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天,阿元除了上学,所有的时间都待在了病房里。

    好在这里的病房很干净,与其说是医院,不如说是星级酒店,每天还有人更换病房里面的鲜花,随时保持干净通风。

    除此之外,还有专门的高级营养师为她搭配饭菜,再加上老太太乔诗语每天送的煲汤,才住了不到三天,姜锦就觉得她的下巴都开始变圆了。

    正巧安夏得了消息来医院看她,姜锦拽着她的手,摸着脸颊愁眉苦脸道:“怎么办,我今天起来称重胖了五斤,再这么下去,等我生完孩子岂不是成了皮球?天哪!”

    姜锦满脸惊恐,却被安夏伸指弹了下脑门。

    “是你之前太瘦了,要是不把这点肉补起来,以后有你遭殃的呢。”

    姜锦听她说的头头是道,只好点点头。

    安夏一推她的手臂:“不过,我听说有孕妇瑜伽,或者孕妇健身,到时候你孕期也坚持锻炼,不就能保持完美身材了?”

    姜锦倒是没听说过,便追问起安夏具体情况。

    “这种孕妇健身还是很流行的,不过要在专业的健身教练指导下进行。之前国外不是有一超模吗,怀孕之后也坚持锻炼,怀孕八九个月的时候肚子就跟三个月似的,还有一堆网友骂她不负责任。结果孩子最后生下来呢,比普通婴儿还要健康,一堆网友都无语了。所以啊,这个健身还是可以尝试的。”

    姜锦来了兴趣,想要了解的心蠢蠢欲动。

    “哎等等。”安夏叫住了她,“你要先问问你们家顾三哥的意见,万一他不同意,你可千万别提是我说的。”

    她话音刚落,身后就冷不丁响起一个声音:

    “说什么?”

    安夏背后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僵硬扭转脖子:“三哥,呵,呵呵,呵呵呵。”她干巴巴地笑着,尴尬到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顾寒倾其实早就把两人的对话听进去了。

    他沉吟道:“安夏说的健身,我也了解过,是对孕妇身体有益,如果你想试试,我帮你安排一个教练?”

    “好啊。”姜锦满口答应,感觉有了健身计划做保底,吃东西都有力气了!

    顾寒倾在病床的另一边坐下,手里端着刚洗好的苹果和水果刀。

    尽管苹果削皮不用洗,洗了不用削,顾寒倾还是坚持自己的做法,把苹果先洗一遍,再削皮,苹果皮薄如蝉翼,厚度一致,从头到尾一点儿没断,一个白生生的脆甜苹果就完美成型。

    安夏看直了眼,这刀工……

    顾寒倾把苹果切成小块,在水果盘里摆得整整齐齐,再放上水果叉,递到姜锦面前。

    姜锦笑眯眯接过,往安夏面前一推。

    “你也吃啊。”

    安夏很是受宠若惊,不知道这三哥亲手削出来的苹果,会不会跟仙丹似的,吃了能让人延年益寿、百病不侵。

    她小心翼翼叉起一块,刚送进嘴里,就听到顾寒倾问:

    “莫问最近情况怎么样了?”

    姜锦嘴里也塞着一块苹果,三两下嚼了咽下:“对,我也想问你莫问的情况呢,最近你们都在一起吗?成负昨天过来的时候,也在问呢!”

    莫问最近在朋友圈里销声匿迹,除了顾寒倾的电话,谁的联系都不接。大概也就只有在他身边的安夏,最清楚他现在的状况了。

    一群朋友都对莫问很关心,姜锦也是,难免对安夏多问两句。

    安夏却迅速落寞下来,吃苹果的胃口也没了。

    她缓慢小口地咬着苹果,低落道:“还是老样子,整天就是看书,也不怎么说话。说颓废吧,倒也不颓废,记得洗漱,记得吃饭,记得收拾,记得睡觉。可我依然觉得他像是变了个人,里里外外都变了。”

    安夏说着,眼前跟着浮现莫问近来情况,心情难免沉重。

    姜锦下意识与顾寒倾对视一眼。

    顾寒倾眉头紧锁,手指扣着被面:“他还是不打算回医院?”

