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八月中旬,天下人都眼睁睁的看着这场战争的胜负。

    然而让人异讶的却是,这场战争出乎意料的形成了僵持不下的状态。

    李震老将军所带领的军队无法攻克下苍鸣关,蓝千宸也没有办法反击成功,从而形成了一种僵持不下的局面,让天下人恃目以待。

    李震命人传消息给蓝千宸,他将布下三个计阵,若蓝家军能破得了这三个阵法,他便领兵回朝两方暂息烽火,免受百姓遭到战火的荼毒,若是蓝家军无法破阵,那么两方便又是回到原点的战争。

    这样一个说不出哪里诡异的消息,经过蓝家军内部商议之后,便也欣然接受了。

    然而这个消息却让各国权贵卯上了劲头看戏。

    第一阵定于三日后,地点在戈叶平原。

    “喂,这阵有点邪门。”凌安川站在山头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底下的计阵稍稍皱了眉头。

    平原上敌方士兵纵横排列整齐蓄势待发,长矛齐杵于地威势凌利,远远望去犹如千沟万壑。细看之下,会看出这阵渐渐形成了一个方形,里外三层士兵多达数万人,阵中所建的高塔上一个士兵挥动着令旗,士兵配合移动,阵法两相交错错综复杂。

    蓝千宸眯了眯眼,“怎么邪门了?”

    “倒说不清楚,可这阵法我从未见过。”

    “如何破?”

    凌安川没好气白了他一眼:“我都不知道这是什么阵,哪里会有破阵的方法。”

    蓝千宸逆光而站没有人可以看清楚他的表情,只是他声音中淡淡凉薄的清清楚楚,“此阵,名为囚龙阵。”

    身旁的凌安川咦了一声容色惊讶,“囚龙阵?这是什么阵,闻所未闻。”

    蓝千宸转身,“囚龙阵,是古时寄国的一位将军所创,这个阵法所需人数太多,适用于平原荒野之地布阵,很少有人知道这个阵法,也很少人会用此阵,没想到李老将军竟知此阵。不过李老将军所布此阵却也不完全是囚龙阵,你细细观察便会发现,这个方形四角的一方士兵若被攻破,立刻便有新的士兵补上,这是在囚龙阵上添了花样,厉害胜囚龙阵十倍。”

    凌安川远望那阵法,难得严肃的问道:“如何破阵?”

    蓝千宸沉默许久,半响后抬起的眸子神光炯炯,“攻四角。”

    “你不是说了会有新的士兵补上么,攻四角岂不是途劳无功。”

    “若是有虎将带兵突破则另当别论。”他敛下眉眼,“我带兵一万从东攻入,你和飞虎叔叔带兵由南攻入,隐剑罗然各和十八名魂士带兵由西北两方攻入,四方同时攻入,让敌人无法顾暇。”

    蓝家军由五员猛将带兵从四方攻入囚龙阵,囚龙阵经变化之后威力大增。

    东门,飞箭飒爽英姿伴随着蓝千宸破阵而入,蓝千宸手中的离疆剑剑身血流如注似刚从血海里挣出,亡在离疆剑下的生灵无数,都成了戈叶平原里的无主枯骨;南门,凌安川长枪之下命无生还,李飞虎手中双锤似万斤之重砸碎了人的脑袋;西北两门,罗然、隐剑剑剑饮血而归似地狱罗刹,三十六魂士如战场上的恶狼噬血而归……

    戈叶平原上血流成河,野草浸染在血色里变成了诡异的色泽香噬着人的心脏。

    囚龙阵,短短四个时辰之内终被蓝家军所破,随着时间的消亡而破灭。

    这一夜,晚风凉凉,南域营帐灯火通明。

    那身着铠甲的老者,正是南域国的老将军李震。他站在帅帐外,恭恭敬敬的朝着帅帐内行了一礼:“李震拜见两位小姐。”

    四周空荡荡的,片刻后一个女子的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李老将军免礼了。”

    帐内灯火通明,白色的军帐上映出了两个女子的身影,似在灯下对弈。

    “李老将军深夜造访,所谓何事?”

