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栈之后,两个人都没有说那些该回苍鸣关的话,可却又心有灵犀的都收拾好了行李。

    回苍鸣关的路途很遥远,可这一路上两个人却很少开口说话,除了必要的交流之外,更多的都是保持沉默。

    九月十九的午后两个人抵达苍鸣关,而萧临晚的车驾已于九月十八的早晨到达,下榻于清风客栈。

    凌安川和罗然以及隐剑等到他们两个人回来时,紧绷了好几天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

    他们几乎以为这两个人抛下所有的担子,私奔了。

    凌安川不知道到底是该高兴蓝千宸回来承担这个担子了,还是难过于蓝千宸终归妥协娶自己不爱的女子,他拍了拍蓝千宸的肩膀怅然道:“我们都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其实不回来也是好的,至少眼前这个人不会像现在这样不快乐了。

    蓝千宸目光平静的看了看身边寂静的心爱女子,然后转眼缓缓回答道:“自己的担子自己扛,我不会连累兄弟们被全天下笑话忘恩负义、不守承诺,更不会让兄弟们被全天下戳着脊梁骨所鄙夷而抬不起头来。”

    男人之间的情谊不需要说的太直白,凌安川微微一顿后缓缓道:“嘉定公主的车驾在昨天已经下榻于清风客栈,你要去看看吗?”

    蓝千宸拧着眉头,嗓音冷漠道:“没有这个必要。”有什么好看的,他根本不愿意见到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昨天晚上,嘉定公主……”凌安川迟疑片刻,仍是说道:“倒是向我问起了你和蓝小姐,她问我你和蓝小姐单独去了哪里。”

    “我跟清儿去哪里,她萧临晚有什么资格过问?”他阴沉着脸,冷冷道。

    凌安川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知道他心情不好,便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恰在这时候,郑遇将军带着两个随从从院子外走了进来。

    郑遇站在石阶处,朝着走廊上的蓝千宸拱了拱手,“少将军。”

    蓝千宸的脸色微微好转,淡淡抬眼道:“郑将军来流霞山庄,可有要事?”

    流霞山庄便是此处,这曾是蓝千宸花重金买下的院子,已经取名为流霞山庄了。

    蓝千宸的声音是平淡的,可郑遇却感受到了无尽的压力和紧张,不由得诚惶诚恐的道:“九月二十三正是婚嫁的好日子,若是少将军和公主在这一天大婚……”郑遇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蓝千宸的神色,谨慎的措词,“不知少将军意下如何?”

    蓝千宸的目光冷淡漠然,看不出半分悲喜哀乐,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郑遇微微弯曲的背脊,却是冷漠的一言不发。

    他不发话,也没有人敢吭声,院子里顿时死一般的沉寂。

    郑遇微微躬着身体也不敢抬头,额头上已是布上了密密的汗,面对这个明明比自己小了许多的年轻男子,他却是不敢再多言一句。

    蓝清儿伸手扯了扯身边神情冷漠的人的袖子,嗓音轻柔道:“阿释……”

    蓝千宸转眼看着她,目光已是不复冷漠,变得柔和许多。

    “九月二十三大婚,你同意吗?”这种时候这些话,也只有她敢对他说了。

    他微微垂眼看着她明澈的眼睛,缓缓道:“此时此刻我若是不同意,你是费尽心思要我同意还是义无反顾的跟着我?”

    她目光清明,轻轻说道:“你早就决定了会娶萧临晚,为什么还要问这种问题呢?不论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都已经没有了意义,不是吗?”

    他的目光微微凝住。

    是了,不论答案是什么,都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他终归还是要娶萧临晚的,因为他的身上肩负着重大的责任。

    “风尘仆仆的回到苍鸣关,你也累了。”他不顾众人在场,伸手抚摸她光滑白皙的脸庞,温柔的道:“你一向是最爱干净的,沐浴了之后好好睡一觉,晚上我过去看你。”

    他这样忽如起来有些不明所以的话,纵然是聪慧如她听了也有些恍惚不明。

    她不知道他是要故意支开自己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或是什么原因都没有,然而她却是什么也没说,既温顺又乖巧的点了点头离开。

    等到她走了之后,他又恢复了异常冷漠的神色,眸子里半点温情也没有。

    “既然郑将军说九月二十三是婚嫁的好日子,”他漠然道:“那便依郑将军之意,九月二十三完成大婚仪式。”

    等了良久终于等到他这句话,郑遇终于有些如释重负,慌忙将额上的密汗拭去了。

    蓝千宸冷眼看着郑遇的一举一动,漫不经心又冷淡的问:“郑将军还有其他事情吗?”

    郑遇忙又恭恭敬敬的道:“请少将军示下,少将军和公主拜堂时是在流霞山庄还是……”

    这话却让蓝千宸微微沉默,敛下了眉眼思量。

    片刻之后,他声音平静的问道:“贵国国主可曾说过想要嘉定公主和我在封月国众将士以及蓝家军众将士的见证之下完成大婚仪式?”