    “现目前,是的。”安夏苦笑道。

    姜锦看安夏满脸郁郁之色,抿着唇有些不太高兴。

    “夏夏,你现在每天都要照顾莫问吗?”

    安夏一摆手:“哪里啊,也算不上照顾,我就是每天会买着吃的去看他,帮她整理一下屋子。哦当然,他也会跟我说两句话。”

    姜锦知道,莫问的情况没有安夏说的这么轻松。

    如果是的话,安夏不至于这么快消瘦下来,整天也不会除了陪着莫问,什么事也不做,连最爱的工作都停了。

    姜锦一时气结,想要对安夏说什么,却被顾寒倾拍拍后背,安抚的眼神最后让她把话给咽了回去。

    没办法,姜锦只好不在面前提莫问,转而说起其他事情来。

    比如让安夏当肚子里面孩子的干妈。

    现在姜锦最好的朋友就是安夏,孩子干妈舍她其谁?

    安夏重新恢复了活力,笑容满满都是朝气:“必须的啊!等孩子出生了,我就用八两金子给她打个长命锁压箱底!”

    “八两金子,宝宝脖子能挂住吗?”

    “都说了压箱底嘛,宝宝是女儿就当嫁妆,是儿子就当聘礼,也是我这个干妈的一份心意。”安夏说着,兴致勃勃问起,“对了,孩子的性别要多久才知道啊,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给她买各种衣服玩具了!”

    “一般是四个月吧。”这点常识姜锦还是知道的,“不过我们决定把惊喜留到最后一刻,买婴儿用品也买男孩女孩都能用的。”

    “听上去也不错。”

    “等你过两年结婚,宝宝也长大点,还能帮你当花童,提婚纱,多好!”

    安夏欣然抚掌大笑:“完美!”

    两人聊了很久,从学生时代,说到未来老年,聊到太阳下山,安夏留在在这里跟姜锦吃过晚饭,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再过了两日,姜锦在医院住满了五天,终于办了出院手续。

    回到熟悉温馨的家里,她觉得整个人的状态都轻松了。

    哪怕医院的条件也不差,姜锦也不喜欢待在医院,闷得慌,就算每天在楼下散步也去不了的憋闷。

    在家里就不一样了,空气都变得清新不说,连阳台花园里每一朵漂亮的花儿都是小可爱,看得她身心通透,心情愉悦。

    她哼着歌在厨房做菜,最近胃口大好,丝毫没有其他孕妇的呕吐害喜、食欲不振,除了特别嗜睡,她整个人因为怀孕容光焕发,肤如凝脂,面如月盘,看上去反倒更漂亮了!

    姜锦想,这个孩子肯定是个乖宝宝,知道妈妈辛苦,所以在肚子里面也是乖乖的,不随便折腾。

    于是,姜锦的孕初期,就是美美地吃,美美地睡,每每地玩,每天都开心得不行,直到婚期的越来越近。

    四月初的一天,距离婚礼还有不到一个星期的日子。

    姜锦抱着一本书,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昏昏欲睡。

    阳台的门被拉开,风吹起雪白的窗帘,阳光落在松木地板上,带着暖暖的香气,一如姜锦睡梦中的暖香。

    那股暖香很熟悉,就像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味道。

    是……妈妈身上的味道!

    姜锦一个机灵抖擞,在梦里睁大了清醒的眼睛,努力抬头去看面前相对高挑的母亲,因为现在梦里的她,还是小小的样子。

    “妈妈。”她听到自己奶声奶气地在喊。

    姜媛浅笑着在她面前蹲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我的宝贝小阿鸾,睡醒了吗?”

    小姜锦迷迷糊糊嗯了一声,撒娇着往姜媛怀里钻。

    姜媛笑呵呵地把她抱起来。

    越过妈妈的肩膀,小姜锦看到了桌上的一个盒子,里面亮闪闪地像是盛着什么稀世珍宝,在阳光下折射出瑰丽的光,落在年纪小小的她的眼眸中,惊艳了整个世界。

    小姜锦迅速没了睡意,振奋地抬起头,指着桌子那片光源模糊的地方:“妈妈!那是什么!”

