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旧的一年结束了,新年来临了。

    然而这一个新年,注定是没有多少人欢呼雀跃的,因为这整个天下,仍然陷入在一场水深火热的战争中。

    这一场以整个天下为局的战争,迎来了它最为精彩的时刻,蓝家军和封月国的最后争夺。

    蓝家军和封月国的战争是结束这乱世天下的最后一场战争,不论谁能笑到最后成为赢家,这个数百年间战乱不止的天下都该归于宁静了。

    这场战争结束的时候,便是这乱世天下归于宁静的开始。

    终将有一个人会让狼烟熄、峰火灭,他会一统天下,成为这整个天下的帝王。

    或许数十年后天下归一,这天下再也不是金戈铁马的暗无天日,而是欣欣向荣的繁华异常,没有流离失所不得安宁的百姓,他们会在一个英明的君主的统治之下,实现真真正正的安居乐业、繁荣昌盛。

    蓝家军和封月国的众将士没有新年来临前后的欢愉,即便是上一年的最后一天和新年来临的第一天,他们都浴血奋战着。

    这一场战争打得很激烈,每一天都会死很多很多的人,每一天都会有无数人失去了儿子、丈夫、父亲,每一天都是血流成河汇聚成了最为诡秘的颜色。

    蓝家军守着临阳城,封月国攻着临阳城,临阳城硝烟四起满目苍夷,独独还有一个地方保持着安宁。

    不论城门口的战争多么激烈,皇宫却安宁得仿佛落入了一场与世无争的梦境里。

    大年初一的天空是醉人的蔚蓝色,这一日的阳光格外浅淡,光芒浅淡的如同一道薄薄的纱,轻柔舒适的为皇宫扫去了几分冷清和寒冷。

    这一日黄昏,蓝清儿收了佛经走向御膳房,却是亲自动手包了饺子。

    晚上吃饭的时候只有蓝清儿和小长安,可桌子上却多了一副碗筷,碗里盛着晶莹剔透的饺子。

    初三那天格外冷,蓝清儿的咳嗽越发的严重,躺在床上一天没有起来。

    初九之后,她的身体仍然很不好,每天几乎有一半的时间因为虚弱而陷入了睡眠和咳嗽,可这样的情况下,她却开始教小长安读书识字。

    小长安很聪明也很好学,教起来一点也没觉得劳心,她甚至觉得每天跟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在一起很好,心中的那些阴暗和算计仿佛都渐渐变得透明,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二月初的某日,她仍然如往常一样教导着小长安念书识字。

    大殿外面,隐剑穿过了长廊走到门口,他神色严峻的伸手叩门,微微垂头道:“小姐。”

    蓝清儿微微颔首,又垂下眼帘对小长安温和的说道:“姑姑和隐剑叔叔有事要商量,你自己先看会书好吗?”

    小长安乖巧的点头,脆生生的说道:“姑姑放心,长安会乖乖看书的。”

    蓝清儿笑着摸了摸小长安的脑袋,起身走出去了。

    走到长廊拐角处她停下了脚步,转身问道:“是不是安锦国传来消息了?”

    隐剑点了点头,神色却是越发的严峻了,“安锦国已经被封月国派去的大军占领,如今整个安锦国已成了封月国的天下。”

    这个消息蓝清儿早就料到了,然而她最关心和最想要知道的并不是这个。她微微皱眉问道:“雷子带着大家转移了,阿释找到他们了么?”

    隐剑脸上的神情有些僵硬,他迟疑了片刻后说道:“小姐,夫人和雷子他们……都不在了。”

    蓝清儿浑身一怔,她盯着隐剑,目光锋锐无比几乎能够穿透隐剑的眼睛。

    不在了?什么叫不在了?

    什么叫不在了?

    是死亡……是死亡么?

    不在了的意思是死亡么?

    是死亡么?

    死亡……多么可怕的事情……

    死亡……

    隐剑无法面对蓝清儿如此锋锐的目光,他垂下头沉重道:“夫人、初烟神医、雷子、数真……他们都死了。”

    蓝清儿的心里忽然涌起了尖锐的疼痛,她的身体晃了晃,脸色煞白无比几乎摔倒在地上。

    冬天的寒意仿佛蔓延到她的骨髓里,她拿着白色的手帕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下一刻便猛然咳嗽了起来,愈咳愈急、愈可愈烈,仿佛要将心肺的咳出来似的。

    被咳出来的血很快晕开在白色的手帕里,她几乎站也站不稳般的虚弱的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隐剑沉重的说道:“雷子带着大家转移,本来大家是可以避开封月国大军的搜捕的,可是跟着转移的一个侍卫却泄露了大家的行踪。大家都以为这个侍卫是可以信任的,可这个侍卫其实是封月国人,他是萧临晚一早就安插好的亲信,大家转移的路线已经被他暗中做下记号通知了封月国的大军。”

