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一袭月白色长袍,浅金色的流苏在袖口边旖旎地勾勒出知红眼饕餮,腰间系着玉带,上头压着一块上好的暖玉玉佩。玉冠束发,一张俊美的脸却是被桃木面具遮住,一双清澈温柔的眸子紧紧的追随着方才走进来的女子的身影。

    太后一身富贵锦袍,与国公府老夫人正在上首说笑,仿佛不曾见着下头汹涌的暗流一般。

    顾念卿从慕容离身侧走过,裙摆飞扬,带来一阵清香的微风。她的长发在眼前划过,慕容离手指动了动,却是暗自攥紧了手中的桃木簪子。

    “臣妾见过太后娘娘,见过老夫人。”

    顾念卿规规矩矩的行礼。

    上头的太后与老夫人仿佛方才回过神来一般,皆是抬眼望着下首的女子。

    顾念卿低垂着眼帘,于太后不悦的打量,只当是不知晓。许是站得累了,她的小腿有些打颤。

    慕容离皱了皱眉头,终究是上前来扶着她的手,迎上太后的目光,道:“卿卿旧伤未愈,皇祖母莫要见怪。”

    “是伤着了脑子?”太后眯了眯双眸,颇为不喜的望着顾念卿,道:“哀家还担不得你一声‘皇祖母’了?”

    这别扭傲娇的老人,原是在介意顾念卿的称呼。

    顾念卿哭笑不得,她能说自己是在与慕容离赌气,偏要在他跟前明明白白的告知他,她并不在意这王妃的位子。

    老夫人亦是不大高兴,道:“卿儿离京了一趟,倒是与老身生分了不少。”

    往日可都是亲亲热热的喊着“太姥姥”的。

    顾念卿扭头瞥了一眼慕容离,将手从他的手中抽离出来,将手往身后收了收,焉不知她的小动作却是落入了太后与老夫人眼中。

    思及近来京中的传言,二人自是知晓了,顾念卿怕是与慕容离闹了脾气了。

    “哀家听闻,是凌国的鹿小将军救了你的Xing命?”

    顾念卿皱了皱眉头,又是听闻,她却是不知自己如何会成为这般受关注的人儿了,京中没遇着一人,便与她说听闻了何事何事。

    心中虽是嗤笑不已,面上却仍是含着淡笑,答道:“正是如此,说起来那日那些刺客倒是好能耐,臣妾一路逃命,便是连最贴心的丫鬟都丢下了,却不知还是逃不开这一劫。”

    她自行提起盼归与书竹被她抛下,为的便是保全二人的名声,毕竟主子遇刺,丫鬟却是安然无恙,终究是说不过去的。

    太后意味深长的扫了后头的盼归一眼,当日与顾念卿在一处儿的,便是这丫鬟了。她是知晓的,这丫鬟与顾念卿情同姐妹,怕是刺客来时,顾念卿担忧丫鬟的安危,竟是抛下了丫鬟,以身诱敌了。

    只顾念卿既是一口咬定是她将丫鬟丢下,太后自是不会没眼色的再去揭穿她的谎言。

    “可是伤着了?”太后问道,眼神中皆是嘲讽,仿佛在说“不争气的竟是被俩刺客伤了”。

    顾念卿面上微红,只那刺客可不是俩,而是十余人,她一个弱女子,能应对得了才是怪了。

    “臣妾的肩上伤着了。”顾念卿犹豫一番,终究说道:“臣妾用了些药,只却是不曾将伤疤给祛除了。当日那刺客的长剑险些将臣妾肩头刺穿,若非鹿小将军来得及时,臣妾这身子怕是要废了。”

    纵使她是医者,却终究是无法逆天而行。若是当日鹿岳来迟半步,她肩胛骨被刺穿,此生皆只能认命当一个废人了。

    太后点点头,对着身侧的晚嬷嬷道:“去给离王妃寻些药材来,伤了肩头,总归是要好生养着。留不留疤倒是无碍了,阿离不在乎便是了。”

    顾念卿眸中闪过一抹冷光,何人要他在乎呢?她与慕容离至今还未圆房,正巧她可以一个老姑婆了。

    至于肩上的伤疤,若她当着想要祛除,并非全然没有办法,只心头的伤疤要如何祛除?不若便将那两道疤留着,还提醒自己曾经是多么愚蠢。

    顾念卿始终半垂着眼帘,待太后与老夫人虽是恭敬,却是没了往日的亲近。

    慕容离心中知晓其中缘由,却又不知应如何与顾念卿解释。

    与她说自己是当真赶了过去,只到底却是被鹿岳领先了一步?