    “正是,”郑遇说道:“国主正是希望少将军和公主能够在蓝家军众将士以及我封月国众将士的见证和祝福之下完成大婚之礼。”

    “流霞山庄场地太小,恐怕容不下数十万将士前来观礼。”他的声音里带着让人无法违背的威严和冷漠,“既然如此,便在戈叶平原搭建场地完成大婚仪式,戈叶平原也正好可以容纳数十万将士观礼。这样的安排,郑将军意下如何?”

    这样的安排正是郑遇心里所想的,连忙点头道:“郑遇听少将军的安排。”

    等到郑遇走了之后,凌安川疑惑的问道:“在数十万将士的见证之下成亲,这也算是有史以来最为盛大的婚礼了。唉,你明明不愿意娶萧临晚,为什么还要将婚礼弄得这样盛大?”

    蓝千宸异常恍惚的笑了笑,缓缓说道:“婚礼盛大或者不盛大,见证者多或者不多,这些于我而言都没有半点意义,因为我即将娶的那个女人,不是我爱的女人蓝清儿。”

    凌安川浑然一怔。

    是了,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婚礼盛大或者不盛大,见证者多或者不多,这些东西又有什么意义而言呢?

    只有娶的是自己心爱的女人,才会有心思在意这些东西,这些东西也才会变得有意义。

    尽管即将到来的婚礼不是蓝千宸所真心愿意的,可蓝家军上上下下还是为了这抽礼而忙碌,所有人都在忙碌着这场大婚,除了蓝清儿和蓝千宸自己。

    蓝清儿安安静静的待在流霞山庄里,安静的几乎像是个透明人,安静的让人以为她几乎不存在;而蓝千宸则是不关心大婚的事情,纵然是罗然将新郎官的喜服捧至他面前想让他试试是否合身,他也是厌恶的掀了喜服,根本就没有试穿。

    九月二十二的黄昏,蓝千宸走进了蓝清儿住的院子。

    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入地平线,留着万缕霞光将院子笼罩成了一片不真实的恍惚,像是即将幻灭一般。

    红色的霞光里,蓝清儿坐在走廊上的贵妃长椅上,身体半靠在身后的柱子上,静静抬眼看着湛蓝的苍穹里飘浮的细细云碎。

    他站在拐角处看着被万缕霞光笼罩的她,容颜精致而苍白、眸光静楚而凉薄,青丝飞扬、白裳微凉,她这个模样安静温顺到极点,让他恍惚之间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失去她了?

    她察觉到他的存在,转眼看着他,却只是这样静楚的看着他,什么话也没说。

    他走到她的身前缓缓半蹲下,抬眼温柔的凝视她。

    她仍旧是一如既往的芳韵清绝美到极致,只是眉宇之间有着淡淡的疲惫,眸子里的静寂比以往更甚,脸色比以往更加苍白病态。

    他握住她的双手,心疼的问:“累了是不是?我抱你回房休息?”

    她摇了摇头,轻轻的唤他,“阿释……”她的眸光微微温热,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给他听。

    他的心止不住的疼痛了起来,说话的声音也有些沙哑了,“听隐剑说,你让大夫给你开了几副药。”这几天他都强忍着没来看她,他怕自己看到她会心软,会为了她而不顾蓝家军数十万将士的荣辱。

    她轻轻点头,寂静的双眸中带着一抹几不可觉的湿润,“夜里不太能入睡,就让大夫开了几副安眠的药。”

    他的心抽疼了起来,他知道她不是不太能入睡,而是不能入睡,她睡不着,这些天都睡不着。

    她伸手触碰他的脸,却是缓慢的、浅淡的笑了起来,“你的倔脾气又犯了,掀了喜服是不是?”尽管她是微笑着,可那样的笑容,分明比哭泣更加的让人觉得难过。

    “一颗心,算不上小也算不上大,它或许可以收藏一个人,也或许可以收藏无数个人。”他抓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脏上,温情而又难过的看着她,轻轻的说道:“我想要让你知道并且记住的是,我的心只收藏了你一个人,你一个人住在里面,恰恰就满了。”

    覆在他心脏上的手,在微微颤抖着,她敛下眉眼,哑着的声音里几乎带着哭腔,“傻瓜……”

    他抬眼,认真的凝视着她湿润的眸子,心疼的又轻轻的说道:“清儿,明天我就成亲了……明天,你别哭。”

    初秋的万缕红色的霞光里,她逆光而坐,青丝飞扬、白裳微凉。

    她静楚的双眸里,凝聚了大片大片的透明泪水,透明的泪水仿佛冲破了什么阻碍似的,刹那之间,她泪如雨下。

    泪如雨下,湿却了精致的眉目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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