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大火,将将军府的南边厢房烧的干干净净只余一片废墟,所有的东西都成了一推齑粉。

    这一夜,将军府有很多下人受了伤,却没有下人死于大火里,唯独,蓝家大小姐蓝清儿,死于这一场大火里,同南厢一起化作了一堆齑粉,随风飞扬、散落天涯。

    将军府南厢被大火烧尽、大小姐蓝清儿死于大火里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临阳城,轰动了临阳城。

    中午的时候蓝千宸才回到将军府,将军府的人都面色忧郁悲痛,让他大是不解。

    他抓住老管家疑惑的问,“今天大家都怎么了?怎么都是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

    老管家微红了眼眶,愣愣的道:“少爷……”

    “老管家,我不就是一夜未归么,你用的着这副表情吗?”

    老管家的眼眶彻底的红了,一把年纪了几乎掉落泪水。

    蓝千宸连忙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你哭什么?”

    “少爷,”老管家的声音沙哑,“小姐……小姐没了呀!”

    蓝千宸没有听清楚,皱眉道:“什么?”

    “少爷,昨夜南厢被一场大火烧得干干净净,小姐……小姐没了呀!”

    蓝千宸浑身一怔,他不可置信的盯着老管家。

    老管家眼泪婆娑道:“小姐……是被活生生的烧没了,成了魂魄无依的齑粉。”

    胸膛疼痛了起来,仿佛有千万只蚂蚁一起涌向了心脏,一起啃噬着,比一把铁锤重重的打在心脏上更加的疼痛。

    “胡说,”他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清儿……南厢被烧,又不是素心阁被烧,清儿怎么可能死了。”

    老管家还要说些什么,蓝千宸却什么都不愿意再听,他一把推开了老管家,往素心阁冲去。

    素心阁很安静,景物依旧。

    他冲进了蓝清儿住的房间里,“清儿,清儿。”

    房间里没有任何人,静悄悄的无声无息,空荡荡的,没有半分人息。

    他又冲出了房间,站在院子里大声喊,“清儿,清儿,清儿。”

    仍旧没有人回答他,整个素心阁安安静静,似乎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也能够听见。

    往日那串随风摇曳的碧青色风铃,已经没有出现在房梁下,再也无法听到它清脆的声音。

    他的心忽然慌了,慌的无以复加。

    他猛地冲出了素心阁,朝着南厢而去。

    南厢成为了一片废墟,放眼望去残痕狼藉,处处弥漫着烧焦的味道,所有的一切尽皆化作了齑粉。

    那一堆废墟前,轩辕紫和初烟相互扶持着默默的红了眼睛,数真却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蓝千宸仿佛失了魂魄一般,轩辕紫连忙上前拉住他,语气悲哀忧伤,“死猴子。”

    蓝千宸怔怔地看着一片废墟。

    “少爷,”数真猛地扑向蓝千宸拉住他的袖子嚎啕,“少爷你昨晚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不回来,小姐……小姐她死了。”

    蓝千宸浑身怔了怔,目光空洞洞的,失魂无魄。

    “你为什么不回来,少爷……少爷,你如果回来了,小姐……。小姐她就不会死了。”她忽然好恨蓝千宸,他明明是名震天下的统帅,明明对那个清贵无暇的人万般宠爱,可是,他却不能好好的将那个人保护,留下她一个人,在一场大火里被活活烧死、灰飞烟灭。

    “疯丫头……”蓝千宸竟然笑了,笑得缥缈又透明,“刚刚数真说……谁死了?”声音很轻,仿佛怕惊动了地底下沉睡的灵魂。

    轩辕紫倏地掉出了眼泪,她死死的抓着蓝千宸的手臂,“死猴子……”

    蓝千宸又笑了,笑容透明却盛满了满满的哀伤,“我不就是一夜未归么,你们怎么都哭了?”他仿佛,忘记了那个清贵冷慧的白衣少女。

    “死猴子,你怎么了?你别吓我。”轩辕紫哭的更加厉害了。

    “你怎么越哭越厉害了?”他摸了摸少女的脑袋,孩子气的笑容看不出任何的悲伤,“是不是冥天又惹你生气了?等会我就帮你好好教训他,打得他满地找牙。”

    轩辕紫的眼泪像线珠子一样大颗大颗的掉落,“死猴子,你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好不好?”

