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八月,一件事情震动天下。

    蓝千宸站在安锦皇都的城墙上,在万人注目之下将南域国的旗帜撕成两片,向全天下人宣布从此以后蓝千宸与南域国脱离君臣关系,同南域以沧溟江为界,划疆而治。

    全天下哗然,蓝千宸终于宣布脱离南域,成为雄据一方的乱臣。而各国当权者却看得更远,他们的心里在颤抖,这个乱世已经真正来临了,百姓从此将生灵涂、流离失所。

    天下人所尽知的,便是安锦国虽然没有被蓝千宸另建新国,但是实际上安锦国已经不复存在了。而蓝千宸,则还是一只苍原的雏鹰,可终有一天会他会博击长空羽翼渐丰成为傲视群雄的雄鹰,然而即便他如今还只是一只雏鹰,也足以让各国权贵和天下群雄忌惮。

    让天下各国忌惮的,除了蓝千宸,便还有一人,即南域新皇轩辕傲。但凡清楚局势的人都知道,各国最该提防的敌人是蓝千宸和轩辕傲,这两个人不会甘心屈居一国,他们该是苍原的雄鹰,总会有博击长空的一天,只待羽翼丰满时震慑天下。

    可让各国庆幸的却是这两个是敌人,他们永远不可能站在同一条直线上,各国无法想象的是若蓝千宸和轩辕傲联手香噬天下,这天下该会被他们如何瓜分?所以各国都在庆幸,蓝千宸和轩辕傲是死敌,生生世世的夙敌,没有任何一个机会能够让他们站在同一条直线上联手香噬天下、瓜分天下。

    这一年九月,美人焦开遍了全天下。

    九月十五,南域国新皇轩辕傲大婚,娶的是顾丞相的女儿顾浅妆,然而这一日却不仅仅是新皇大婚,亦是新皇的册后大典。

    这一年九月末,蓝千宸得到的消息除了轩辕傲大婚册后还有另一个消息,绯红收购的万花楼被毁,轩辕傲查出了绯红的真实身份,绯红被诛,尸体被悬挂于城墙上三天三夜,死后仍受风霜雨打。

    这一年十月,蓝千宸所统领的士兵有一个统一的名字——蓝家军。

    这一年十一月初七,两月未曾下雨的安锦皇都忽然天降大雨,雨水如瀑仿佛是某一种征兆。当夜,清脆的婴儿哭泣之音如天籁一般响在皇宫,神医初烟诞下一名男婴。

    三日后,初烟同安王轩辕尊之子拜安锦当权者蓝千宸为义父,蓝千宸为其取名为轩辕长安,意为忘却父辈恩怨,一世长安。

    第二年七月,盛夏如火,浓郁的花香覆盖了整个安锦国,掩了这尘世的釜和纸醉金迷。

    安锦国的七月夜晚,很容易能够看见低垂的天幕上挂满星星。

    床榻上入睡的俊美男子,不知为何那秀逸的眉间居然出现了细细的密汗,脸上的神色也痛苦无比,仿佛在睡梦中遇见了极其可怕的事情。

    他忽然醒来,眉宇间汗水泠泠,瞳孔中出现极为痛苦无助的惧意和无望,撑起身体靠在床头,他轻轻闭着眼睛长长的孤叹了一声。

    他做了一个梦,可他不知道这个梦算不算是个恶梦。

    他梦到了那个已经逝去了的白衣胜雪的绝美女子。

    梦里,有低低沉沉的夜幕,冷冷的皎洁月光,疏疏落落的星辰,看不见尽头的草地……他看到了一个穿着素白如雪的衣裳青丝如瀑的女子,可他看不见女子的脸,女子一直背对着他不停地往前走,不停地往前走,熟悉的背影让他忍不住抬脚跟着她走。

    女子明明走得很慢很慢,可他却一直追不上她,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他开始奔跑,却仍然追不上她,连她的衣角也难以触及。

    女子似乎走到了悬崖边上,他着急的唤她,让她停下,然后在他的焦急里,女子终于停下了脚步。

    女子转过脸,是一张他日日夜夜思念的熟悉脸庞,眼角眉梢里带着生前的清冷和聪慧,仍旧是那般美丽隔世,可是整张脸苍白的没有任何血色,像失去了灵魂的孤魂野鬼。

    那是他心爱的女子,是他日夜思念的女子,蓝清儿。

    他心疼的想要上前抱住她,她却神色苍白的站在了悬崖边上唤他:“阿释。”

    那清澈的点漆如墨的瞳孔,空灵缥渺的声音,没有任何表情的容颜让他硬生生的停下了脚步,他站在原地无限思念的开口,“清儿……”我好想你……

    她站在悬崖边上,眉目如画、清贵无暇。

    “三月蛰寒、暮雪白头,阿释……你忘了吗?阿释,你说过要陪我去北方看雪的——”

