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日光的天气,细风轻拂素心阁,一片宁定沉寂。

    蓝清儿闭着眼睛半倚在廊上的长椅上,她苍白的脸上透着倦意,如瀑的墨发随细风飞扬,纤指如玉轻轻的搭在膝上,白衣长裙及地,风华清贵而静谧。

    数真端了茶水从外面进来,见到主子半倚半睡在长椅上顿时皱了眉,她叹了口气将茶水端入闺阁后又忙拿了件白裘大衣轻手轻脚的为少女盖上。

    没有任何予兆一般的,白裳少女静静地睁开了双眼,那略显清冷的双眸如一颗玉珠子似的清澈温凉,长睫宁定轻轻的睁开如蝴蝶展翼而飞醉了人。

    数真的心里有些心酸,她清冷聪慧的小姐啊,身体本来就嬴弱不堪且一向浅眠,自大将军死之后更是无法睡上一个好觉,一有人靠近就会醒来,本就浅眠的主子到如今也越发的纤弱了,她时常跟在主子的身边,已经感觉到了这副身子骨越来越不支了。

    蓝清儿任那白裘大衣盖在身上,纤细的身子骨倚在红柱上,白皙的纤纤细指撑起倦惫的眉心轻询,“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数真轻声回答:“二十三了。”

    蓝清儿的身体似乎轻轻的一颤。

    数真敛下了眉眼,有些试探Xing的不安的问道:“小姐怎么了?”

    蓝清儿微微摇首,神情淡远不知是对数真说的还是在对自己说,“他是九月初十离开临阳的,又是带了飞箭去的,想来,已经到苍鸣关了。”

    数真这才悟到自家小姐是在担心远在苍鸣关的少爷,她轻轻一笑说道:“少爷英勇大智,一定会凯旋而归的。”

    蓝清儿微微展笑,那笑容淡薄得几乎透明。

    她从来都不曾担心他是否会胜,她知道他不会让自己失望的,她知道他会胜利的让所有人都臣服在他的脚下,让所有的英雄豪杰在他面前黯然失色。

    “小姐,罗然这些天都在忙前些日子您交给他的事情,今日一早他又出府了,他让我转告小姐说事情他都快办完了,跟踪他的人他也处理干净了。”数真微微一顿又说道:“只是太白楼的管理者离火离开临阳时似乎被人跟踪了。”

    蓝清儿眉眼如画有些清冷的开口,“是皇上身边的人还是翼王身边的人?”

    “罗然说是皇上身边的暗卫。”

    她蓦地松了口气,若是轩辕傲身边的人去跟踪离火,那么离火的底必然会被查出来,以轩辕傲的手段到时候将军府的所有商行将会暴露出来。轩辕傲比那高高在上的帝王有手段得多了,帝王并不是最可怕的,轩辕傲才是她觉得最难对付的,一旦被他盯上,不会有好结果。

    数真见她的神情带着几许忧色便也料到了这些事情的复杂Xing,她低声道:“罗然迫不得已已经将跟踪离火的人都解决了,但是罗然他有些担心皇上的暗卫死在魂士手中,到时候皇上暗里追究下来会将离火的底细查出来牵连到整个将军府。”

    微微思量片刻后她平静道:“你告诉罗然,让他去找一具能够代替离火的假尸,以制造出离火身怀重金半路被盗贼所劫杀的假象,让皇上断了所有的线索查不到离火的底细。再者,”顿了顿后她淡淡说道:“让罗然这两天别出府了,我交给他的事情先停下,不要让皇上和翼王看出端倪,功亏一溃。”

    “是,数真明白了。”

    “小姐,”数真有些小心翼翼的道:“冥统领让人带了话来。”

    蓝清儿长睫微顿,“带什么话了?”

    “那人说,冥统领已经将所有的真相写在信里,派人送去苍鸣关了。”

    蓝清儿沉默了,眉间有轻薄的忧伤。

    “小姐,”数真不解的问:“为什么冥统领要坚持亲自将真相告诉少爷呢?”

    “他那样的Xing子,”她掩唇轻轻咳了咳,脸色一片苍白,“他想要阿释恨他。”

    数真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你说你家少爷,”她转脸看着一池清水,目光淡的凉薄,“日后该继续做南域的少将军,功勋卓着的同时接受天子的忌讳猜疑,还是挥剑斩旗叛离南域,从此雄据一方称王为霸呢?”