    数真停止了哭泣,她愣愣的问初烟,“初烟姑娘,少爷……少爷他怎么了?”

    初烟叹息,“大概,是伤心过度乱了心神。”

    蓝千宸笑了笑,“清儿呢?清儿去哪里了?”想了想又懊恼道:“她生气了,我打了她一巴掌,她生气了,她不开门见我,她不想见我。”

    他想了想,竟转身要走。

    轩辕紫拉住他,“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见清儿,”他皱眉,“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怕她哭。”

    轩辕紫拉着他的手臂不放,哭着说道:“死猴子,清儿她已经死了。”

    “你胡说,”他语带斥责,“清儿她不愿意见我,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她怎么可能死了?疯丫头,你不许胡说。”

    “你看,”将他拉到一堆废墟前,轩辕紫指着一堆废墟哭着说,“一个下人看到萧临晚将清儿带到了南厢,萧临晚放火将南厢烧得干干净净,清儿她被活活烧死,清儿同南厢,都化作了一堆齑粉。”

    蓝千宸的身形晃了晃,神色如同丧疆失国。

    他徒然跌倒在地上,呼吸沉重。

    他伸手朝着地上抓了一把黑乎乎的飞灰,展开手掌的时候,一阵风吹过来,手心黑色的飞灰随风飘扬、散落各处。

    他的手掌颤抖着,眼睁睁的看着手里的飞灰随风飘散。

    待到手里的飞灰飘散殆尽,他仿佛才回过神来。

    心脏,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疼痛了起来,疼,太疼了。他痛苦的呻吟了出来,手掌不由得抓住了自己胸膛的衣服,紧紧的捂着自己的胸口,心脏好像要跳出来了,好像要离开了自己的身体,好像要硬生生的从自己的身体中分离出来。

    胸膛里,好似有一把青色的铁钩在狠狠的掏着、挖着,血肉模糊。

    疼。

    好疼。

    他疼的倒在了地上,痛苦的呻吟也变了调,太疼了。

    残存的意识被疼痛模糊了,他想,她一定觉得绝望,大火燃烧着她的时候,她一定疼的哭了。

    很快,流言传遍了整个临阳城。

    传言,蓝大小姐葬火海,蓝少将军未早朝。

    传言,蓝大小姐逝世,将军府未设灵堂不见缟素。

    传言,蓝少将军得了怪病,时常心绞疼痛难忍恶梦连连。

    传言,蓝少将军整日整夜醉酒,不理府中之事。

    蓝清儿葬身火海后的第三日,蓝千宸醉酒,浑噩不知。

    罗然和隐剑都知道了蓝清儿逝去的消息,这两天也都住在了将军府,训练魂士之事暂缓了。

    “少爷。”罗然和隐剑一踏进院子便看见了醉趴在石桌上的蓝千宸,院子里一片浓浓的烈酒味。

    罗然推了推蓝千宸的肩膀,“少爷,你醒醒。”

    蓝千宸被罗然推醒,恍恍惚惚的抬起头,昔日那双轻狂张扬的眸子变得黯然无光,俊秀的脸庞上带着深深的哀愁和恍惚,“罗然,隐剑。”他的身体瘫软如泥,仿佛随时会倒下去。

    罗然和隐剑对视了一眼,前者缓缓的试探般的开口,“少爷,今天将灵堂布置了吧。”声音放的很低很柔,不似平日的随和张扬。

    蓝千宸眼神微滞,他伸手将石桌上的酒坛抱起,狠狠的灌酒,“不。”烈酒入喉,心里像火在烧一样。

    “少爷,”隐剑微微叹息,“小姐已经去了。”

    蓝千宸神色黯然,大口大口的朝着嘴里灌着烈酒,眼神阴冷又哀伤。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隐剑的眼睛里盛着悲伤,“少爷,灵柩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将灵堂布置了,让小姐好走吧。”

    “我不相信,她就这样死了。”

    “少爷……”

    “没有人亲眼看见她死了,”他的身体还是瘫软着,脑子却仿佛无比清醒着,“凭什么说她死了?”