    “老夫设下阵法让蓝家军破阵,可惜蓝千宸机智过人将这阵法破了,老夫无能有负圣恩,如今还请两位小姐亲自出手设下这第二第三阵。”

    帐内一女子起身,她隔着帐帘将一张宣纸递了出来,“老将军不妨看看能否以此图布下第二阵。”

    李震恭恭敬敬的接过细细看了一遍而后神色惊讶语气甚欣,“多谢两位小姐。”

    站着的女子又道:“蓝千宸已破一阵,可见其谋略过人睿智精明,李老将军既然身负皇恩,便当小心谨慎行事才是。”

    “小姐说的是,老夫记下了。”

    站着的女子不再言语,她坐在了另一个一直沉默的女子面前,又执起了那圆润的棋子,落入棋盘。

    李震舒了一口气,面色稍稍舒展了离开。

    两日后,第二阵布在了九宫城,所布之阵便是在九宫城的城墙之下。

    这一阵法从表面上看倒是用的极为简易,竟是按照九宫格所布,可是众人深知这表面上看似简易的九宫阵内必有大玄机。

    蓝千宸亲领三万大军前来破阵,他领着三十六魂士破阵冲锋,像一道晃眼的白光以一抵百,所向披靡坚不可挡,似欲揽九天的王者横扫天下势在必得。

    守军似乎已经无法抵挡住蓝家军的狂妄威势,竟有败退之势。

    倏地,一道凌空琴音响彻在九宫城城中,琴声激烈高昂尽是杀伐之意。

    琴音在这嘶吼不绝的战场里意外的听得很清楚,南域守军很快的镇定了下来,快速的集结成了一个阵形,似又恢复了士气。

    这忽如其来的琴音层次分明如行云流水暗藏了莫大玄机,竟能够指挥南域守军进退防守井然有序。

    蓝千宸疑惑的顺着半空中的琴音望去,可这一望几乎让他握不住手中的剑。

    琴音的主人正端坐在高高的城楼上,一袭白衣似雪仿佛红尘里一株遗世白莲花。

    距离不算近,他只能看见白衣女子青丝飞荡华裳卷扬,一张容颜被一面白纱遮住,几缕青丝垂在脸庞,是他极为熟悉的身影。

    城楼之上的琴音荡在半空中激烈杀伐,可他却仿若未闻。

    那是道他熟悉的身影,可是他却看不清楚她的眼神,只能感觉到那一抹身影里的孤高凄远,像一株遗世的雪地白莲花。

    “清儿。”他身体微微颤抖,脱口而出。

    那是他极其熟悉的身影,虽然无法看到她的容颜,也无法看清她的眼神,可是他认得,城楼之上的白衣女子一定是蓝清儿。他不会将她认错,她是他心爱的女子,是他放在心里好好珍藏的,他惟一爱过的女子。

    “清儿,清儿,你还活着,你还活着……”他仰首,喉管涌动似有千言万言要说却是被那双黑色的眸子里淡淡的水雾香噬。

    他在城下抬首,眼中只有城楼上那个白纱遮容的女子,他已经忘了这是一场战争;城楼上白纱遮容的白衣女子,指尖下琴音激越杀伐坚决,她的眼中根本没有他。

    他仿佛静止了。

    那双墨眸里是无限的相思之意,他的眼中已经没有这场战争,也没有了所有的杀伐,惟一有的,或许只是城楼上白纱掩容的女子‘蓝清儿’,或者说,他眼里惟一有的,只是一种刻入心尖的相思。

    他的眼中只有那抹纯白的身影,他看不到南域守军因为琴音的指挥防守越来越强硬,而蓝家军已趋于下势节节败退。

    守军的士气如城楼上女子指下的琴音,沉稳、坚毅、杀伐决绝。

    琴音蓦然拔高,杀伐之势如一支利箭荡在半空中指挥着守军的前进。

    蓝千宸的眼中没有了这场战争,他的眼中只有他心爱女子的身影,仿佛她所弹的琴不是指挥军队的前进攻防,而是她兴起时为他弹奏的一支曲子,独是因为高兴,独是为他而弹。

    主帅失魂,蓝家军,一败涂地。

    “少爷,”罗然将鲜血淋漓的长剑刺入了敌人的身体,“少爷,你怎么了?”