    那日盼归曾说——若是小姐需要你时你不在,以后亦不必在了。

    想必顾念卿心中亦是这等想法,她在命悬一线之时,他不曾出现,却还怪罪鹿岳领先救了她,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解释不清楚,索Xing便自欺欺人的不解释。

    “你与那鹿小将军倒是有些交情的,虽说如此,只该有的规矩,终究是不曾忘了的。”太后想了片刻,又道:“京中的流言素来亦真亦假,莫要落了把柄。”

    顾念卿嗯了一声,道:“臣妾知晓的,臣妾如今尚是皇室宗妇,自是不能与旁的男子有任何的关联。鹿小将军是个极有气度的男子,虽是救下了臣妾,却也不曾有过任何逾越了规矩,这事儿倒是有人证的。臣妾回去后便差人去鹿小将军那头答谢一番,顺道儿说清一些事。”

    她如今还是慕容离的王妃,便是想着要慕容离难堪,亦不会拿自己来开玩笑。

    她虽不甚看重名声,只不该吃的亏,她却也不愿去受着。

    太后与顾念卿说了好一会儿话,见她站着似乎有些累了,便差了宫人看座,只一旁的慕容离却仍是站着。

    顾念卿猜测,太后应是看出了她与慕容离之间的那点儿心思,是在替她出气呢!

    太后素来傲娇,顾念卿心中明了,面上却是半分都不显,更是当作不曾见着太后面上的殷切一般。

    太后觉得,顾念卿从江南回来后,似乎没有往日的好眼色了。她虽是在替顾念卿出气,可也是心疼孙儿的,只顾念卿不曾开口,她自是不好再落了自己的面子。

    于是便这般僵持了下去,顾念卿与太后一问一答,慕容离却是可怜兮兮的站在顾念卿身侧。

    “那几个刺客……”太后没了法子,便也只能与顾念卿继续寒暄,道:“是那头的人?”

    “臣妾不敢妄言。”顾念卿的眼帘垂得更低了些,嘴角微微上扬,却是嘲讽不已:“臣妾在客栈中时,便觉有人在看着臣妾,臣妾本以为从那客栈中逃了出来,便会无碍了。只那几人却是穷追不舍,臣妾一介女流,素来与旁人无冤无仇,却是不知何时招惹了这般狠辣的人物,竟是想着要置臣妾于死地。”

    她是一介女流,与旁人无冤无仇,自然是因着慕容离,方会受到皇后的仇视,更是痛下杀手。

    “竟是连一个无辜之人都不愿放过。”老夫人冷声道:“若是老身早知晓有这一日,定会在她幼时便将这祸害掐死。”

    老夫人不耐烦的皱起眉头,倒是叫顾念卿很是诧异了一番。

    往日老夫人虽也厌恶皇后,只情绪却是不曾这般外显,可见此番是当真气恼了。

    既是提到了皇后,顾念卿便少不得要提起皇后腹中的“龙子”了。

    慕容离悄悄动了动双腿,如今他能站起来的时候所剩无几,平日里皆是在府中坐着,唯恐哪一日会忽然变回从前的模样来。

    顾念卿虽装作不在意的模样,只见着他这番动作,脑中还未反应过来,口中便已是道:“皇祖母,王爷怕是乏了。”

    太后等的便是这句话,当即差了宫人看座,更是鲜少的对着顾念卿笑了笑,道:“倒是你关心阿离,哀家都不曾主意到。”

    何人关心他了?

    顾念卿懊恼不已,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那头的慕容离却已坐下,正在顾念卿的身侧,更是得寸进尺的伸手抓着她的放在膝上的双手,如若珍宝一般握紧。

    唇边嘴角微微勾起,慕容离只觉今日着实是个好日子。

    “皇后那头,怕是不久了……”顾念卿隐晦的瞥了太后一眼,甩了甩小手上的大掌,却是无可奈何。

    太后抿了一口清茶,不甚在意的叹了一声,道:“越是得意,方越是痛苦。哀家倒是觉得,这可当真是一出好戏。”

    自皇后怀上“身孕”后,每日请平安脉自是少不了了,那宫中更是层层把守,一切膳食皆有人试毒,唯恐有人要谋害她腹中那块肉。

    只不知晓,待到日后发觉自己竟是假孕,应是有多糟心。

    顾念卿哼笑了一声,眸中冷光乍现:“做人呢,最重要的是要安分守己,若是将手伸到了不该伸的地方,总是要吃些教训的。不过,这教训……可不是臣妾存心要给的。”

    但凡皇后用心些,便能知晓,她的脉象并非寻常喜脉那般平稳,反而隐隐有些滑胎的迹象。

    想必宫中的太医亦曾与皇后说了此事,只皇后怕是要拿腹中那块肉当筹码,为太子争取个好前程才是。

    毕竟如今,这京中谁人不知晓,太子的位子坐不久了。

    “人呐,还是要记着自己的位置的。”老夫人顺着顾念卿的话往下接。

    顾念卿抿唇一笑,只觉发自内心的舒爽。

    皇后不痛快了,她心中方能痛快。

    皇后这般尽心想要保住腹中那块肉,倒也并非是全无用处。只顾念卿心中猜测,最多不过半月,那块肉怕是要瞒不住了。

    好戏方刚刚开场,多么叫人期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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