    “少爷……”罗然有些不忍心,“那样大的火,小姐她……活下来的机会几乎没有,小姐要是还活着,她一定会出现在我们面前,她不会让这么多人为她伤心难过……少爷,小姐已经没了。”

    蓝千宸忽然将酒坛狠狠的砸在地上,酒坛碎了一地,烈酒晕染了地面,“没有人亲眼看见她死了,没有人亲眼看见,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们的猜测,猜测,”暴怒,眸子阴冷戾气,像一只嗜人骨血的野兽,“谁要是敢说她死了,我杀了他。”

    罗然冲上去死死的拽着盛怒的蓝千宸,“少爷……”

    蓝千宸想要甩开罗然,“滚开。”涨红着脸,仿佛已经失去了理智。

    隐剑也连忙冲上去拽着他。

    他狠狠的甩开两个人,眼睛发红,“滚开,否则我杀了你们,滚开。”

    两个人又哪里能听他此刻的话,没有丝毫犹豫又上前死死的拽着他。

    数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院子里,她冲上去从石桌上拿起了一杯冷透的茶,狠狠的朝着蓝千宸的脸泼去。

    三个人都愣住了。

    冰冷的茶水泼在蓝千宸的脸上,一刹那间他像哭了一样,腥红的眼睛变得痴怔,茶水顺着他的眉眼一滴滴的流经脸庞和下巴,最后滑落在冰凉的地上。

    他似痴傻了一般,怔怔的一动不动的看着数真。

    数真泪流满面,语气一点儿也不客气满腔怒火,“你要杀谁?杀了隐剑还是罗然,还是你想要把他们都杀了?把他们都杀了你是不是就高兴了?小姐是不是就能活过来了?”

    他似傻子一般,仿佛什么都听不懂了。

    “小姐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她的声音都嘶哑了。

    他的脸上悲伤又寂寞,片刻后执着的开口,“我不相信。”心脏仿佛又疼了起来,疼痛一点一点的扩大着。

    数真的心也软了下来,“少爷,小姐已经死了,小姐死了你也不让她好好的走吗?你难道要她孤零零的在这天地间游荡,成为孤魂野鬼吗?”她泣不成声,“少爷……灵柩已经备好了,我们将灵堂布置了,让小姐好好的走吧。”

    “让她好好的走?”他一把抹去脸上的水渍,忽然笑了,笑得嘲讽又悲鸣,“你们都说她死了,她化作齑粉灰飞烟灭散落天涯,灵柩里装着她的衣裳饰品从此埋于地底,这就是让她好好的走吗?”

    数真一瞬间泪如雨下,她清贵冷慧的小姐,化作齑粉同南厢的尘埃散落天涯无依无靠,骨灰零落四处成为孤魂野鬼,空留一座衣冠冢。

    “罗然,”他激动的大吼,“派魂士去找她,去找她,一定要找到她。”

    “少爷……”

    “去啊,”他神色里慌忙又带着希翼大吼着,“让魂士去找她,一定要找到她。”

    “小姐她……已经没了,”罗然心里也难受,缓缓悲鸣着说道:“少爷,你冷静点。”

    “你不去是不是?”他冷冷的开口,“我自己去,我一定会找到她的,一定会找到她的,我要你们所有人都看到,她没死,她还好好的活着。”

    “什么都晚了,”数真哭得一塌糊涂,“她说她杀了人你就打了她一巴掌,可是你又何曾知道她杀的那些人都是十恶不赦德行败坏的人,你面对十恶不赦德行败坏的人的时候会杀了他们,可她杀了他们你却接受不了甚至打了她,你有没有想过她多难过?若是你没有打她那一巴掌,你没有一夜未归,她就不会死了。”

    蓝千宸怔在了原地。

    “平日里,两个人好的蜜里调油似的,”数真泣语,“那一巴掌,你又如何打得下去?”