    数真被这话吓得浑身一颤,她又惊又怕的看着蓝清儿。

    蓝清儿仿佛没有看到她的目光似的,她继续缓缓地说道:“继承南域储君之位的只有安王和翼王其中一人,可翼王野心勃勃,不知道他的选择是兵变逼宫、还是选择杀了安王?”

    “小姐……”数真对这些话又惊又怕,这些话,她连想都不敢想。

    “是了,”她忽地淡淡的笑了笑,笑容里盛着巨大的薄凉,“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你一个小丫头,哪里会知道这些。”

    “小姐,”数真的眼眶红红的,有透明的眼泪缓缓掉了下来,“这些男人家的事情,你就不要再殚精竭虑让它顺其自然吧,你的身体已经越来越不好了,即便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也总得为了少爷和夫人想想啊!”

    “咳……咳……”她难受的咳了两声,一张姣好的容颜惨白如雪。她歪在柱子上淡淡的笑了笑,“哭哭啼啼的像什么,你家少爷要是在,可将你卖到青楼去了。”

    “小姐……”数真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掉落。

    “好了,别哭了。”她忍不住又咳了两声,“你去安王府将初烟姐姐请来,就说我身体不适,劳她来一趟。”

    “好,好,数真马上就去。”见主子这样配合,数真高兴的喜极而泣连忙离开了素心阁。

    待数真离开后,她静若石雕地转过视线望向了那潭幽幽清池,潭中清水泛起了水波点点荡开在池面,一阵冷风吹拂而过池里更是水波映然。

    白色的长裙坠入点点灰尘的地面,三千墨发随风而荡飘飘似仙却又纤柔得忧伤到心骨。

    “阿释,”她垂眸,眼底的凉薄盛开成巨大的悲伤和无助,“到底哪条路,才是你我的归途。”

    似乎是无助和凉薄哀到极致攻了心,她蓦地紧紧的抓着胸口的衣襟一张容颜惨白如纸急剧咳嗽,愈咳愈烈愈咳愈烈,似要把心肺都咳了出来似的。

    半响后,她的脸色已经惨白的不像话了,她柔弱无助病如西施黛玉,嘴角带着一丝鲜红的血迹刺目至极。

    她仰首靠在绯红的圆柱上,青丝飞扬白衣飘荡。

    “阿释,原来你我的归途,便是没有归途。”

    那样孤寡的神情,凉薄如天山上盛开了千年的一株雪地白莲花,盛开千年,寂寞千年。

    几日之后。

    蓝清儿有些讶异轩辕尊为何正午时分会前来将军府,今日是华修给南域出示第三个难题的日子,照理说轩辕尊应该在宫中才是,可此刻却出现在了将军府,这倒让蓝清儿颇为不解。

    大院里两人相对而坐,蓝清儿淡淡道:“今日华使者带来西域的最后一个难题,你身为王爷此时此刻不是应当在皇宫么?”

    轩辕尊微微皱着俊眉温柔含笑,“就是因为今日是华使者说出西域带来的最后一个难题,我才从宫中匆匆赶到将军府。”

    “哦,”她扬起眉睫微微一笑,颇感兴趣的轻询,“这两者有何关系?”

    他温润如玉优雅却又无奈而笑,“华使者出的最后一个问题难倒了满朝文武百官,后宫娘娘佳丽三千竟也无一人能答出来。华使者给了我们一天的时间来思考,若是一天之内南域无人回答出来那么南域的名声必然受损,在两国的议和中南域也趋于弱势。我匆匆来到将军府找清儿,是觉得这个问题可能就只有清儿你能答出来了,若是连你也无法答出来,那么一时之间南域恐怕是无人能够回答了。”

    “是什么样的问题满朝文武百官竟无一人知道,真是有意思。”

    他无奈的皱眉,“第三个问题是:我南域国什么东西对父皇来说是最为重要且能借西域国主一用的?”

    蓝清儿闻言微微怔仲,她白皙纤长的手指本是执杯饮茶,此刻也在唇际稍停了片刻似在思量答案,一时间她眉目轻凝双眼深深。只是不过片刻之后她便淡然如定的将雨后清茶优雅的饮入了喉管,“这当真是有意思。”

    轩辕尊欣喜道:“看来清儿已经想出答案了。”

    那无双的玉颜里透着几分病态一般苍白柔弱,“倒是有答案了。”

    “那清儿可否同我进宫回答这个问题,我向父皇推荐清儿聪慧无双可能知道答案,如今父皇和众大臣都等着我搬清儿这个救兵去救急呢!”