    “罗然,”蓝千宸依旧望着高高的城墙之上似痴了一般,“你看,清儿她还活着,她还活着……”

    罗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微微一惊,那城楼之上弹琴的女子,是,是小姐么?

    罗然很快的回过心神,“少爷,兄弟们伤亡重大撑不住了,我们快撤吧。”

    蓝千宸仿若未闻,眼中再无任何事情。

    蓝家军节节败退,罗然深知这时候的蓝千宸已经不能够下达任何命令了,他一剑挑开几个守军正要代蓝千宸下达命令,可不知什么时候那激烈的琴声已经停止了,他的耳朵里听见的却是划破风声的利器之音。

    罗然的视线里所能看到的,只有一支青黑色的利箭从城头上飞快的划破了风声朝着战场涌来,箭头的方向是——蓝千宸。

    罗然神色急迫的大喊,“少爷,小心。”

    所有的人,不论是南域守军还是蓝家军,所有的人都注视着这一箭,这一刻,连时间仿佛也静静的止住,所有人都怔在了原地。

    一声疑惑的、无法感觉到痛苦的闷哼,蓝千宸低首看着胸前,胸口上黑色的衣裳被血浸染变了诡异的色泽,那支青黑色的利箭刺穿了他的左胸,那是——心脏的位置。

    带着迷惑的,却不见痛苦的一双眸子望向了那高高的九宫城城楼之上,那个白纱掩容的女子站在城头,青丝如瀑白衣飞扬像九天的谪仙,更如雪地里一株遗世白莲花。

    他想认真的将她望入眼中,可是却看不清楚她的眼睛,也看不见她的表情,惟一能够感受到的,只是那身影里的清冷孤远,像冬天里的水雾,总是带着温凉的悲伤和水泽,以及惟一能够看清楚的,是她还保持着那双手拉弓时的动作,一箭穿透他胸膛的动作。

    他知道,她在看他,即使无法看到她的眼睛,他还是知道,她在看他。

    他仰首看着城墙上风华绝代的她,她垂眼看着城下静谧迷惑的他,他们都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和眼神,可总有什么像是静止了。

    他胸膛前的衣裳开出了诡谧悲伤的花朵,她弯弓拉弦的动作如一尊塑像。

    他其实不懂,为什么她会如此决绝的出箭穿透他的胸膛,左胸膛,身体的左部,那是心脏的位置,心脏跳动的位置。

    会不会也是如南希村暴雨如注的树林中,她也是将羽箭穿透了他的胸膛,那一次,她是有苦衷的,那么这一次,她也一定是有苦衷的。

    他的眼睛里透着迷惑不解,却没有任何的痛苦。

    隔若万年,城楼上风华绝代的白衣女子慢慢垂下了手臂,银色的弓从她手中滑落发出了清脆的击石声,击石声不知敲动了谁的心脏。

    她缓缓离开城楼,没有人能够看清楚她的表情,可却是那样的从容那样的悒伤。

    她的身影消失在城楼之上,消失在他的视线里,半响,他低首,看着那支刺穿胸膛的利箭,他却忽然温柔的笑了。

    “清儿……”

    没有人知道他在笑什么,也没有人能够懂得他此刻到底在想些什么,没有人能懂。

    身体猛然栽下了马背,像一座山一样忽然倒下,带着坚定如山的伟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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