    蓝清儿死死的握着白色的手帕,她的脸色煞白的吓人,目光里也是阴寒的杀意。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萧临晚留下的后手便是这个泄露大家行踪的侍卫。

    隐剑继续说道:“因为那个侍卫泄露了大家的行踪,封月国的人很快便将夫人他们抓住了。夫人知道封月国领兵的将军想要用自己来钳制少爷和小姐,当场便……拔刀自刎了……”

    心里的寒意越来越重,血液仿佛要涌上喉咙冲出来似的,她死死的抓着胸前的衣裳,像是要将那些不安分的血液压制般。

    那样一个温柔又慈爱的妇人,这些年随着儿女的沉浮几乎活在了颠沛流离里,便是她的死亡,原来也是为了不让儿女受到他人左右。

    她几乎能够想象出那样的情景,那个温柔又慈爱的妇人毫不犹豫的拔刀自刎,血溅罗裙永远离开了这个尘世的模样。

    那把刀上面染满了血迹,血迹顺着刀尖缓缓流下如同一串串珍珠似的美丽又夺目,刀在阳光下散发着冷冷的白光,血在阳光下变得妖异艳丽……

    “夫人自刎之后,那个封月国领兵的将军觉得除了夫人之外再也没有人能够钳制得了少爷和小姐……”隐剑垂着头,无比沉重的说道:“他们将雷子和其他侍卫关入了大牢里狠狠折磨,最后……雷子和侍卫们都被五马分尸了……雷子和侍卫们死了之后,他们将初烟神医和数真赶到了一处封闭的屋子里,然后他们……”

    说到这里的时候隐剑停了下来,他的表情沉重又难受,似乎已经不忍说下去。

    蓝清儿的指间狠狠的陷入了手心里,她的眸子里有着浓浓的水雾,她的声音轻的如同幽灵般,她问:“然后他们……做了什么?”

    “然后他们……”隐剑死死的握着拳头,悲痛无比的说道:“他们在那间封闭的屋子里污辱了初烟神医和数真……那时候数真已经为雷子怀了第二个孩子……”

    蓝清儿猛地摔在地上,她眸子里的那些悲痛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她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艳丽的鲜血从她的嘴角流了出来,鲜血经过尖细的下巴后一滴一滴的垂落在她如雪的裙摆上,晕开后如同一朵朵盛开的红梅花般。

    “小姐……”这样的情况下,隐剑担忧她却不敢去扶她,也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然而她的眸子却仿佛已经空洞了般,她的声音仍然轻的如同幽灵,“说下去……”

    隐剑微微一顿,终归还是继续说道:“初烟神医和数真不堪受辱都自尽了,那群禽兽一把火烧了那间屋子……数真和雷子的第一个孩子还不足三岁,他们将那孩子扔进河里……溺死了……”

    心里尖锐的疼痛越来越强烈了,仿佛有一把铁钩硬生生掏着心脏般,看不见鲜血淋漓,却早已鲜血淋漓。

    她狠狠的咬着自己的手腕,手腕上出现了深深的咬痕,然而泪水仍然从她的眸子里掉落了下来,一滴一滴的再也无法控制,直到完全模糊了她的眼睛。

    孩子……

    孩子……是相爱之人永恒的爱情。

    孩子……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存在。

    孩子……是所有人最干净的希望。

    孩子,是干净的希望。

    孩子,天真无邪的孩子……

    她忽然感觉很害怕,仿佛跌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一种连方向也无法辨别的黑暗里。

    这样的一种黑暗里没有半点声息,安安静静的,仿佛安静到死寂。

    她忽然很想念那个人,她很希望那个人可以撕开黑暗的面具找到她……即便只是给予她一个拥抱也好。

    那个人的胸膛,是她最安心的世界。

    她坐在冰凉的长廊上,将脸埋进了双膝里,她轻若羽毛般的问:“阿释……阿释在哪里?”

    “少爷和三十六魂士赶到安锦国时,一切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纵然是隐剑这般沉稳内敛的人,声音中也带着浓浓的悲痛,“少爷潜入安锦国,割下了封月国主帅和副帅的人头,将人头挂在了城门上……那些将雷子和侍卫们五马分尸的士兵以及污辱了初烟神医和数真的禽兽,在一夜之间全都死于非命……执行命令将数真和雷子的孩子溺死在河里的士兵,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全身浮肿……封月国军中大乱,到处都在搜索少爷的行踪……”

    “来传信的探子说,这件事情之后少爷带着三十六魂士赶往了封月国皇都……”

    “没有人知道少爷在想些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少爷要做什么……少爷冷静的有些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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