    她敛眉,声音透着几分飘渺,“清儿是守孝之人,恐不太适合进宫。”可事实上,这一刻她却想起了冥天告诉她的那些话,疼爱她的父亲,是被帝王算计而死的。

    轩辕尊摇了摇首,语气落寞,“宫廷是一座华丽的牢笼,鱼龙混杂、人心难测,我只怕宫中的勾心斗角会亵渎了清儿。”

    她本就是喜欢他这样温润如玉的Xing子,他这样的话说出来,她自是答应了下来。

    红墙碧瓦将琉璃宫庭装点的肃穆寂静而阴寒,一路各色鲜丽妖娆灼灼的花儿争奇斗妍浓香四逸。

    轩辕尊一袭白衣翻飞卷动修长俊儒,墨发被一支白玉簪子插入玉冠斜斜的固定着飞扬轻动,他的嘴角噙着温暖清淡的笑意高贵优雅而温润,如隐于山野田园的隐士。

    蓝清儿同样着了一袭白色素衣,没有任何装饰的衣裳被风轻卷作响,及腰际的青丝披散在肩后也随风齐舞,她略显苍白病态的倾城容颜很淡漠,带着客气疏离,气质清贵无双,纤漠如九天上的瑶池仙子。

    他们二人并肩入宫引得众人驻步打量惊叹,当真是惊艳了众人,连墙角的各色妖娆花儿也逊色不及。

    蓝清儿极少进宫,宫中太监侍女大多都不识得她,只驻步打量着她便觉得这后宫佳丽妃嫔万千于她面前倒成了庸脂俗粉,哪及她一投足一举手间的清贵无暇貌美惊艳,只那高雅冷清的气质这深深宫阙便无一人能够出其左右。

    两人并肩走到宫廊上远远就见帝王和众大臣都在太和殿焦急的等待着,那红衣小太监眼尖刚见到轩辕尊和蓝清儿来了便又一溜烟似的跑进太和殿向帝王禀报。

    蓝清儿站在轩辕尊身边丝毫不显卑微畏惧,反而气质清贵脱俗从容不迫的在众人的目光下进入大殿。众大臣的心中自然又是一番惊叹,蓝大将军和蓝夫人好能奈,养出了一个名动天下的少年将军蓝千宸,又养出了一个聪慧世无双容色倾国的蓝清儿,蓝龙泽这样一对出色的儿女,当真是让众臣羡慕又嫉妒。

    蓝清儿进入大殿双眼淡淡一扫,便见到冥天立在帝王身侧全身透着几分缄默清冽,见到她进来时眸色复杂。一身华裳红衣妖冶堪比妖红蔷薇的轩辕傲也站在帝王身边一脸颠倒众生的笑意好整以遐的撇了她一眼笑得深了。

    蓝清儿的眸子扫过帝王的脸,眸子里飞快的划过一丝戾气和杀意,瞬间之后便不动声色的敛眉,优雅有礼落落大方地走到大殿中央对帝王行礼,“蓝清儿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帝王见到少女同爱儿入宫便知道少女已经想出了第三个问题的答案,当下他顿时松了口气,连忙亲手扶起少女满脸堆着欢笑道:“蓝小姐快免礼。”

    华修从容地走到大殿中央不卑不亢的笑了笑,“南域皇帝,既然蓝小姐已经来了,那么现在就请蓝小姐来回答我西域国主为贵国出的最后一个问题吧!”

    帝王含笑着点头,却还是向少女问道:“蓝小姐想好了吗?”

    蓝清儿微微点了点头。

    华修将精明浑浊的目光望向了宁定如固的淡漠少女,“华修深知蓝小姐聪慧世无双,但我西域国主的第三个问题却并不简单。这个问题是:对于贵国皇帝而言什么东西是最为重要且能借我西域国主一用的?”

    大殿内一片寂静,众人都将视线放在了华修和少女的身上。他们都很期待少女的答案是什么,不知道少女的答案是否会被华修反驳,先前好几个如财富权力人才兵权的答案华修还未曾开口,就已经都被安王翼王丞相三人三言两语给驳了回来。兵权人才权力等答案虽可以,但是这些又岂能借给西域国主一用,莫不是要南域生灵荼碳毁于一旦?