    他的心脏一点点的疼痛着。

    他不想打她的,他也舍不得打她,气到极致的时候,控制不住自己,他几乎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

    “少爷,”数真的目光里有深深的哀伤,“你对小姐,到底是怎样的感情?”

    蓝千宸神情恍惚的看着她,“什么怎样的感情?”他不明白数真的话。

    数真怔了怔,神色里露出一丝慌乱和悲哀。

    “数真,”他的瞳孔迷惑,“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数真摇了摇头,咬着贝齿泣而不语。

    蓝千宸转脸看了看罗然和隐剑,“你们明白数真在说什么吗?为什么我听不明白?”

    罗然和隐剑同时露出了悲伤的表情然后转过了脸不看蓝千宸的目光,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

    “你们明白数真说的是什么?”他更加的迷惑了,“你们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他的胸膛里发出了悲哀的嘲讽,“你们都像她一样,什么事情都瞒着我,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为什么?”

    “少爷……”

    他忽地甩开了数真的手,哈哈大笑仿佛癫狂,“她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对萧临晚做的那些事情是为了什么她不告诉我,她到底答应了轩辕傲什么事情不告诉我,在白骨山洞里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不告诉我,就连她在江南的时候是不是受了委屈也不告诉我。”他哈哈大笑,笑得几乎眼泪都流出来了,“你们像她一样,什么事情都瞒着我,是了,我一直明白,你们都是为了我好,都是为了我好。”

    数真抹去眼泪,静静的说道:“少爷,我们没有瞒着你任何的事情,我们……”她看了看罗然和隐剑,咬牙说道:“我们只是觉得,少爷你对小姐的感情,或许已经不是兄妹之情了。”

    他浑身一怔,目光痴痴地呢喃,“不是兄妹之情?”他不明白。

    “我们是少爷和小姐身边最为亲密的人,少爷和小姐之间的点点滴滴我们都清清楚楚,少爷对小姐的好已经超乎了普通家兄妹的好,少爷看小姐的眼神,不像是一个哥哥看妹妹的眼神。”

    院子里寂静了,连蓝千宸的呼吸也能够听见。

    他忽然想起了武尚飞说的那些话。

    武尚飞说:眼神不像。

    你这混小子看这女娃儿的眼神不对劲。

    倒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可老头子看着,却觉得你这混小子看女娃儿的眼神不像是一个哥哥看妹妹的眼神。

    说不清楚,总之,不大对劲。

    是了,他看清儿的眼神,不仅仅是数真他们这些跟在他身边如此亲密的人认为不对劲,连历经人世沧桑的武爷爷,也觉得不对劲。

    他的心中忽地涌上大片大片的慌乱和无措,他不知道自己看向清儿的眼神,是不是真如大家所认为的那般不对劲。

    他神色无措,步伐踉踉跄跄的出了院子,却是朝着素心阁而去。

    素心阁一片静寂无声,温软的阳光下,它变得宁静又古雅。

    他愣愣的站在长廊上看着熟悉无比的素心阁,脑海里倏地涌现出了大片大片的记忆,所有的记忆,均和蓝清儿有关。

    他刚从关外回到临阳,她在长椅上睡着了,他弯腰将她抱起时眼睛里盛满的疼惜和怜爱;他不知避讳的靠近她,问她是不是吃醋了,眸子里的七分痞气和英气锋利的眉宇里的笑意;他悲伤的看着她,沉默了很久很久之后,他说,等北方下雪了,我就陪你去看雪,暮雪白头;他脸色阴沉却很郑重的说,永远不是,清儿是任何人都不可以替代的;他调皮的眨着眼睛说,不知道为什么,你在身边的时候就格外安心……

    竹筏缓缓的流淌,绿水青山倒影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他的意乱情迷;周穆堂来提亲的时候,他一点也不高兴,心里觉得异常的烦躁;以为那四个武师亵渎她的时候,他眼睛发红想将那四个人碎尸万段;和她有关的一切,他都想要知道,想要她无时无刻的待在自己的身边……

    不是兄妹间的感情,还能是什么呢?

    爱情吗?

    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液,怎么能是爱情呢?

    可不是爱情,又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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