    姜媛骤然失笑:“你个小财迷,果然知道不能错过好东西啊。”

    小姜锦抱着妈妈的脖子一个劲儿撒娇:“妈妈,妈妈,是给我的吗?

    “当然是给你的,不过啊,要等你长大了,嫁人了,这个东西就属于你了,是妈妈留给你的嫁妆,知道吗?”

    小姜锦不知道什么是长大嫁人,就好奇地问:“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嫁人啊?”

    “阿鸾很想快点嫁人吗?”

    小姜锦使劲儿点头:“嗯!阿鸾想嫁人!”

    “妈妈这么听着,有点伤心呢。”姜媛捂着心脏,故意忧心忡忡地面对姜锦。

    小姜锦不懂,就伸手去抚平姜媛的眉心,学着妈妈哄她的样子,说乖乖不哭。

    姜媛笑得不成,把那盒子拿起来放到姜锦面前。

    “记得哦,这是妈妈送给你的结婚礼物。”

    记得哦。

    这是妈妈送给你的结婚礼物。

    ——脑海里残留着这句话的时候,姜锦从睡梦中惊醒。

    雪白窗帘还是随着风一飘一荡,微凉地风吹拂着姜锦的面颊,带着些许湿意。

    姜锦抬手一抹,才发现眼角有些润润的。

    她哭了?

    “难道是因为做梦梦到妈妈了?”姜锦低声呢喃着,她记得,已经有很久没有梦到小时候的事情,这个梦,会不会是什么征兆?

    她徐徐从沙发上坐起,毛毯随之从肩上滑落。

    梦里的一幕幕清晰在姜锦眼中晃过。

    “对了!”

    姜锦眼睛一亮,想起了妈妈对她说的那句话。

    就像是穿越时间、透过空间,来到了现在的她面前,在告诉她——快去,打开你的礼物吧!

    姜锦从沙发上一跃而下,快速朝着书房冲去,然后就是一阵翻找。

    她记得,那个盒子被一把铜锁锁住,钥匙夹在了一本书里。

    妈妈跟她说,这个盒子要等到她结婚的时候再打开。

    姜锦答应了,她是个守承诺的孩子,答应了就一定要做到,于是之后的几年,她从未碰过。渐渐的,这个盒子被她遗忘,知道妈妈去世,才被彻底尘封在记忆角落。

    直到今日,被她拾起。

    姜锦很快从书房里的一堆杂物找到了这个铜锁箱子,它放在一个大箱子的不起眼角落里,被一堆书压在最下面,没有多少灰尘,唯有岁月的痕迹沉淀在木头雕花上,上好的乌木在洗礼后越发温润内敛,隐华不发。

    这些杂物都是从老宅搬过来的,原封原样保存得很好,就连这个乌木箱子上的铜锁,也依然存在。

    姜锦摩挲着木头上的花纹,上面用精妙的雕工,刻出了栩栩如生的鸳鸯戏水图案。若不仔细看,这个箱子与其说是箱子,不如说更像是一个枕头。

    鸳鸯乌木枕?

    姜锦越看越像,猜测这个箱子大概是从枕头改过来的,就是这改造的功底有点太巧妙了些,如果没有那把铜锁,木头上几乎看不到缝隙,就是完完整整的一块木头。

    这铜锁又是怎么嵌上去的呢?

    姜锦细细看了许久,只能感叹这物件的巧夺天工。

    “钥匙呢。”姜锦总算抽出功夫来找钥匙了。

    她记得,钥匙是放在一本名为《雪心堂记》的书里。

    她在一堆书里找到了这本书,原本夹着钥匙的那一页没了钥匙踪迹,内侧那页被撕开,显然是钥匙被取走了。

    姜锦皱眉沉思,她记得自己没有动过这个钥匙。

    可知道这个钥匙放在这里的人,除了她,就只有姜媛了。

    难道是妈妈拿的吗?

    是的话,她又拿去什么地方了呢?