    轩辕傲也是颇为兴趣的想知道蓝清儿的答案,他嘴角噙着魅惑丛生的笑容邪肆妖冶而别有深意的望了望蓝清儿。蓝清儿抬首的瞬间见到男子邪佞骄傲的笑容心里蓦地一怔,从男子别有深意的眼里她忽然怔仲,以轩辕傲的睿智怎么可能想不到答案,他必然是答案知道的。只是他既然已经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为何却不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

    “蓝小姐……”华修的声音带了点催促之意。

    蓝清儿歉然笑了笑,敛下心神道:“这答案,是民心。”

    少女话音刚落,轩辕傲的双眼便几不可觉的划过一抹赞赏。

    华修的脸在一瞬间内变得难看至极阴霾无比,如打碎的五彩瓶似的脸色复杂古怪而透着不甘。

    众人下意识的去看华修,却都从华修阴霾无比的神色里知道了少女说出的答案定然是华修无法反驳的。但是他们没人敢说话,因为帝王坐在椅上面无表情不动声色。

    蓝清却兀自抬眼凝视着华修,“自古以来便是民能载舟亦能覆舟,这舟隐喻为国家的统治者,统治者若要治理好一个国家必然要爱民如子。国家是由无数个家庭组成,每个家庭都是由人组成,听从百姓的心声才是治理国家的最好办法,所以一个国家的根本便是人,国之根本乃是人。我南域天子圣德四海,对于我皇而言自然是民心最为重要的,清儿想,我皇宽宏大度定然是愿意借民心给西域国主一用的。”她停了下来将目光望向帝王,“皇上,我说的对么?”

    帝王自然笑意满目的回答,“自然,蓝小姐说的对,朕十分愿意借民心以助西域国主。”

    在场的聪明人都听得出这话是砸了华修的脚,少女将计就计隐喻西域国主不得民心才会借南域民心,相反的却体现出了南域皇帝的大度。

    华修惨白着一张不甘心的脸,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让极为他气愤,但是却又无以反驳哑口无言。

    少女看着华修难看的脸色便再添一把火疏离的笑了笑,“西域国主圣明,国主的答案必然也是民心,在乎民心的统领者方可垂拱治国高枕无忧。华使者认为,我说得对么?”

    华修以为蓝清儿的答案必定会遭到自己的反驳,谁料他居然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蓝清儿的答案锐利的一针见血让他没有机会反驳,因为即使南域国主愿意借民心给西域,西域国主也拿不走,民心是无形的有谁能借得了?蓝清儿最后的话又反赞扬了西域国主圣明,笑语得民心者方可垂拱治国,华修又岂能说她的答案错了,若真如此便是指责他西域国主不懂民心为贵,承认他西域国主是昏君,这无疑是自己搬起的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华修虽然不甘心但是脸上却很镇静,他也不得不承认,甚至还带了丝饮佩道:“蓝小姐是老夫此生所见最为聪慧的女子,聪慧无双、镇静沉稳,老夫佩服。”

    “华使者过奖。”

    帝王抚掌而笑,“蓝小姐说的对,国之根本乃是人,这不仅给朕当头棒喝,也是对众爱卿的良言。”

    众大臣自是对蓝清儿的话折服,听了帝王之言后便纷纷道:“吾皇圣明。”

    “父皇,”邪佞贵气风华无边的轩辕傲站在帝王身边朗声笑语道:“蓝小姐聪慧无双解了这难题,父皇可得论功行赏了。”

    帝王欣慰的哈哈大笑,“便赏黄金十万两锦缎千匹,从此以后自由出入宫中。”

    蓝清儿不动声色欠身,“谢皇上。”

    帝王转脸望了望华修趁势道:“华使者,既然贵来带来的三个问题我南域都解了出来,那么两国的议和是否也该定下来了。”

    华修虽脸色不好却已失了耀武扬威的资本,只得道:“南域人才济济,华修佩服。我西域国主早有同南域罢战之意,南域皇帝也是此意,两国自当罢战签订和约。”

    众臣心里腹黑,若是西域国主有罢战之意又何必大费周章的让华修带来这三个难题,西域不过是想给南域一个下马威罢了,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南域将难题都答了出来,西域失了资本迫使同意签订和约罢了。

    帝王的心里也是百转千回山路十八弯,但面上却笑意可亲,“如此甚好,自此以后两国百姓和睦而处当亲如兄弟,共舟共济。”

    大殿之内所有人都匍匐跪地,齐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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