    “阿释,你说过要陪我去北方看雪的——”

    “阿释,你说过要陪我去北方看雪的——”

    “阿释,你说过要陪我去北方看雪的——”

    她的声音久久回荡在冷冷的月光下,一声比一声高,一句比一句凄厉。

    那双清澈的瞳孔里似乎含着责备又似乎含着质问和无限的孤寂,她唇间的每个字都响彻在他的耳朵里,却又刻入了他的心里,让他的这一生,难安难忘。

    他猛然从梦中惊醒,汗水湿透了他的单衣,紧紧的贴在了身上。

    这样的梦,重复的做了多少次了?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这样的梦都会出现,反反复复的出现在梦里,难休难止,难休难止。

    永远都是同样的背景,低低沉沉的夜幕,冷冷的皎洁月光,疏疏落落的星辰,看不见尽头的草地……同样美丽清贵的她,她一如从前的清澈瞳孔,以及同样的对话,还有那一声高过一声的凄厉责备和质问。

    这到底,是一个诅咒,还是某种寓意,或者,只是他的相思入骨?

    他明明许诺过要带她去看雪的,可是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为什么会失去了她?他想着,等到他从苍鸣关回到临阳后的第一个冬天就带她去北方看雪,独是承诺给她的漫天飞雪,陪伴着她一起暮雪白头。然而,他回到临阳后看到的却是她躺在棺木中寂寞的容颜,寂静的躺在棺木里,隔绝了红尘和釜,永远的离开这个尘世。

    他许她的诺言,终究永远无法对现了,弹指烟云,灰飞烟灭。

    他半靠在床头,脸上的神情痛苦难安。伸出手捂住心脏,那里很疼,疼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疼得如被人活生生的挖了出来,虽看不见心脏的鲜血淋漓,却疼得无以安生。

    这样的疼,在蓝清儿死后的每个夜晚,都紧紧跟随着他。

    他白天忙得没有任何时间去想念她,可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对她的思念便全部涌上心头,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都宛如昨日一般清晰的浮现在他的脑海。不论他怎样的忙,怎样的压抑自己不去想她,可她的影子,却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浮现在他的脑海。

    而在那个反反复复的梦里,他却永远都无法伸手拥抱得到她,只是想要抱一抱她,也成了一种无望的奢求。

    失去了她之后,便永远不能够再见到她,可却总是想着即便是在梦里梦到她也是好的。

    他不知道上天对他好不好,或许好,又或许不好。他在每个夜里都梦到了她,可那些梦,永远都让他疼得难以安生。他也许可以承受永远失去她的痛苦,却无法不痛苦梦里她那样凄厉的责备和质问,他心疼梦里那样的她,心疼那本该淡漠似水内敛沉稳举世无双的蓝清儿。

    总想着能在梦中看到她也是好的,可那些梦中,疼的不仅是他,原来她也是那样的疼,她疼,她痛苦,他只会更疼,更痛苦。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宁愿在梦里永远见不到她,他见不得梦里她那样凄厉的责备和质问,他见不得她这样,他见不得。

    所有的,所有的,所有的痛苦都可以冲着他来,他都可以承受,可是他见不得,见不得那个举世无双的女子痛苦,见不得她疼痛。

    他,心疼她。

    掀开被子起身下床,他神情颓废仅仅着了一件单衣,打开门,稍凉的夜风涌入他的身体,他却对寒意浑然未觉。

    抬首,头顶上低垂的夜幕里繁星满天,一颗颗的明星闪闪烁烁。

    他站在屋檐下,仰着头看着繁星满天,便想起了将军府的那个夜晚。那晚,同样是繁星满天闪烁着光芒,他带她飞上屋梁,在一轮妖异的、清雅的、巨大的、滚圆的月亮下,看满幕繁星。

    如今异国他乡,同样是繁星满空的夜色下,他还在,她却没了。

    他即便名满天下,他即便控制了整个安锦,他即便统领了所有安锦百姓和士兵……可这些,却永远换不回一个蓝清儿。

    他想要的不是名满天下,也不是大权在握,他要的原本是那样简单,却又是那样的困难。

    他只要蓝清儿,要她好好活着一世长安。

    可这世上的所有东西,都换不回一个蓝清儿。

    如果她还活着,她还陪伴在他的身边,会有多好?

    可是这世上还有蓝千宸,却已经没有了蓝清儿。

    他想,这大抵是对他枉造杀戮的一个惩罚,可为何,这个惩罚偏偏是她,换一个惩罚好不好?

    如果蓝清儿还在这世上,于蓝千宸来说,该有多好呢?

    他想要的原本是那样简单,却又是那样的困难。

    他只要蓝清儿,要她好好活着一世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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