    姜锦随意一扫,目光随之落在一本名为《雪心集》的书上。

    “该不会……”姜锦把那本书抽出来,一页一页地仔细翻找,最后果然在其中一页的夹层中,摸到了一个薄薄的硬硬的东西。

    姜锦小心翼翼拆开粘合的书页,从里面取出钥匙。

    薄如蝉翼的一个金钥匙,上面还有镂空的花纹,大小跟锁孔刚刚合适,正是开这箱子的钥匙。

    可是,为什么这钥匙会从这本书里转移到另一边书里呢?

    当姜锦用钥匙打开箱子的那一刻,她知道了原因。

    入目之处,一片光华莹润,就算十几年没有打开过这个箱子,里面的珍宝仍然惊人的漂亮,丝毫没有光泽流逝。

    里面,是一堆珍珠,大大小小的珍珠堆了满满的一盒,每一颗都是品质极佳,圆润天然,直径数寸。还有十几颗,只存在书中记载的上好东珠,那些流传至今的古物东珠,没有一颗能有这十几颗东珠保存得好。

    清朝时,皇后皇太后的冬朝服中,就会镶嵌上东珠以示尊贵,冠顶东珠十三颗,这里不多不少,东珠也是十三颗。

    姜锦的眼睛里倒映着这一盒子珍珠的美景,就像是把漫天的星辉都藏在了眼底深处,熠熠生辉。

    “太漂亮了。”姜锦忍不住伸手拨弄了一下,发现这柱子不大对劲,并没有如她想象的滴溜溜打转,反而像是被什么东西阻挠了一样。

    她深处手指,捏起其中一颗珍珠。

    其他几颗珍珠也被带着提起,原来这珍珠与珍珠之间,穿着极细极细的银线,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的细线,把珍珠串成串,做得像项链一样。

    姜锦抬手提起这一串项链,这一提才发现,原来根本不是项链,而是这整盒珍珠,都是用银丝串起的,做成了一顶明珠冠。

    姜锦读书的时候,曾经参观过故宫的宝物展,里面不仅展出了清代的多件珍品,更是展出了一些外国皇室收藏,诸如钻石冠冕、宝石权杖之类的。

    女孩儿就没有不喜欢亮闪闪宝石的,姜锦也不例外,当她看到那些珍宝,也忍不住感叹,幻想过能够拥有那样一件。

    可是现在,把那些珍宝与她手中的这顶明珠冠相比,就相形见绌了。

    这顶明珠冠,才是难以想象的稀世珍宝,一整顶头冠,都用了最好的珍珠,还包括传说中的东珠,美不收拾,连惊叹的词语都找不出来。

    姜锦这才发现,妈妈给她留下的这份遗宝,有多么珍贵。

    这还不是最珍贵的。

    当姜锦捧起这顶明珠冠,露出底下的信封,她才知道,原来妈妈还给她留下了更加珍贵的东西。

    一封亲笔书信。

    她顾不上看什么明珠冠,迅速将盒子里的信封取了出来。

    这信封虽然有些老了,但看上去比十几年前的物件,要稍稍新上那么一些。姜锦在大学时候接触过文物鉴定,再加上外公身传言教的经验,让她在断代这方面更加敏锐。

    姜锦小心翼翼拆开信封,连糊上的封口都不愿意弄坏了,找来裁纸小刀一点点拆开,终于将里面的信纸取了出来。

    她低头一看,这封信抬头便是——

    吾宝阿鸾。

    姜锦的眼睛一下子就模糊了,她及时捂住眼睛,才没有让泪水落在信纸上,污染了这封珍贵的时空信纸。

    她举起信,目光贪婪地在上面一寸寸扫过。

    是妈妈姜媛的笔记,只是比她年轻时候清丽娟秀的笔迹,稍微潦草一些。姜锦往下看去,才知道,原来这是妈妈在病中,难得清醒时,偷偷给她写下的信,想要留给结婚时候的她。

    按照最后落款时间,写了信之后不到两个月,姜媛就跳楼自杀了。

    原来这就是箱子钥匙会变了地点的原因。

    那时候姜媛病得厉害,记错了书名,才会放错地方。

    姜锦一字一句读着,不消片刻,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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