闪烁。酒水和着泪水灌进了嘴里,是辛辣苦涩的滋味,刘心武呜呜地哭出声来,屁股从沙发上慢慢地滑落,跪在了大哥的面前。刘心武眼前的大哥,俨然成了一个慈祥的父亲,确切地说,就是父亲在世时对他也没有这么的慈祥与亲切。刘心田的泪花闪闪,一把将刘心武拉起,老四啊!你能明白过来,我很高兴,当官不是谁的祖辈事业,总有下台的时候,不能忘记根本啊!我们祖祖辈辈都是庄稼人,力气和土地才是根本,靠自己的力气挣钱吃饭,啥时都能挺直腰杆说话,现在你明白过来了,好!刘心田端起了酒杯,哥就不多说了,一切都在酒里。

    刘心田一饮而尽,刘心武的热泪滚滚,也端起了酒杯。

    刘心武从大哥家出来,摸着口袋里那几张温暖的钞票,他的心口暖暖的。临出门时,大哥将几张钞票塞进了他的手里,老四,钱不多,你对付一阵,买点菜,好好过日子吧。刘心武握着大哥的手,眼含热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他咬破了嘴唇,鲜血淌进了嘴里,咸咸的。

    刘心武无话可说,他能说什么的,夜风嗖嗖的吹在他的身上,他觉得就像春风那样的柔和和温暖。多少年了,他所经历的是无数冷漠窥视的目光,总感到冷风嗖嗖。今天他感到自己彻底的解脱了,凄凉阴冷的心底如同洒进了一缕明亮的阳光。

    一弯新月挂在窗前,床前铺满了一地的月光,夜是静谧的。刘心武干了一天的活,确实累了,又有烧酒的侵扰,躺下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一地碧绿的西瓜,青枝绿叶间缀满了金黄的楔。蜜蜂在花中嗡嗡嘤嘤,蝴蝶站在枝头流连忘返。这里是花的海洋,蜂蝶的盛会。夏风挟着秀水河的水汽一起袭来,刘心武感到了春风一样的爽快。瓜蔓下的西瓜,就像一个个新生的娃娃,挂着露珠,带着笑脸。他心里滚动着激动,装满了碧水蓝天……

    刘心武从梦境里醒来,霞光已照进了屋子,他一跃地站了起来,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就来到了使他充满希望的田野里。

    晨雾缭绕,轻纱漫卷,朝霞穿透晨雾,给大地涂满了一地的金黄。在这华贵的晨光里,刘心武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一身破旧宽大的衣服,一头蓬乱花白的头发,一个圆圆滚滚的女人,正佝偻着身子在湿漉漉的泥土里捡拾着草根。

    刘心武的眼睛湿润了,他哽咽着叫了声——嫂子。

    嫂子没有应答,连头也没有回一下。

    他还有什么话可说呢,迎着那滚烫的霞光,刘心武跳进了春日融融的田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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